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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常熟县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贤(2)

“南 京好地方,有山有水,又和我乡相近。我此番去,把妻儿老小接在一处,团圞着,强如做个穷翰林。”当下就去辞别了房师、座师和同乡这几位大老。翰林院侍读有 位王先生托道:“老先生到南京去,国子监有位贵门人,姓武名书,字正字,这人事母至孝,极有才情。老先生到彼,照顾照顾他。”天二评:出武书又换一笔法。王老先生何人耶?能作是语。此与周进記荀玫又不同虞博士应诺了。收拾行李来南京到任,打发门斗到常熟接家眷。此时公子虞感祁已经十八岁了,跟随母亲一同到南京。
虞博士去参见了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回来升堂坐公座。监里的门生纷纷来拜见。虞博士看见贴子上有一个武书,虞博士出去会着,问道:“那一位是武年兄讳书 的?”只见人丛里走出一个矮小人,走过来答道:“门生便是武书。”虞博士道:“在京师久仰年兄克敦行孝,又有大才。”从新同他见了礼,请众位坐下。武书 道:“老师文章山斗,门生辈今日得沾化雨,实为侥幸。”虞博士道:“弟初到此间,凡事俱望指教。年兄在监几年了?”武书道:“不瞒老师说,门生少孤,奉事 母亲在乡下住。只身一人,又无弟兄,衣服饮食都是门生自己整理。所有先母在日,并不能读书应考。及不幸先母见背,一切丧葬大事,都亏了天长杜少卿先生相 助。天二评:一开口便滔滔历数,急于自见耳,並不曾说到其母節行门生便随着少卿学诗。”天二评:补笔。黄评:便递到少卿、绍光虞 博士道:“杜少卿先生,向日弟曾在尤资深案头见过他的诗集,果是奇才。少卿就在这里么?”武书道:“他现住在利涉桥河房里。”虞博士道:“还有一位庄绍光 先生,天子赐他元武湖的,他在湖中住着么?”武书道:“他就住在湖里。他却轻易不会人。”虞博士道:“我明日就去求见他。”天二评:武书正在自述,却因虞博士听见杜少卿三字,夾入此两问答,再入武书語,正是断面復續。
武书道:“门生并不会作八股文章。因是后来穷之无奈,求个馆也没得做,没奈何,只得寻两篇念念,也学做两篇,黄评:此接前语随便去考,就进了学。天二评:自數不清,无非欲显其聪明歷考高等耳后来这几位宗师,不知怎的,看见门生这个名字,就要取做一等第一,补了廪。天二评:安知非王先生之力,王先生或者也曾放过学差,或是南京本地人素知武书者门生那文章,其实不好。屡次考诗赋,总是一等第一。前次一位宗师,合考八学,门生又是八学的一等第一,天二评:沾沾自喜。武书初见虞博士如此,后乃渐渐收敛,见虞、杜諸人陶冶之功。黄评:虽系自夸,却与严大老官诸人不同,且后文便不如此,自是博士、少卿陶镕之力。阅者易惑,故表出之所 以送进监里来。门生觉得自己时文到底不在行。”虞博士道:“我也不耐烦做时文。”武书道:“所以门生不拿时文来请教。平日考的诗赋,还有所作的《古文易 解》,以及各样的杂说,写齐了来请教老师。”虞博士道:“足见年兄才名,令人心服。若有诗赋、古文更好了,容日细细捧读。令堂可曾旌表过了么?”天二评:急欲问此句,见虞博士本意所重武 书道:“先母是合例的。门生因家寒,一切衙门使费无出,所以迟至今日。门生实是有罪!”虞博士道:“这个如何迟得?”便叫人取了笔砚来,说道:“年兄,你 便写起一张呈子节略来。”即传书办到面前,吩咐道:“这武相公老太太节孝的事,你作速办妥了,以便备文申详。上房使用,都是我这里出。”天二评:不愧师儒书办应诺下去。武书叩谢老师。众人多替武书谢了,辞别出去。虞博士送了回来。
次日,便往元武湖去拜庄征君,庄征君不曾会。虞博士便到河房去拜杜少卿,杜少卿会着。说起当初杜府殿元公在常熟过,曾收虞博士的祖父为门生。殿元乃少卿曾 祖,所以少卿称虞博士为世叔。彼此谈了些往事。虞博士又说起仰慕庄征君,今日无缘,不曾会着。杜少卿道:“他不知道。小侄和他说去。”虞博士告别去了。
