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换尸案
大清嘉庆年间清河县河西堡有一户姓于的人家,哥哥于福在漕运商船上当纤夫,常年在大运河上背纤、撑篙,只有到秋后船卧篙时才能回家。弟弟于祥在家里耕种农田,小伙子二十刚出头,忠厚老实,尚未订婚。嫂嫂王氏纺线织布、做家务,勤勤恳恳,既懂事理又会过日子。叔嫂俩和和气气有尊有让,两个人把家里活地里活都做得有条不紊,样样利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年的夏天王氏突然暴病而亡。于福在商船上南下北上,这时候不知在哪里行船,打发人去找于福往返需要十日八日也未可定,乡里和亲友们都说人已经死了,天热尸腐不可久停,不如及早安葬。日后于福回来也不会埋怨,乡亲们也会对于福解释。在征得王氏娘家人同意后,于祥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便将嫂嫂安葬了。
乡下习俗亡人安葬三日圆坟,所谓网坟就是亲人们在坟前烧纸后在坟上填土加高把坟头做圆。于祥和嫂嫂娘家人来到坟地时,王氏的娘家哥哥突然发现妹妹的坟土里露出一缕青丝,便伸手抓了起来—原来竟是一条乌黑的长辫子,辫梢在外辫子却埋在坟土里拽不出来。王氏的哥哥和于祥都感到很奇怪,王氏身为出嫁的媳妇不再梳辫子,入殓前又重梳了发髻,坟里怎么竞露出长辫子呢?王氏的哥哥觉得事情蹊跷,便要扒坟开棺看个究竟。于祥也深感莫名其妙,嫂嫂的哥哥提出扒坟开棺当然不能阻拦。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坟土扒开后,见那长辫子果然是从棺材里露出来的,而且那薄板棺材显然是被撬开过,棺盖还错着位未盖严。几个人把棺盖掀开一看顿时全都吓得惊叫起来,棺材里的尸体不是王氏而是一具男尸。王氏的哥哥便心生疑惑,妹妹的尸体为什么不见了?这男尸又从何而来?当时便质问于祥抛了嫂嫂尸体,如不找回就要到官府告状。于祥也感到迷惑不解,他又怎能说得清呢?地保得知消息后觉得此事关系重大,王氏尸体不知去向又在本地出了人命案岂敢隐瞒,于是便到县衙报了急案。
清河县知县胡成接到地保报案后,当即带领仵作和众衙役火速赶到河西堡于家墓地。仵作对男尸检验后向胡知县报告说,死者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脑后有利器砍伤,胡知县对这桩换尸案分析后,立即命人在附近寻找王氏尸体,又在各处张贴告示凡有四十五岁左右的男人失踪者请家人前往辨认。然后将坟主于祥带至县衙监押候审,并将于家查封。半个月过去了,并无一人前往辨认男尸,王氏尸体也未寻到一丝踪迹。于是,胡知县便升堂审问于祥。
于祥在堂上连呼冤枉,胡知县大怒道:“大胆的于祥,分明是你因仇或因贪财杀人,将你嫂嫂的尸体藏匿起来将男人尸体埋人坟中灭迹。快快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于祥连连叩头道:“小人一向安分守己,并未与任何人结仇,更不敢贪财害命,望青天大老爷明察,千万不要冤枉小人哪……”
胡知县厉声吼道:“你这恶徒铁嘴钢牙,不动刑谅你也不肯招认,来人,大刑伺候!”
