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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天长县同访豪杰 赐书楼大醉(2)

黄评:一一写来如身入其中,我已酒兴勃发
当请韦四太爷坐在朝南的书房里。这两树桂花就在窗槅外。天二评:恐怕香死他韦四太爷坐下,问道:“娄翁尚在尊府?”黄评:顺手带出娄焕文杜 少卿道:“娄老伯近来多病,请在内书房住。方才吃药睡下,不能出来会老伯。”韦四太爷道:“老人家既是有恙,世兄何不送他回去?”杜少卿道:“小侄已经把 他令郎、令孙都接在此侍奉汤药,小侄也好早晚问候。”韦四太爷道:“老人家在尊府三十多年,可也还有些蓄积,家里置些产业?”杜少卿道:“自先君赴任赣 州,把舍下田地房产的账目,都交付与娄老伯。每银钱出入,俱是娄老伯做主,先君并不曾问。娄老伯除每年修金四十两,其余并不沾一文。每收租时候,亲自到乡 里佃户家,佃户备两样菜与老伯吃,老人家退去一样,才吃一样。凡他令郎、令孙来看,只许住得两天,就打发回去,盘缠之外,不许多有一文钱,临行还要搜他身 上,恐怕管家们私自送他银子。只是收来的租稻利息,遇着舍下困穷的亲戚朋友,娄老伯便极力相助。天二评:人情势利只肯幫東家省钱積聚,那肯如此。若果如此,主人翁醉客不远矣。是賓是主皆不易得先君知道也不问。有人欠先君银钱的,娄老伯见他还不起,娄老伯把借券尽行烧去了。天二评:是賓是主,天下几人!到而今他老人家两个儿子、四个孙子,家里仍然赤贫如洗,小侄所以过意不去。”韦四太爷叹道:“真可谓古之君子了!”天二评:婁老为人惟韋四太爷一言为定评。黄评:如果少卿所言是真,真是“古之君子”,特恐少卿受骗耳。然写至娄焕文之死,中间却无微辞,评者谓是“暗要”,未必然又问道:“慎卿兄在家好么?”杜少卿道:“家兄自别后就往南京去了。”
正说着,家人王胡子手里拿着一个红手本,站在窗子外不敢进来。杜少卿看见他,说道:“王胡子,你有甚么话说?手里拿的甚么东西?”王胡子走进书房,把手本递上来,禀道:“南京一个姓鲍的,天二评:来了。不知王胡子吃了多少酒,若韋胡子尚未见杯子面也他 是领戏班出身。他这几年是在外路生意,才回来家。他过江来叩见少爷。”杜少卿道:“他既是领班子的,你说我家里有客,不得见他。手本收下,叫他去罢。”王 胡子说道:“他说受过先太老爷多少恩德,定要当面叩谢少爷。”杜少卿道:“这人是先太老爷抬举过的么?”王胡子道:“是。当年邵奶公传了他的班子过江来, 太老爷着实喜欢这鲍廷玺,曾许着要照顾他的。”齐评:一拍便上。天二评:来索旧債。黄评:王胡子酒吃足了杜少卿道:“既如此说,你带了他进来。”黄评:慎卿之语验矣韦四太爷道:“是南京来的这位鲍兄,我才在路上遇见的。”
王胡子出去,领着鲍廷玺捏手捏脚一路走进来。看见花园宽阔,一望无际。走到书房门口一望,见杜少卿陪着客坐在那里,头载方巾,身穿玉色*夹纱直裰,脚下珠履,面皮微黄,两眉剑竖,好似画上关夫子眉毛。黄评:新,如在目前,却是豪爽人相貌王 胡子道:“这便是我家少爷。你过来见。”鲍廷玺进来跪下叩头,杜少卿扶住道:“你我故人,何必如此行礼!”起来作揖。作揖过了,又见了韦四太爷。杜少卿叫 他坐在底下,鲍廷玺道:“门下蒙先老太爷的恩典,粉身碎骨难报。又因几年穷忙,在外作小生意,不得来叩见少爷。今日才来请少爷的安,求少爷恕门下的罪。” 杜少卿道:“方才我家人王胡子说,我家太老爷极其喜欢你,要照顾你。齐评:此等处未免竟是呆子口气你既到这里,且住下了,我自有道理。”王胡子道:“席已齐了。禀少爷,在那里坐?”韦四太爷道:“就在这里好。”杜少卿踌躇道:“还要请一个客来。”因叫那跟书房的小厮加爵:“去后门外,请张相公来罢。”加爵应诺去了。
