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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乡绅发病闹船家 寡妇含冤控大伯(3)

天二评:赵新娘了是没有儿女的,二相公只认得他是父妾黄评:二字早想定了, 他也没有还占着正屋的。”吩咐:“你们媳妇子把群屋打扫两间,替他搬过东西去,腾出正屋来,好让二相公歇宿。彼此也要避个嫌疑:二相公称呼他‘新娘’,他 叫二相公、二娘是‘二爷’、‘二奶奶’。再过几日二娘来了,是赵新娘先过来拜见,然后二相公过去作揖。我们乡绅人家,这些大礼都是差错不得的。齐评:乡绅二字,如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天二评:此番吩咐亦是在船中先打算的。黄评:正名定分,到底是乡绅人家不错你们各人管的田房、利息帐目,都连夜攒造清完,先送与我逐细看过,好交与二相公查点。比不得二老爹在日,小老婆当家,凭着你们这些奴才朦胧作弊。此后若有一点欺隐,我把你这些奴才,三十板一个,还要送到汤老爷衙门里追工本饭米哩!”众人应诺下去。大老爹过那边去了。
这些家人、媳妇领了大老爹的言语,来催赵氏搬房,被赵氏一顿臭骂,又不敢就搬。平日嫌赵氏装尊,作威作福,这时偏要领了一班人来房里说齐评:世情实是如此:“大老爹吩咐的话,我们怎敢违拗!他到底是个正经主子。他若认真动了气,我们怎样了得?”黄评:难受难受赵氏号天大哭,哭了又骂,骂了又哭,足足闹了一夜。天二评:赵新娘亦颇泼悍。妇人本事不过如此?次 日,一乘轿子抬到县门口,正值汤知县坐早堂,就喊了冤。知县叫补进词来,次日发出:“仰族亲处复。”赵氏备了几席酒,请来家里。族长严振先乃城中十二都的 乡约,平日最怕的是严大老官。今虽坐在这里,只说道:“我虽是族长,但这事以亲房为主。老爷批处,我也只好拿这话回老爷。”黄评:天下怕事族长大半如此那两位舅爷王德、王仁,坐着就像泥塑木雕的一般,总不置一个可否。天二评:纲常上做工夫的人不肯轻出议论,纲常名教上做工夫的人不管闲事。黄评:好哥哥那开米店的赵老二,扯银炉的赵老汉,本来上不得台盘,才要开口说话,被严贡生睁开眼睛喝了一声,又不敢言语了。两个人自心里也裁划道:“姑奶奶平日只敬重的王家哥儿两个,把我们不瞅不睬,我们没来由今日为他得罪严老大。‘老虎头上扑苍蝇’怎的?落得做好好先生。”齐评:自是必然之势把 个赵氏在屏风后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一般,见众人都不说话,自己隔着屏风请教大爷,数说这些从前已往的话,数了又哭,哭了又数,捶胸跌脚,号做一片。严贡生听 着不耐烦,道:“像这泼妇,真是小家子出身!我们乡绅人家,那有这样规矩!不要恼犯了我的性*了,揪着头发臭打一顿,登时叫媒人来领出发嫁!”天二评:此又失乡绅体面赵氏越发哭喊起来,喊的半天云里都听见,要奔出来揪他撕他,天二评:当云要奔出与他拚命是几个家人媳妇劝住了。众人见不是事,也把严贡生扯了回去。当下各自散了。
次日商议写覆呈。王德、王仁说:“身在黉宫,片纸不入公门。”齐评:好货。天二评:守本分好秀才呀不肯列名。严振先只得混帐覆了几句话,说:“赵氏本是妾,扶正也是有的;齐评:亏得这句,到底是王舅爷“大做”之力据 严贡生说与律例不合,不肯叫儿子认做母亲,也是有的。总候太老爷天断。”那汤知县也是妾生的儿子,见了覆呈道:“律设**,理顺人情,这贡生也忒多事 了!”就批了个极长的批语,说:“赵氏既扶过正,不应只管说是妾。如严贡生不愿将儿子承继,听赵氏自行拣择,立贤立爱可也。”天二评:汤父母不“心照”严贡生看了这批,那头上的火直冒了有十几丈,随即写呈到府里去告。府尊也是有妾的,看着觉得多事,“仰高要县查案”。知县查上案去,批了个“如详缴”。严贡生更急了,到省赴按察司一状,司批:“细故赴府县控理。”黄评:借状子不准,以便使严大进京严贡生没法了,回不得头,想道:“周学道是亲家一族。黄评:借此复递到范进赶到京里,求了周学道在部里告下状来,务必要正名分!”只因这一去,有分教:多年名宿,今番又掇高科;英俊少年,一举便登上第。不知严贡生告状得准否,且听下回分解。

【卧评】
此篇是放笔写严大老官之可恶,然行文有次笫,有先后,如源泉盈科,放乎四海,虽支分派别,而脉络分明,非犹俗笔稗官,凡写一可恶之人,便欲打、欲骂、欲 杀、欲割,惟恐人不恶之,而究竟所记之事皆在情理之外,并不能行之于当世者。此古人所谓“画鬼怪易,画人物难”。世间惟最平实而为万目所共见者,为最难得 其神似也。天二评:此论颇确。黄评:知言
省中乡试回来,看见两套衣服,二百两银子,满心欢喜,一口一声称呼“二奶奶”,盖此时大老意中之所求不过如此。既已心满志得,又何求乎?以此写晚近之人 情,乃刻棘刻楮手段。如谓此时大老胸中已算定要白占二奶奶家产,不惟世上无此事,亦无此情。黄评:在俗笔必如此做矣要知严老大不过一混账人耳,岂必便是毒 蛇猛兽耶。
严老大笔下必定干枯,二王笔下必定杂乱。三人同席谈论时,针锋相对,句句不放过,真是好看杀。
严老大一生所说之话大概皆谎也,然其中亦有一二句是真的。就如静斋作伐之说虽不可信,周家结亲之事则真。惟有船上发病一事,则至今无有人能辨其真伪者。天 二评:惟有放屁是真的至于云片糕之非药,则不独驾长知之,脚子知之,四斗子知之,即阅者亦知之也。何也?以其中断断不得有人参黄连也。
赵氏自以为得托于二王,平生之泰山也,孰知一到认真时,毫末靠不得。天下惟此等人最多,而此等人又自以为奸巧得计。故余之恶王子依更甚于恶严老大。天二评:我亦云然
严老大一生离离奇奇,却颇有名士风味。此批不合。如此混帐那得以名士例之?即曰讥之,亦不合也时时刻刻说他是个乡绅,究竟岁貢生能有多大;时时刻刻说他相与汤父母,究竟汤公并不认得他。似此一副老面皮,也亏他磨练得出。天二评:然则要做名士,必须预备一副老面皮
许多可笑可厌的事,如叫吹手,摆红黑帽,帖“即补县正堂”等件,却从四斗子口中以“臭排场”三字结之,文笔真有通身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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