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议礼乐名流访友 备弓旌天子(3)
庄绍光晚间置酒,与娘子作别。娘子道:“你往常不肯出去,今日怎的闻命就行?”庄绍光道:“我们与山林隐逸不同。既然奉旨召我,君臣之礼是傲不得的。齐评:真正隐者,子路尚且责备丈人,何况学校中人?然少卿不去又有少卿的道理你但放心,我就回来,断不为老莱子之妻所笑。”黄评:见识便不错,不愧第二人。又与少卿答娘子语不同次日,应天府的地方官都到门来催迫。庄绍光悄悄叫了一乘小轿,带了一个小厮,脚子挑了一担行李,从后门老早就出汉西门去了。
庄绍光从水路过了黄河,雇了一辆车,晓行夜宿,一路来到山东地方。过兖州府四十里,地名叫做辛家驿,住了车子吃茶。这日天色*未晚,催着车夫还要赶几十里 地。店家说道:“不瞒老爷说,近来咱们地方上响马甚多,凡过往的客人须要迟行早住。老爷虽然不比有本钱的客商,但是也要小心些。”庄绍光听了这话,便叫车 夫:“竟住下罢。”小厮拣了一间房,把行李打开,辅在炕上,拿茶来吃着。只听得门外骡铃乱响,来了一起银鞘,有百十个牲口。内中一个解官,武员打扮。又有 同伴的一个人,五尺以上身材,六十外岁年纪,花白胡须,头戴一顶毡笠子,身穿箭衣,腰插弹弓一张,脚下黄牛皮靴。两人下了牲口,拿着鞭子一齐走进店来,吩 咐店家道:“我们是四川解饷进京的。今日天色*将晚,住一宿,明日早行。你们须要小心伺候。”店家连忙答应。那解官督率着脚夫将银鞘搬入店内,牲口赶到槽 上,挂了鞭子,同那人进来,向庄绍光施礼坐下。庄绍光道:“尊驾是四川解饷来的?此位想是贵友。不敢拜问尊姓大名?”解官道:“在下姓孙,叨任守备之职。 敝友姓萧,字昊轩,成都府人。”因问庄绍光进京贵干,庄绍光道了姓名并赴召进京的缘故。萧昊轩道:“久闻南京有位庄绍光先生是当今大名士。不想今日无意中 相遇。”极道其倾倒之意。庄绍光见萧昊轩气宇轩昂,不同流俗,也就着实亲近。天二评:于此见萧昊轩亦非常流,又伏后萧云仙事因说道:“国家承平日久,近来的地方官办事,件件都是虚应故事。像这盗贼横行,全不肯讲究一个弭盗安民的良法。天二评:有治人无治法。今无治人虽有治法,亦无如之何也已!「弭盗安民」亦「文章里词藻」听见前路响马甚多,我们须要小心防备。”萧昊轩笑道:“这事先生放心!小弟生平有一薄技:百步之内,用弹子击物,百发百中。响马来时,只消小弟一张弹弓,叫他来得去不得,人人送命,一个不留!”天二评:未免淺露孙解官道:“先生若不信敝友手段,可以当面请教一二。”齐評:凡人有才不可自露。观此一段事真是益人不少。天一評:解官更是冒失人庄 绍光道:“急要请教,不知可好惊动?”萧昊轩道:“这有何妨!正要献丑。”遂将弹弓拿了,走出天井来,向腰间铜袋中取出两个弹丸拿在手里。庄绍光同孙解官 一齐步出天井来看,只见他把弹弓举起,向着空阔处先打一丸弹子,抛在空中,续将一丸弹子打去,恰好与那一丸弹子相遇,在半空里打得粉碎。庄绍光看了,赞叹 不已,连那店主人看了,都吓一跳。天二评:吓么?逗下。黄评:伏笔。然萧昊轩年已六十,惯走江湖,不应好事自炫其技,致有后文之失萧昊轩收了弹弓,进来坐下,谈了一会,各自吃了夜饭住下。
