第 十 章 贪心终贾祸 灵蜍宝杖引奇灾(6)
柏青青山居较久,见识亦多。碧影飞到以前,鼻端先闻腥味,心知是条蛇蟒之类活物,并知像这样幽谷之中所藏,大半具有奇毒。遂左手一拉谷飞英,飘身闪避,右手却以紫电剑向上微撩。精芒腾处,碧色长影齐腰斩断,洒落一天血雨。
那碧影果然是条八九尺长的绿色长蛇,虽被柏青青拦腰斩断,但前半截灵性犹存,竟被窜入丰草之内逃去。柏青青哪肯放过如此毒物?与谷飞英找出四五丈距离,才将那蛇彻底杀死。但先前所闻的凄厉异响,竟似近在眼前,听得越发真切!二人再度凝神倾耳,那异声又似发自山壁以内,又似发自地底,听来听去,最后才听出是发自石壁壁根的一块大石之下。
山石之下会有人声,确实是件怪事!柏青青见那山石重量足有二三千斤以上,自己素来真力稍弱,但在蟠冢山挨了青衣怪叟邝华峰夹背一掌,服了千年雪莲实及苗岭阴魔所赠的续命紫苏丹以后,真力大增!似可与谷飞英一试,将大石搬开,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发出那等凄厉声息。谷飞英也是一样年轻好奇。二女合力推开大石上端,猛运神功,竟自生生把那大石推倒。轰隆巨震,吓得草树之内所藏蛇虫,纷纷乱窜。
大石之下,寸草不生,是块光滑山石,石上似由人工凿了三四个茶杯大小洞穴。那种凄厉怪声,此时业已停止,换成一种令人听来酸鼻的幽沉叹息!柏青青情知有异,俯身就穴一观。原来这几个沿穴是被凿透气之用,上压大石根部,亦有一面凿空。柏、谷二女方才推开大石,恰巧是推的下有空隙的相反方向,不然那山石重量足有三千斤以上,虽然二人合力,也未必推得动它!从石洞之中看去,下面竟是一间石室,壁间点有油灯,室内石榻之上,躺着一个满头乱发蓬松,胡须长约尺许,看不清面貌年龄的男子。那人双腿自膝以下均已断去,但伤处皮肉似被极好药物治好,丝毫不见溃烂,只是皮肉一齐向上卷起,露出了三四寸长的两根带血腿骨,看去好不怕人!那人躺在榻上,似是被人点了什么穴道,一动不动,但口中却时发所闻的那种幽沉叹息之声。榻边置有一把小小钢锉,席上并有小小一堆白粉。
柏青青看完以后,恍然悟出,方才定是有人用这种惨毒酷刑,以钢锉锉那榻上之人腿骨,席上那堆白粉,可能便是这种非刑结果。如此刑罚,委实闻所未闻。榻上那人就是铁铸金刚,也自禁受不起,才发出那种听来令人全身起栗的凄厉怪声。
谷飞英从另一洞穴之内,也已看清各节。二女均是一样的义侠仁心,由不得的毫发皆指,欲加拯救!柏青青首先向洞穴之中叫道:“下面那人可会说话?告诉我们怎样进人石室,好来救你!”
一言甫毕,正待室内榻上之人答话,突然头上丈许之处,极其阴森的一声冷笑。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凭自己功力,纵是只飞鸟落在十丈以外,也应惊觉,怎的此人到了这近,兀自毫无警兆?抬头看时,二女心中不由又是一颤。这时天虽在中午,但深谷之内却已暗如黄昏。丈许外的一株参天古木之旁,站着一个身材瘦长的黑衣老妇,脸色又黑又干,就像个陈死人一般,但双眼神光之足,却是柏青青从来罕见,谷飞英也只在冷云仙子偶然发怒之时,才看见过。
老妇手中拿着一根上铸蛤蟆的奇形铁杖,腰间蟠着一条绿色长蛇,蛇头绕过左肩,垂在前胸,奄耷耷的,不像是条活物。这副形相,不但冷云仙子与龙门医隐曾对二女一再嘱之谆谆,就是从葛龙骧口内也已听过,知道正是江湖中闻名丧胆推为“第一凶人”的黑天狐宇文屏那恶毒妖妇!谷飞英一见是黑天狐现身,深知她五毒邪功厉害无比,赶紧把师门绝学无相神功化为一片劲气,布向二人身前,并偷偷用手一触柏青青,叫她小心注意!黑天狐宇文屏一张陈死人一般的阴丝丝面容,衬着谷中黯淡光线,越发显得凄厉慑人!目光微睨被二女弄倒的那块巨大山石,嘴角微启,声如蚊哼说道:“你们两个女娃,能把这块大石弄倒,总还有点来历。赶紧说出师门及本身姓名,看看可有侥幸免死之望没有,你们认得我吗?”
