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股漩流(2)
其实本田一直没有停止寻找格罗。不仅是中标津镇,连很远的城镇、村庄他都一处不漏地贴了请人代为寻找的广告。可是哪儿都没有消息。他不是把这事儿忘了,而是死了心。北守说过,等他伤全好了以后要请长假到北海道找格罗。他想也只能等到那时候再说了。
——这次非得把格罗找回来不可!
他下了决心。
本田并不怎么喜欢狗,但也禁不住为格罗的行为洒了几滴热泪。它竟是这样热一爱一它的故乡!
格罗半死不活一路南下,半路上结识了一个流一浪一汉,生死与共地到达了函馆。在那里,它的朋友被人杀害,它又成了一条形只影单的孤狗。
本田决定伸出温暖的双手把格罗接过来,亲自把它送到北守那里。
一到函馆,本田赶到警察署打听情况。
听完承办那案子的警部介绍完情况,对方要他到函馆旅馆去找安高警视正。
他来到了旅馆。
安高正等着他。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五十来岁,面目和善的男子,略胖的身材看上去既不失温厚,也不失威严。
“辛苦啦。”安高朝他点点头说:“我并不直接经管这种凶杀案,说实话,我对那条狗倒是很有兴趣。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见见那条样子像阿拉斯加狼的格罗……”
安高苦笑着作了说明。
“是吗?”
本田一听放了心。刚才那个警察突然提出要他去找北海道警札幌中央署的刑事官,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
本田作了一番长长的说明。
听完本田的叙述,安高的双眼闪出了亮光。
“真是一条宝贵的狗。”
安高重重地说了一句。
他所说的宝贵有两重意思。其一是指格罗是一条好狗,有着很高的价值。其二是指它是案件唯一的目击者。
函馆署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凶手还是没有被捕。不要说逮捕,连个影子都还没看到。
——找到格罗!
虽然指挥系统不同,但安高还是通过方面本部下了这个命令。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格罗,至于凶手,迟早要撞在北海道南部的紧急警戒网上的。到那时候,格罗就起作用了。让它嗅一下凶手留下的鞋,不,只要让它在凶手近旁一站,它就能把人认出来。格罗是那个流一浪一者九死一生地从去来牛一直赶到函馆,格罗是不会认不出在它面前杀害它伙伴的凶手的。
“警方也在全力寻找格罗,目前尚未发现线索,你们的支援非常重要,因为你们和格罗是互相认识的。”
安高介绍完情况后加了这么一句。
“那么我告辞了。”
本田站起身冲安高点了点头。
“我们一定能找到它,找到以后我会跟您联系的。”
“那就拜托了。噢,对了,你们是否到警察署去借一架步话机?万一警察发现格罗,还得请您们来。”
“好的。”
本田走出安高的房间。
他到警察署借了架步话机,四个人各自租了辆车在大街小巷里分头寻找起来。
本田—直找到傍晚。函馆市的街道也并不怎么复杂,本田从大街找到小巷,又从小巷找到大街,四处仔细搜寻了一遍,哪儿都没碰上。
夜晚,四个人回到函馆旅馆。安高也和他们一起讨论起进行计划来。
“格罗会不会逃出函馆,向山区方向跑去了?”
安高担心地。
“我认为何这个可能一性一。格罗的朋友遭到杀害,也许它已陷入对人类不信任的一精一神状态,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它跑进大山的可能一性一就比留在城市里……”
本田推测到这里突然不作声了。
“怎么?”
“格罗的朋友死了,它可不知道这里就是他们徒步旅行的终点。所以……”
“你是说它可能离开函馆继续南下?”
安高失神地看了本田一眼。如果格罗不知道函馆是他们徒步旅行的终点,继续向南进发的话,它—定会跑向龟田或松前这两个半岛尖端。
“我失算了。”安高苦笑着说,“我也一直认为这里是终点。好,我马上和各地警署联系。”
安高站起来抓住电话。
还没等他拨号,电话铃响了。
安高只说了声“是我”,一声不响地听着。
“到达时间?”
安高问。
“要一架直升飞机,我亲自去。”
说完,他放下了电话。
安高回到椅子上,神情焦躁。
“他们说格罗乘上了渡轮。”
“什么,格罗上了青函渡轮?”
本田不知怎么的竟坐不住了。
“听说渡轮九点抵达青森。”
安高看了—下手表,八点四十分。离渡轮到港只有二十来分钟了。
“能不能请您也和我一起去—趟青森?要是再把他弄丢一了就糟了。”
“那是自然,不过这时间……”
“道警已和青森方面联系过了,请他们派一名一爱一狗的警官去保护格罗。”
“是吗?”