次早天色*未明,天二评:四字见下,此可删孙解官便起来催促骡夫、脚子搬运银鞘,打发房钱上 路。庄绍光也起来洗了脸,叫小厮拴束行李,会了账,一同前行。一群人众行了有十多里路,那时天色*未明,晓星犹在,只见前面林子里黑影中有人走动,那些赶 鞘的骡夫一齐叫道:“不好了!前面有贼!”把那百十个骡子都赶到道旁坡子下去。萧昊轩听得,疾忙把弹弓拿在手里,孙解官也拔出腰刀拿在马上。只听得一支响 箭飞了出来,响箭过处,就有无数骑马的从林子里奔出来。萧昊轩大喝一声,扯满弓,一弹子打去,不想刮喇一声,那条弓弦迸为两段。齐评:叙事有风發泉涌之致那响马贼数十人,齐声打了一个忽哨,飞奔前来。解官吓得拨回马头便跑。黄评:好解官那些骡夫、脚子,一个个爬伏在地,尽着响马贼赶着百十个牲口,驮了银鞘,往小路上去了。庄绍光坐在车里,半日也说不出话来,也不晓得车外边这半会做的是些甚么勾当。天二评:征君嚇坏了
萧昊轩因弓弦断了,使不得力量,拨马往原路上跑。跑到一个小店门口,敲开了门。店家看见,知道是遇了贼,因问:“老爷昨晚住在那个店里?”萧昊轩说了。店家道:“他原是贼头赵大一路做线的。黄评:后文伏笔老爷的弓弦必是他昨晚弄坏了。”萧昊轩省悟,悔之无及。一时人急智生,把自己头发拔下一绺,天二评:拔疑当作割。此公头发頗长登时把弓弦续好。天二评:会家不忙飞马回来,遇着孙解官,说贼人已投向东小路而去了。那时天色*已明,萧昊轩策马飞奔,赶了不多路,望见贼众拥护着银鞘慌忙的前走。他便加鞭赶上,手执弹弓,好像暴雨打荷叶的一般,打的那些贼人一个个抱头鼠窜,丢了银鞘,如飞的逃命去了。齐评:尤覺爽利之至他依旧把银鞘同解官慢慢的赶回大路,会着庄绍光,述其备细。庄绍光又赞叹了一会。
同走了半天,庄绍光行李轻便,遂辞了萧、孙二人,独自一辆车子先走。走了几天,将到卢沟桥,只见对面一个人骑了骡子来,遇着车子,问:“车里边这位客官尊 姓?”车夫道:“姓庄。”那人跳下骡子,说道:“莫不是南京来的庄征君么?”庄绍光正要下车,那人拜倒在地。只因这一番,有分教:朝廷有道,修大礼以尊 贤;儒者爱身,遇高官而不受。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卧评】
高侍读是鲁编修一流人物,故有鲁编修之怪娄氏弟兄,即有高侍读之怪杜少卿。何者?物之不同类者,每不能相容也。然编修之怪娄氏,语尚和平;侍读之怪少卿, 语太激烈矣。以少卿较之二娄,似少卿之锋芒太露,故其受怪又加于二娄一等。昌黎谓:“小得意则小怪之,大得意则大怪之”,盖不独文章为然矣。黄评:不切
说经一段是真学问,不可作稗官草草读之。
写庄绍光风流儒雅,高出诸人一等,笔墨之高洁,难从不知者索解。
遇响马一段,纵横出没,极文字之奇观。昔人谓《左传》最善叙战功,此书应是不愧。最妙在绍光才说“有司无弭盗安民之法”,及乎亲身遇盗,几乎魄散魂飞,藏 身无地,可见书生纸上空说,未可认为经济。此作者皮里陽秋,真难从不知者索解也。天二评:真種子,为儒林痛下一针。弭盗安民非匹夫之勇所能,况无縛鸡力者 乎?此不足以为莊紹光病
【齐评】
「敦孝弟,勸農桑,乃教養題目中詞藻」,此等说話,竟可大庭廣众言之,時文取士之流弊,乃至于此!作者殆慨乎言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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