柏、谷二女知道武林之中,像黑天狐这种武功极高的凶邪恶之人,多半为了自抬身份,立了少避忌规戒,倘若遇上不知底细的后辈,又无深仇,有时倒会装作大方模样,稍加惩戒放走了事。
但二女何等心高气傲,父师均属名门,哪里肯占那种便宜?柏青青眼珠一转,倚仗着紫电剑、天孙锦均在身边,存心斗斗这位黑天狐,竟把嘴角一撇,以不屑之色答道:“你这副凶残怪相,当然一看就知道是那满身罪孽、罪不容诛的黑天狐宇文屏。至于我们是什么来历,难道凭你名列武林十三奇,那么高江湖声望之人,还看不出么?”
黑天狐宇文屏平生虽然杀孽无算,手下从不饶人,但见了二女均是仙露明珠般的绝世根骨,也由不得暗暗心爱。听柏青青一口说出自己名号,因自己这副形相只要听人说过,便极好认,所以并不惊奇。冷漠面容之上,浮起一丝怜才淡笑,说道:“要我指出你们来历,还不容易?你们每人攻我三剑,便可看出。尽管放心大胆,在这三剑之中,宇文屏便看出你们是我如山之仇,也不伤你。”
柏青青早就存了斗她之心,等黑天狐话音方落,人已从谷飞英无相神功防护之下,以“潜龙升天”身法,,凌空拔起,掉头一扑,手中剑施展的是葛龙骧师门绝学“天璇剑法”中的“倒泻天河”,漩成一片紫色繁星,宛如天河倒泻一般,向黑天狐当头罩落!黑天狐宇文屏真想不到柏青青有这高武学,更看出她手中紫电剑精芒腾彩,是柄前古仙兵,不敢再行卖老硬接,肩头微晃,便脱出柏青青剑光圈外,口中并自叫道:“你那‘潜龙升天’的身法,是穷鬼柳老化子的龙形八式,‘倒泻天河’却是诸一涵的天璇剑法。但诸一涵、柳悟非均未收有女徒,若是新近从师,功力又绝难到达如此境界。哦,我明白了!你自着玄衣,可是柏长青老儿之女,号称玄衣龙女的柏青青么?”
柏青青闻言心惊,这妖妇表面不常在江湖行走,其实对这些与她同辈人物的一切有关之事,所知极博。居然真能就凭这一拔、一剑之上,认出身法来历,从而推定自己是谁,这种心计眼光简直可怕。
黑天狐宇文屏一看她那副神情,便知自己所料无差,转面又对谷飞英道:“她的来历我已看出,你再攻我一剑。”
谷飞英休看年轻,脾气竟比柏青青更硬,把头一偏答道:“一只老狐狸,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懒得动手,你自己攻我一掌试试!”