少刻,请了一个大眼睛黄胡子的人来,头戴瓦楞帽,身穿大阔布衣服,扭扭捏捏做些假斯文像。黄评:“大眼睛黄胡子”,前在湖州已曾写过;“做假斯文”,应前文也。阅者猜是何人?进 来作揖坐下,问了韦四太爷姓名,韦四太爷说了,便问:“长兄贵姓?”那人道:“晚生姓张,贱字俊民,久在杜少爷门下。晚生略知医道,连日蒙少爷相约,在府 里看娄太爷。”因问:“娄太爷今日吃药如何?”杜少卿便叫加爵去问,问了回来道:“娄太爷吃了药,睡了一觉,醒了,这会觉的清爽些。”张俊民又问:“此位 上姓?”杜少卿道:“是南京一位鲍朋友。”说罢,摆上席来,奉席坐下。韦四太爷首席,张俊民对坐,杜少卿主位,鲍廷玺坐在底下。斟上酒来,吃了一会。那肴 馔都是自己家里整治的,极其精洁。内中有陈过三年的火腿,半斤一个的竹蟹,都剥出来脍了蟹羹。众人吃着,韦四太爷问张俊民道:“你这道谊,自然着实高明 的?”张俊民道:“‘熟读王叔和,不如临症多。’不瞒太爷说,晚生在江湖上胡闹,不曾读过甚么医书,却是看的症不少。齐评:張铁臂又会舞剑,又会看病,较之权勿用辈自是能人。天二评:恐人考他,故如此说。此張俊民乖处。今之笨賊却偏要嚼几句,云内经、外经,恰好露出马脚来近来蒙少爷的教训,才晓得书是该念的。所以我有一个小儿,而今且不教他学医,从先生读着书,做了文章,就本来给杜少爷看。少爷往常赏个批语,晚生也拿了家去读熟了,学些文理。将来再过两年,叫小儿出去考个府、县考,骗两回粉汤、包子吃。将来挂招牌,就可以称‘儒医’。”黄评:与在湖州说话全不同,真是骗子手。天二评:说得却也爽快松动韦四太爷听他说这话,哈哈大笑了。
王胡子又拿一个帖子进来,禀道:“北门汪盐商家明日酬生日,请县主老爷,请少爷去做陪客,说定要求少爷到席的。”杜少卿道:“你回他:我家里有客,不得到席。这人也可笑得紧,你要做这热闹事,不会请县里暴发的举人、进士陪?我那得工夫替人家陪官。”黄评:可见真绅身分,却全与二娄不同王胡子应诺去了。
杜少卿向韦四太爷说:“老伯酒量极高的,当日同先君一吃半夜,今日也要尽醉才好。”韦四太爷道:“正是。世兄,我有一句话不好说。你这肴馔是精极的了,只 是这酒是市买来的,身分有限。府上有一坛酒,今年该有八九年了,想是收着还在?”杜少卿道:“小侄竟不知道。”韦四太爷道:“你不知道。是你令先大人在江 西到任的那一年,我送到船上,尊大人说:‘我家里埋下一坛酒,等我做了官回来,同你老痛饮。’齐评:雅人趣事。天二评:时刻在念。黄评:真会骗吃酒,然骗得风雅我所以记得。你家里去问。”张俊民笑说道:“这话,少爷真正该不知道。”杜少卿走了进去。韦四太爷道:“杜公子虽则年少,实算在我们这边的豪杰。”张俊民道:“少爷为人好极,只是手太松些,不管甚么人求着他,大捧的银与人用。”天二评:只送你用便不算手松。黄评:是垂涎语,非为少卿惜银子鲍廷玺道:“便是门下,从不曾见过像杜少爷这大方举动的人。”
杜少卿走进去,问娘子可晓得这坛酒,娘子说不知道。遍问这些家人、婆娘,都说不知道。后来问到邵老丫,邵老丫想起来道:黄评:邵老丫自是邵管家之妻,年纪已大,故知此酒。老丫者,天长土语-乳-妇也“是有的。是老爷上任那年,作了一坛酒埋在那边第七进房子后一间小屋里,说是留着韦四太爷同吃的。天二评:邵老丫想即邵奶公之妻,不是他说出,此壇酒至今尚在这酒是二斗糯米做出来的二十斤酿,又对了二十斤烧酒,一点水也不搀。而今埋在地下足足有九年零七月了。这酒醉得死人的,弄出来爷不要吃!”齐评:前人種樹后人乘凉,古今同此一叹。黄评:是老家人妇语杜少卿道:“我知道了。”就叫邵老丫拿钥匙开了酒房门,带了两个小厮进去,从地下取了出来,连坛抬到书房里,叫道:“老伯,这酒寻出来了!”韦四太爷和那两个人都起身来看,说道:“是了!”打开坛头,舀出一杯来,那酒和曲糊一般,堆在杯子里,闻着喷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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