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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乡绅发病闹船家 寡妇含冤控大伯(2)


直到日头平西,不见一个吹手来。二相公戴着新方巾,披着红,簪着花,前前后后走着着急,问:“吹手怎的不来?”大老爹在厅上嚷成一片声,叫四斗子快传吹打 的。四斗子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八钱银子一班叫吹手还叫不动。老爷给了他二钱四分低银子,又还扣了他二分戥头,又叫张府里押着他来。他不知今日应承了几 家,他这个时候怎得来?”齐评:妙语大老爹发怒道:“放狗屁!快替我去!来迟了连你一顿嘴巴!”四斗子骨都着嘴,一路絮聒了出去,说道:“从早上到此刻,一碗饭也不给人吃。偏生有这些臭排场!”齐评:的评。天二评:许多装腔作势只“臭排场”三字尽之说罢去了。
直到上灯时候,连四斗子也不见回来。抬新人的轿夫和那些戴红黑帽子的又催的狠,厅上的客说道:“也不必等吹手,吉时已到,且去迎亲罢!”将掌扇掮起来,四 个戴红黑帽子的开道,来富跟着轿,一直来到周家。那周家敞厅甚大,虽然点着几盏灯烛,天井里却是不亮。这里又没有个吹打的,只得四个戴红黑帽子的一递一 声,在黑天井里喝道喝个不了。来富看见,不好意思,叫他不要喝了。周家里面有人吩咐道:“拜上严老爷,有吹打的就发轿,没吹打的不发轿。”正吵闹着,四斗 子领了两个吹手赶来。一个吹箫,一个打鼓,在厅上滴滴打打的,总不成个腔调。齐评:实在好听。天二评:正与四个喝道之声相应和,绝调两边听的人笑个不住。周家闹了一会,没奈何,只得把新人轿发来了。新人进门,不必细说。
过了十朝,叫来富同四斗子去写了两只高要船。那船家就是高要县的人,两只大船,银十二两,立契到高要付银。一只装的新郎新娘,一只严贡生自坐。择了吉日, 辞别亲家,借了一副“巢县正堂”的金字牌,一副“肃静”、“回避”的白粉牌,四根门枪,插在船上。又叫了一班吹手,开锣掌伞,吹打上船。船家十分畏惧,小 心伏侍,一路无话。
那日将到了高要县,不过二三十里路了,齐评:猛然想起一事来严贡生坐在船上,忽然一时头晕上来,两眼昏花,口里作恶心,哕出许多清痰来。黄评:头晕、眼花、恶心不可考,“痰”却可考来 富同四斗子一边一个,架着膊子,只是要跌。严贡生口里叫道:“不好!不好!”叫四斗子快丢了,去烧起一壶开水来。四斗子把他放了睡下,一声不倒一声的哼。 四斗子慌忙同船家烧了开水,拿进舱来。严贡生将钥匙开了箱子,取出一方云片糕来,约有十多片,一片一片剥着,吃了几片,将肚子揉着,放了两个大屁,登时好 了。齐评:原来如此!天二评:何处得来此急屁。两个大屁却来凑趣。黄评:“屁”亦可考,但何得如此现成剩下几片云片糕,搁在后鹅口板上,半日也不来查点。那掌舵驾长害馋痨,左手扶着舵,右手拈来,一片片的送在嘴里了。天二评:假使舵工不吃,不知严老大更有何术严贡生只作不看见。黄评:正要你吃
少刻,船拢了马头。严贡生叫来富着速叫他两乘轿子来,摆齐执事,将二相公同新娘先送了家里去。又叫些马头上人来把箱笼都搬了上岸,把自己的行李也搬上了岸。船家、水手都来讨喜钱,严贡生转身走进舱来,眼张失落的,四面看了一遭,问四斗子道:“我的药往那里去了?”黄评:先说一“药”字四 斗子道:“何曾有甚药?”严贡生道:“方才我吃的不是药?分明放在船板上的!”那掌舵的道:“想是刚才船板上的几片云片糕。那是老爷剩下不要的,小的大胆 就吃了。”严贡生道:“吃了?好贱的云片糕!你晓的我这里头是些甚么东西?”掌舵的道:“云片糕,无过是些瓜仁、核桃、洋糖、粉面做成的了,有甚么东 西?”严贡生发怒道:“放你的狗屁!