“还有,”安高站起来做动身准备,“听说格罗是混在乘客中溜上去的。不用说,肯定是有人告诉了船员,船员们搜了一番,结果在后甲板的机器后面发现了它。他们想捉住它,可是它呲着牙样子怪吓人的……”
安高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一条狗独自上船,这可是没先例的事,当然也没有适用的法律条款。听说船员已商定过了,目前暂时不管它,到青森放它自己下船。船上的报务员半开玩笑地把一条狗无票搭乘之事报告了港湾局,港湾局又把情况报告警察署。
安高笑着笑着突然敛住了。格罗是无意之中混在人群中上船的还是它凭本能知道那条船是去青森的才上去的?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神经搅动的感觉,觉得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促他意识到这是一头动物对于生的颇强的追求。
3
格罗乘上青函渡船是下午五点多。
格罗夹在人群中通过了检票口。检查员已经注意到它了。可是在他大声问着这是谁的狗的时候,格罗已经溜进里面了。里面左侧是一条通道,乘客们通过这里进入登船口。上船的人很多,格罗被裹在中间向登船口走去。
谁都没有怀疑格罗,以为它是跟着主人的。孩子们还高兴地摸一摸它的脑袋,跟它逗着玩。
开始上船了。
格罗混在人群中上了舷梯,一个船员发现了它,大声喝问是谁的狗,应该把它关进笼子里作行李运。但就在那船员喝问的时候,格罗早就不见了。
狗迷路上了渡船,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碰到。不过船员们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反正它是有主人的,事后让它的主人把它关起来补票就是了。如果是无主的,大不了到时候把它关起来,到青森交给野狗捕捉员。
渡轮离港了。
船开出不大一会儿,乘客向船方提出强烈抗议了,说后甲板船员室附近伏着一条狗。责问船方为什么让狗这么上船,万一咬伤了小孩子谁负责。
船方通过广播寻找狗的主人,没有人回答。船方无奈,只好命船上的工作人员把狗关进笼子里去。
那条狗俯伏一在铁栅旁。
褐色的体一毛被海风吹得微微飘起。狗看着向它靠近的船员。他们一共是三令人,对狗既谈不上特别喜欢,也说不上特别厌恶。
三个人若无其事地向狗走近。
一听到狗的发威声,三个人站住了。狗注视着他们三个,眼光是平静的。或许可以说是不带表情的,然而这也正让人觉得气氛不同一般。一般说狗的眼睛是圆圆的,挺惹人喜欢,因为狗是和人类一起发展起来的,狗与人之间的亲近感形成一种无言的意志交流着。
眼前这条狗却没有这种亲近感。它不像狗,倒是有点使人想起狼。格罗与那三个船员彼此都有一种和从未见过的生物对面的感觉。
狗微微呲着牙,冷冷的白牙间泄一出沉重的低鸣。
“喂,怎么办?”
船员中的一个人往后退了。
“你问我?”
回答的人也退后了。
显然,动手非得挨几口。他们可没有从国有铁路局拿即使被咬得浑身是血也非把狗关起来不可的工资。而且,这条狗奇妙地有着一种静寂感,或者说是彻底的孤寂感。船员室附近很少有乘客驻足,狗是自己找到这么个僻静的场所的。看来它丝毫没有肇事的意思。
“让它去吧!”
