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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妇殉夫 泰伯祠遗贤(2)

黄评:等信,真是惟恐不死,忍哉老孺人劝女儿,那里劝的转。一般每日梳洗,陪着母亲坐,只是茶饭全然不吃。母亲和婆婆着实劝着,千方百计,总不肯吃。饿到六天上,不能起床。母亲看着,伤心惨目,痛入心脾,也就病倒了,天二评:为之女者心安乎?黄评:可是不孝抬了回来在家睡着。又过了三日,二更天气,几把火把,几个人来打门,报道:“三姑娘饿了八日,在今日午时去世了!”老孺人听见,哭死了过去,灌醒回来,大哭不止。王玉辉走到床面前说道:“你这老人家,真正是个呆子!齐评:应前句,可谓妙笔三女儿他而今已是成了仙了,你哭他怎的?天二评:成仙非儒者之言,权辭以慰婦人耳他这死的好,只怕我将来不能像他这一个好题目死哩!”黄评:寻着题目做文章,文便不好因仰天大笑道:“死的好!死的好!”黄评:当死而死才是好。天二评:此矯揉造作大笑着走出房门去了。
次日,余大先生知道,大惊,不胜惨然。即备了香楮三牲,到灵前去拜奠。拜奠过,回衙门,立刻传书办备文书请旌烈妇。二先生帮着赶造文书,连夜详了出去。二先生又备了礼来祭奠。三学的人听见老师如此隆重,黄评:原该隆重,惜乎是“做”出来的也就纷纷来祭奠的,不计其数。过了两个月,上司批准下来,制主入祠,门首建坊。到了入祠那日,余大先生邀请知县,摆齐了执事,送烈女入祠。阖县绅衿都穿着公服,步行了送。黄评:写得一样,特与大闹节孝祠对看,然不可为训,故虽殉夫,只可入《儒林外史》当日入祠安了位,知县祭,本学祭,余大先生祭,阖县乡绅祭,通学朋友祭,两家亲戚祭,两家本族祭,祭了一天,在明伦堂摆席。通学人要请了王先生来上坐,说他生这样好女儿,为伦纪生色*。王玉辉到了此时,转觉心伤,辞了不肯来。齐评:入情入理。天二评:断無來理众人在明伦堂吃了酒,散了。
次日,王玉辉到学署来谢余大先生。余大先生、二先生都会着,留着吃饭。王玉辉说起:“在家日日看见老妻悲恸,心下不忍,黄评:也晓得不忍意思要到外面去作游几时。天二评:矯情者决烈於一时,岂能持久又想,要作游除非到南京去。黄评:又借此再写南京,以便作结。盖此书以南京为主那里有极大的书坊,还可以逗着他们刻这三部书。”余大先生道:“老哥要往南京,可惜虞博士去了。若是虞博士在南京,见了此书赞扬一番,就有书坊抢的刻去了。”齐评:明季名士聲氣真是如此二先生道:“先生要往南京,哥如今写一封书子去,与少卿表弟和绍光先生。这人言语是值钱的。”大先生欣然写了几封字,庄征君、杜少卿、迟衡山、武正字都有。
王玉辉老人家不能走旱路,上船从严州、西湖这一路走。一路看着水色*山光,悲悼女儿,凄凄惶惶。黄评:山光水色*可以已悲悼矣,全然不知山水为何物,迂腐俗儒,可见亦不喜“杂览”者。天二评:可见仰天大笑却是强制一 路来到苏州,正要换船,心里想起:“我有一个老朋友住在邓尉山里,他最爱我的书。我何不去看看他?”便把行李搬到山塘一个饭店里住下,搭船往邓尉山。那还 是上昼时分,这船到晚才开。王玉辉问饭店的人道:“这里有甚么好顽的所在?”饭店里人道:“这一上去,只得六七里路,便是虎丘,怎么不好顽!”王玉辉锁了 房门,自己走出去。初时街道还窄,走到三二里路,渐渐阔了。路旁一个茶馆,王玉辉走进去坐下,吃了一碗茶。看见那些游船,有极大的,里边雕梁画柱,焚着 香,摆着酒席,一路游到虎丘去。游船过了多少。又有几只堂客船,不挂帘子,都穿着极鲜艳的衣服,在船里坐着吃酒。天二评:是徽州人初到蘇州情景王玉辉心里说道:“这苏州风俗不好。一个妇人家不出闺门,岂有个叫了船在这河内游荡之理!”齐评:此等光景入此老目中,真是少所見多所怪了。天二评:金陵、杭州、蘇州皆號名胜,而蘇為最俗,故点缀甚略。与馬二先生游西湖似同而异。黄评:其迂呆又与马二先生游西湖不同。盖徽州人至苏州,便无一事看得上眼又看了一会,见船上一个少年穿白的妇人,他又想起女儿,心里哽咽,那热泪直滚出来。