齐评:你自己放屁,倒说别人放屁我因素日有个晕病,费了几百两银子合了这一料药,是省里张老爷在上党做官带了来的人参,周老爷齐评:语语不离张老爷、周老爷,是胡屠户的口角,不知严贡老几时学来的在四川做官带了来的黄连。黄评:恰恰在这两省做官,亦巧矣哉你 这奴才,‘猪八戒吃人参果,全不知滋味!’说的好容易!是云片糕,方才这几片,不要说值几十两银子,‘半夜里不见了枪头子,攮到贼肚里’,只是我将来再发 了晕病,却拿甚么药来医?你这奴才,害我不浅!”叫四斗子开拜匣,写帖子,“送这奴才到汤老爷衙里去,先打他几十板子再讲!”掌舵的唬了,陪着笑脸道: “小的刚才吃的甜甜的,天二评:内中有黄连,应苦苦的不知道是药,只说是云片糕。”严贡生道:“还说是‘云片糕’!再说‘云片糕’,先打你几个嘴巴!”齐评:此即后来告状要正名分一样道理。黄评:既讳言云片糕,请问老爷当叫甚么说着已把帖子写了,递给四斗子。
四斗子慌忙走上岸去。那些搬行李的人帮船家拦着。两只船上船家都慌了,一齐道:“严老爷,而今是他不是,不该错吃了严老爷的药。但他是个穷人,就是连船都 卖了,也不能赔老爷这几十两银子。若是送到县里,他那里耽得住?如今只是求严老爷开恩,高抬贵手,恕过他罢!”严贡生越发恼得暴躁如雷。搬行李的脚子走过 几个到船上来道:“这事原是你船上人不是,方才若不如是着紧的问严老爷要喜钱、酒钱,严老爷已经上轿去了。齐评:一语点醒,可见瞒不过旁人。天二评:脚子是当地头人,领略严老爷脾气久矣。严老爷意在赖船钱,非徒赖酒钱也都 是你们拦住那严老爷,才查到这个药。如今自知理亏,还不过来向严老爷跟前磕头讨饶,难道你们不赔严老爷的药,严老爷还有些贴与你不成?”众人一齐捺着掌舵 的磕了几个头。严贡生转弯道:“既然你众人说,我又喜事匆匆,且放着这奴才,再和他慢慢算帐,不怕他飞上天去!”骂毕,扬长上了轿。行李和小厮跟着一哄去 了。船家眼睁睁看着他走去了。齐评:丞相非在梦中,君自在梦中耳
严贡生回家,忙领了儿子和媳妇拜家堂,又忙的请奶奶来一同受拜。他浑家正在房里拾东拾西,闹得乱哄哄的。严贡生走来道:“你忙甚么?”他浑家道:“你难道 不知道?家里房子窄鳖鳖的,统共只得这一间上房,媳妇新新的,又是大家子姑娘,你不挪与他住?”严贡生道:“呸!我早已打算定了,要你瞎忙!天二评:自省城回来,在船中打算停当二房里高房大厦的,不好住?”他浑家道:“他有房子,为甚的与你的儿子住?”严贡生道:“他二房无子,不要立嗣的?”浑家道:“这不成,他要继我们第五个哩!”黄评:浑家太老实严贡生道:“这都由他么?他算是个甚么东西!我替二房立嗣,与他甚么相干?”他浑家听了这话,正摸不着头脑。齐评:与赵氏听了二王写信的话摸不着头脑对照。然而严大奶奶断不及二奶奶只见赵氏着人来说:“二奶奶天二评:是二奶奶呀听见大老爹回家,叫请大老爹说话。我们二位舅老爷也在那边。”严贡生便走过来,见了王德、王仁,之乎也者了一顿,便叫过几个管事家人来吩咐:“将正宅打扫出来,明日二相公同二娘来往。”赵氏听得,还认他把第二个儿子来过继,便请舅爷说道:“哥哥,黄评:不要叫“哥哥”了大爷方才怎样说?媳妇过来,自然在后一层;我照常住在前面,天二评:做梦才好早晚照顾,怎倒叫我搬到那边去?媳妇住着正屋,婆婆倒住着厢房,天地世间也没有这个道理!”王仁道:“你且不要慌,随他说着,自然有个商议。”齐评:王仁已明白了。黄评:此时即有银子亦无用矣说罢,走出去了。彼此谈了两句淡话,又吃了一杯茶。王家小厮走来说:“同学朋友候着作文会。”黄评:先安排下了,所以才来的。写出人情之恶之巧二位作别去了。天二评:事忙不及议礼
严贡生送了回来,拉一把椅子坐下,将十几个管事的家人都叫了来,吩咐道:“我家二相公明日过来承继了,是你们的新主人,须要小心伺候!赵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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