第三个人作出了抉择。
“到青森后打电话通知保健所。”
只能这样了。
“对,这条狗想乘船去青森,我看它一定是有什么缘故才混上船来的。把它送过去算啦。”
确实,这条狗看上去似乎是有目的地上船的。若是迷路乱窜的狗,是不会有这样深沉的表情的。
他们拉上一根绳子禁止乘客进入那个地方,问题解决了。
他们不时去看看动静,那条狗始终安安静静地伏一在那里。
直到渡轮马上就要在青森港靠岸时,他们才知道这条狗的身份。由于报务员的恶作剧,他们知道了狗的名字叫格罗,格罗正在作回东京的长途旅行。而且北海道警还告诉他们格罗的一个生死与共的旅伴在函馆被害,格罗可能已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要他们充分注意。
紧跟着第二个电报来了,说已派专人赶往青森港,要他们在专人赶到之前把格罗留在船上。
这事没有向船上的乘客公开,要是被那些一爱一凑热闹的人知道这条无票上船的狗就是曾经轰动新闻界的格罗,一定会蜂涌而至的。这样很可能引起不祥事件。
船靠上栈桥,乘客开始下船了。
两名船员监视着格罗,他们的责任就是不让格罗下船。
格罗一察觉到人们已经开始下船了,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它根本没把看守它的两个船员放在眼里,慢慢地走近他们。一个船员张开两臂,格罗一呲牙,放出一串沉重的低鸣。
那船员害怕了,往旁一躲,格罗轻松地窜了出去。
舷梯上站满了人,格罗溜进人群。那两个船员追了上来,可完全没用。格罗的动作是敏捷的,它钻进人群飞快地下了舷梯。
青森码头的样子也跟函馆差不多。
和上船时一样,格罗混在人群中若无其事地出了检票口,栈桥站内设有小卖部和候车室,那里有许多人。
受道警委托的青森县警的四名警察为以防万一,正守候在站内。这四个人都很喜欢狗,随身带着干酪和火腿。
四名警察发现了格罗。
他们唤着格罗的名字走近它,格罗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站住了。他们把干酪递到他鼻子跟前。
格罗后退了,但没呲牙,也没出声。它只默默地抬头看着警察,像是在判断要不要防备他们。
许多人站下来围观他们捉狗。
警察觉得苗头不错,格罗该饿了。如果吃了干酪感情就算联络上了。这样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格罗带着脖圈,只要皮带串上脖圈就完一事了。
格罗看着干酪和警察。
戒备心在逐渐淡下去。
“喂,好吃着呢,吃吧。”
警察弯着腰向它跨近一步。
正在这时候,格罗忽然翘一起了鼻子。指向空中的鼻子稳稳地左右移动,像一舔一空气似的嗅着什么。鼻子停住了。
鼻子一停,格罗就呲起了牙,形象十分可怕。
警察直起腰。
格罗怒号着朝警察冲了过去,那警察以为格罗要咬他,慌忙避开,可是格罗对他毫无兴趣,箭似地朝开往上野的特快列车站台冲去。
警察追在后面。
格罗前方有两个人走着,那两个人听到警察追上来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一条狗已追到眼前,两个家伙见状急忙靠墙站定。
格罗跳跃着。
随着一串怒号,格罗咬住了一个人的手腕。那只他用来挡护身一体的右手顿时鲜血淋一漓。
那人发出一声怒喊,另一个家伙一掌向格罗劈去。格罗在手掌到来之前松了口,怒号着咬住了向它袭击的家伙的右脚。
鲜血染红了那家伙的裤腿。
那家伙一声惨呼,手腕淌血的家伙抬腿朝格罗猛踢。格罗往后跳开,脸上已沾满了血。它沉重地怒号着,—步一步朝那两个家伙一逼一去。从它前肢低低的姿势可以看出,它准备跃身扑上去。
警察摆好了射击的姿势。
“打,打呀,打死它!”
手腕鲜血淋一漓的家伙大喊。
警察见状,认为只好开槍把狗打死。格罗充满杀气的眼睛直盯着那两个人,再不采取措施,这两个人会被格罗咬得半死不活的。没办法,打吧。
格罗飞快地朝警察瞥了一眼;
这一眼看出祸来了。警察瞄准格罗,扳动了双手把稳着的扳机。槍声响彻车站。
格罗一声尖厉的惨叫。
4
等安高警视正赶到青森已经十点钟了。
和他一起同行的还有牧场主本田秋彦。青森县警刑事官中烟警视正在署里等着他们。中烟和安高是熟人。安高听完了青森车站发生的事情经过。
介绍情况的就是那个没抓住格罗的警察。
“这么说子弹打中了格罗?”
安高问那警察。
“不,”那警察摇摇头,“好像没打中。”
“是吗。”安高像是松了口气,点点头。那么那两人呢?”
“那两个人伤得都很厉害。我准备用巡逻车把他们送到医院去,可他们拒绝了,说他们认识一个医生,还说堂堂男子汉被狗咬了一口又算得了什么。因此……”
“对于那两个人的相貌、样子,你还记得吧?”
安高的双眼罩上了一陰一云。
“嗯,两个人都是三十来岁,个子一米六七、八,衣着很普通……”
那警察不安地看着安高和中烟,心想,莫非我做错了什么事?
“中烟先生。”
安高转向中烟。
“什么事?”
“能不能请你马上下令紧急搜捕这两个人?”
“紧急搜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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