天二评:追魂攝魄之筆。又用宦成誤认双红筆法,却不嫌其复王 玉辉忍着泪,出茶馆门,一直并虎丘那条路上去。只见一路卖的腐-乳-、席子、耍贷,还有那四时的花卉,极其热闹;也有卖酒饭的,也有卖点心的。王玉辉老人 家足力不济,慢慢的走了许多时,才到虎丘寺门口。循着阶级上去,转湾便是千人石,那里也摆着有茶桌子。王玉辉坐着吃了一碗茶,四面看看,其实华丽。黄评:书中南京、杭州、扬州俱写过,此处略将苏州点染点染那天色*-阴--阴-的像个要下雨的一般,王玉辉不能久坐,便起身来,走出寺门。走到半路,王玉辉饿了,坐在点心店里。那猪肉包子六个钱一个,王玉辉吃了,交钱出店门。慢慢走回饭店,天已昏黑,船上人催着上船。
王玉辉将行李拿到船上。幸亏雨不曾下的大,那船连夜的走。一直来到邓尉山,找着那朋友家里,只见一带矮矮的房子,门前垂柳掩映,两扇门关着,门上贴了白。 王玉辉就吓了一跳,忙去敲门,只见那朋友的儿子,挂着一身的孝出来开门。见了王玉辉,说道:“老伯如何今日才来?我父亲那日不想你?直到临回首的时候,还 念着老伯不曾得见一面,又恨不曾得见老伯的全书。”齐评:远方好友,真有此情。天二评:其交誼可想王玉辉听了,知道这个老朋友已死,那眼睛里热泪纷纷滚了出来,说道:“你父亲几时去世的?”那孝子道:“还不曾尽七。”天二评:此友既信服王玉辉,又何以信從佛教度七之说王 玉辉道:“灵柩还在家哩?”那孝子道:“还在家里。”王玉辉道:“你引我到灵柩前去。”那孝子道:“老伯,且请洗了脸,吃了茶,再请老伯进来。”当下就请 王玉辉坐在堂屋里,拿水来洗了脸。王玉辉不肯等吃了茶,叫那孝子领到灵柩前。孝子引进中堂,只见中间奉着灵柩,面前香炉、烛台、遗像、魂幡。王玉辉恸哭了 一场,倒身拜了四拜。那孝子谢了。王玉辉吃了茶,又将自己盘费,买了一副香纸牲礼,把自己的书一同摆在灵枢前祭奠,又恸哭了一场。住了一夜,次日要行。那 孝子留他不住。又在老朋友灵柩前辞行,又大哭了一场,含泪上船。天二评:王玉辉非無性*情,只是呆耳。然天下不呆者其性*情必薄。究竟老友何姓何名,至今杳然。黄评:此则徽州人诚实处,不在迂呆之列那孝子直送到船上,方才回去。
王玉辉到了苏州,又换了船,一路来到南京水西门上岸,进城寻了个下处,在牛公庵住下。次日,拿着书子,去寻了一日回来。那知因虞博士选在浙江做官,杜少卿寻他去了,庄征君到故乡去修祖坟,迟衡山、武正字都到远处做官去了,黄评:此处始了虞、庄、杜三人。迟、武二人后文始了一 个也遇不着。王玉辉也不懊悔,听其自然,每日在牛公庵看书。过了一个多月,盘费用尽了,上街来闲走走,才走到巷口,遇着一个人作揖,叫声:“老伯怎的在这 里?”王玉辉看那人,原来是同乡人,姓邓名义,字质夫。这邓质夫的父亲,是王玉辉同案进学,邓质夫进学又是王玉辉做保结,故此称是老伯。王玉辉道:“老 侄,几年不见,一向在那里?”邓质夫道:“老伯寓在那里?”王玉辉道:“我就在前面这牛公庵里,不远。”邓质夫道:“且同到老伯下处去。”
到了下处,邓质夫拜见了,说道:“小侄自别老伯,在扬州这四五年。近日是东家托我来卖上江食盐,寓在朝天宫。一向记念老伯,近况好么?为甚么也到南京来?”王玉辉请他坐下,说道:“贤侄,当初令堂老夫人守节,邻家失火,令堂对天祝告,反风灭火,天下皆闻。天二评:若也殉節死了,何人对天祝告?守節難於殉夫,此作者弦外之音。黄评:方母之节不可得知,王女之烈又系做出,写邓母反风灭火,方是真正节妇,阅者须知那 知我第三个小女,也有这一番节烈。”因悉把女儿殉女婿的事说了一遍。“我因老妻在家哭泣,心里不忍。府学余老师写了几封书子与我,来会这里几位朋友,不想 一个也会不着。”邓质夫道:“是那几位?”王玉辉一一说了。邓质夫叹道:“小侄也恨的来迟了!当年南京有虞博士在这里,名坛鼎盛,那泰伯祠大祭的事,天下 皆闻。自从虞博士去了,这些贤人君子风流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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