黑天狐宇文屏一阵嘿嘿阴笑说道:“小女娃儿,胆量大得实在可爱!也罢,我用三成真力,打你一掌!”说完右手依然执着那根上铸蛤蟆的奇形铁杖,左手舒掌虚空微推,立有一股疾风劲气,劈空而至。
宇文屏自习紫清真诀以来,功力大进,这一掌确未虚言,只是用了三成真力,但掌风过处,沙石惊飞,威力已非小可!谷飞英妙目凝光,注视宇文屏一瞬不瞬。疾风劲气过时,好似在她面前竖有一堵无形韧壁,黑天狐宇文屏所发掌风,竟然空出中间,从谷飞英身旁斜掠而过。
黑天狐倏地一惊,不等谷飞英闻言,把脸一沉问道:“你是葛青霜第几弟子?是有心找我宇文屏还是无意走到这邛崃山的天奇谷内?”
谷飞英见她果然一掌就试出了自己的“无相神功”,指出师承所自。惊讶之余,依然不服。二女均是一样,素来不作谎言,秀眉一剔,冷冷答道:“你猜得一点不错,冷云仙子是我恩师,我叫谷飞英,是她老人家座前第二弟子,那一位也正是我柏青青师姐。你当年那件见不得人之事,已由卫天衢老前辈把真相公诸武林,不老神仙师伯与我恩师业已和好,正在到处找你,为我葛龙骧师兄报杀父之恨!想是你恶贯满盈,藏身处虽然隐秘绝伦,却依然被我们无意发现。地下石室之中的断腿之人,想是紫清真诀的原来主人无名樵子。你以锉骨酷刑,加于如此正人,委实天理难容,神人共愤!我们虽然年幼技浅,但只问是非,不计成败,也要凭着满腔正气,欲为扛湖除此巨恶神奸!青姐还不亮剑,一同歼除这心如蛇蝎、谋死亲夫的逆伦妖妇!”
柏青青紫电剑刚刚入鞘,听谷飞英一叫,铮然一响,又复拔在手中。二女并肩站定,凝神待敌。
黑天狐宇文屏当年之事,本来内疚神明,被谷飞英这一顿正义凛然的数说责骂,竟自骂得垂头无语!柏青青对敌,向来手辣,见黑天狐好似想甚心事,急忙把握良机,纤手一弹,三根透骨神针电射黑天狐宇文屏的五官面目,跟着与谷飞英双剑同时出手,用的又是天璇、地玑剑法之中威力无伦、屡克强敌的“星垂平野”、“月涌大扛”两招绝学。
宇文屏虽然心中内疚,微一失神,但柏青青透骨神针一发,便已惊觉!三缕寒光,衔尾飞到,宇文屏连闪都不闪,张口一吹,透骨神针即飞向半空,紧跟着便是“星垂平野”、“月涌大江”
两招袭至!这两招本是璇玑双剑之中的几手绝学之一,葛龙骧、谷飞英当初在蟠冢山恶斗朱砂神掌邝华亭,即仗此两招克敌制胜!但如今情势,稍有不同。一来谷飞英青霜剑已失,威力大减,而柏青青的武学又不如葛龙骧,天璇剑法亦系辗转相传,不太纯熟!二来黑天狐宇文屏此时功力,超过蟠冢双凶邝氏兄弟。所以双剑并举,精光电掣之下,黑天狐虽然暗慑这两个年轻女娃武学真高,但从容飘身,业已退出柏青青、谷飞英一上一下,合力交击的无边剑影以外。
宇文屏一面飘身,一面心中暗想:自己“万毒蛇浆”或是任何一种五毒神兵一发,二女必死无疑,但这样杀死,未免太已便宜。何况尚可从这送上门来的两个敌人身上,逼得无名樵子多说出—些紫清真诀的烧残之处,且不忙施出杀手。
待三人缠战到了五百余招,柏、谷二女已觉出任凭自己把所有功力用尽,休说伤得黑天狐,连一招均未占得上风。照此情形,从自己父师所说黑天狐乎日狠毒心性看来,早该遭受不幸。
但宇文屏始终满面狞恶笑容,只守不攻,一次杀手均未发过。
越是猜不透敌方用意,心中越是忐忑不宁。柏青青见天已渐黑,自己与谷飞英把各种手法完全用尽,兀自毫无势机,这架根本无法再打!遂在动手之间,暗对谷飞英一使眼色,意欲觅机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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