次日,杜少卿走到元武湖,寻着了庄征君,问道:“昨日虞博士来拜,先生怎么不会他?”庄征君笑道:“我因谢绝了这些冠盖,他虽是小官,也懒和他相见。”杜 少卿道:“这人大是不同,不但无学博气,尤其无进士气。他襟怀冲淡,上而伯夷、柳下惠,下而陶靖节一流人物。你会见他便知。”齐评:精神到处文章老。学问深時意气平,此境正不易到庄征君听了,便去回拜,两人一见如故。虞博士爱庄征君的恬适,庄征君爱虞博士的浑雅。两人结为性*命之交。天二评:恬适、浑雅,两人品题俱当
又过了半年,虞博士要替公子毕姻。这公子所聘就是祁太公的孙女,本是虞博士的弟子。后来连为亲家,以报祁太公相爱之意。祁府送了女儿到署完姻,又赔了一个 丫头来。自此孺人才得有使女听用。喜事已毕,虞博士把这使女就配了姓严的管家。管家拿进十两银子来交使女的身价,虞博士道:“你也要备些床帐、衣服。这十 两银子就算我与你的,你拿去备办罢。”严管家磕头谢了下去。
转眼新春二月。虞博士去年到任后,自己亲手栽的一树红梅花,今已开了几枝。虞博士欢喜,叫家人备了一席酒,请了杜少卿来,在梅花下坐,说道:“少卿,春光已见几分,不知十里江梅如何光景?几时我和你携樽去探望一回。”天二评:自有天趣,非以土木形骸为道学者杜少卿道:“小侄正有此意,要约老叔同庄绍光兄作竟日之游。”说着,又走进两个人来。这两人就在国子监门口住,一个姓储,叫做储信;一个姓伊,叫做伊昭。是积年相与学博的。黄评:“相与学博”,不过为学博生财,于中取利虞博士见二人走了进来,同他见礼让坐。那二人不僭杜少卿的坐。坐下,摆上酒来,吃了两杯。储信道:“荒春头上,老师该做个生日,收他几分礼过春天。”天二评:正欲清談,偏来惡物,往往有此。黄评:到处皆然,至今此风犹在伊昭道:“禀明过老师,门生就出单去传。”虞博士道:“我生日是八月,此时如何做得?”伊昭道:“这个不妨。二月做了,八月可以又做。”虞博士道:“岂有此理!这就是笑话了!二位且请吃酒。”杜少卿也笑了。齐评:真可付之一笑
虞博士道:“少卿,有一句话和你商议。前日中山王府里说,他家有个烈女,托我作一篇碑文,折了个杯缎表礼银八十两在此。我转托了你。你把这银子拿去作看花买酒之资。”杜少卿道:“这文难道老叔不会作?为甚转托我?”虞博士笑道:“我那里如你的才情!你拿去做做。”黄评:说得蕴藉,其实知其贫耳因 在袖里拿出一个节略来,递与杜少卿,叫家人把那两封银子交与杜老爷家人带去。家人拿了银子出来,又禀道:“汤相公来了。”虞博士道:“请到这里来坐。”家 人把银子递与杜家小厮,便进去了。虞博士道:“这来的是我一个表侄。我到南京的时候,把几间房子托他住着,他所以来看看我。”
说着,汤相公走了进来,黄评:又添一个恶物作揖坐下。说了一会闲话,便说道:“表叔那房子,我因这半年没有钱用,是我拆卖了。”虞博士道:“怪不得你。今年没有生意,家里也要吃用,没奈何卖了,又老远的路来告诉我做嗄?”汤相公道:“我拆了房子,就没处住,所以来同表叔商量,借些银子,去当几间屋住。”黄评:拆了人家房子不算,还要另借银子,无理至此。妙在虞博士总依他虞博士又点头道:“是了,你卖了就没处住。我这里恰好还有三四十两银子,明日与你拿去,典几间屋住也好。”齐评:此等处似太假相,然遇不講理之人,除了裝呆,別无他法,看其全不动火,便是养气到家。天二评:既是表親,在家時豈不知其为人,而以房屋托之?虞博士于此颇近少卿汤相公就不言语了。黄评:与杜少卿同一受欺,一是浑厚,一是豪爽,却大不相同
杜少卿吃完了酒,告别了去。那两人还坐着,虞博士进来陪他。伊昭问道:“老师与杜少卿是甚么的相与?”虞博士道:“他是我们世交,是个极有才情的。”伊昭道:“门生也不好说。南京人都知道,他本来是个有钱的人,而今弄穷了,在南京躲着,专好扯谎骗钱。他最没有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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