严刑之下,于祥死去活来,几经折磨小小年纪的于祥终于受刑不过,只得画押招供。胡知县遂将案卷上报知府待批。
转眼到了秋风落叶的寒霜季节。河运商船卧篙,于祥的哥哥于福从外边回来了。到了家门一看,自家的房门被官府贴了封条,不由得大吃一惊!于是,便到邻居家打听他家出了什么事。邻居告诉于福说他女人王氏暴病而死,家里遭了人命官司,弟弟于祥押在县衙牢狱,待知府批文下来就要开刀问斩了……于福一听号啕大哭,好好的一个家眼下已经家破人亡,不知哪一世做下的冤孽,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好心的邻居劝告于福说,事已至此哭也无益,不如赶快远走他乡,以免遭受连累。于福也觉得无路可走了,便连夜逃离家乡。
于福在外流浪了一年多辗转来到关外大宁城。这大宁城是一座古镇,店铺商号鳞次栉比,五行八作齐全。于福在这里每天打零工,倒也勉强维持。这天,于福没找到活儿干,—个人在街上闲遛,想找个地方干点儿力气活混两顿饭吃。于福信步走进一家小杂货店,店里很清静,没有顾客,只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少妇站在柜台内。于福正要问女人店里有没有零活儿干,还没有张口却吃了一惊,这女人怎么像妻子王氏?于福愣了一下,又一想不可能,王氏已经死去一年多了,怎么会是她呢……世上相貌相似的人并不稀奇,别胡思乱想了。这时候于福发现女人两眼也紧紧地盯着他。女人把于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站在于福面前声音颤颤地说:“你刚走进门里我就认出你是于福……”
于福身子一抖:“你……”
“你我夫妻六七年光景,你就是走到天边我也会认得出你……家遭不幸,你我夫妻离散两年有余,难道说你就真的认不出为妻我了?”女人说着便扑到于福身上呜呜地哭起来。
这下可把于福吓坏了,这不是遇上鬼了?想逃跑吧,这女鬼又紧抱着他不放,这却如何是好?于福没办法只好战战兢兢地哀求鬼妻:“王氏,我知道你死得苦……可是,你活着时于福不曾亏待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分上放过我吧,日后我一定多给你烧纸钱……”
女人长叹一声说:“于福,你休要害怕,我不是鬼,我没有死呀……”女人说着用牙将自己的手指咬破,一滴滴鲜血流了下来,落在于福的手上。女人说:“你看看这血,还不相信吗?于福听老人们说过,鬼能现人形,但是不会流血的。莫非妻子真的没有死?于福紧缩的心稍稍地平静了,长嘘一口气说:“你,既然没死,为什么到这儿来了?”
“一言难尽啊!”女人一边啼哭,—边讲述着她暴病而死又如何复生后来又怎么来到大宁城的经过。然后又对于福说:“我现在这个男人正好今天外出进货不在家,趁此机会你速速去报告官府,我们夫妻定有团网之日……”
于福听了惊诧不已又欣喜万分,当下别了王氏,按王氏的嘱咐立即到当地官府报了案,当地官府接了于福报告的案情后,第二天便将王氏现在的男人抓捕,然后押解回原籍直隶清河县审讯。
原任清河县胡知县已离任,新任知县当即对这个从关外押解来的罪犯进行审问。因有王氏作证,罪犯对自己杀人换尸供认不讳。 原来这个杀人罪犯名叫沈二狗,家住清河县城西关外,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沈二狗好吃懒做,除了进赌场就是偷鸡摸狗,三十六岁了还是光棍一条。有一天,沈二狗在村庄外看见一个过路人,四十五六岁年纪。沈二狗站在不远处一瞧,原来这个过路人他见过。
三天前,沈二狗去城里永兴客店赌牌九,这个住店的外地人也参加赌牌,而且出手大方,看样子是个有钱的主儿。今天在村外见这外地人一个人走路,沈二狗便起了歹心。回到家里拿来一把铁锹暗暗地尾随其后。在一个僻静的树丛旁,沈二狗快步赶上乘其不备举起铁锹狠狠地向那人后脑勺砍去,那人没哼一声便倒地而死。沈二狗从那人身上搜出银钱后正想掩藏尸体,一抬头,见前边的一个土洼里有一座泥土未干的新坟。沈二狗心想:何不掘开新坟将死尸埋进去,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可真是再稳妥不过了。于是,沈二狗把死尸背到新坟前,然后用铁锹掘开新坟,新坟里的棺材木板又薄又破,没费力就把破棺盖揭开了。
这时,突然听到轻轻地一声“哎哟”,棺材里的女尸竟坐了起来!沈二狗吓得浑身一抖,死人诈尸了!胆大的沈二狗正要举锹向女尸砍去,女尸却说话了:“这位大哥且慢动手,我是河西堡于福的女人,因得了暴病而死家人将我埋了,可是,我又活过来了。大哥救我—命,快送我回家吧。大哥的大恩大德一定好好报答……”沈二狗一看这女人真的活了,又见这女人虽然脸色黄瘦但模样很俊俏。沈二狗心想:正好我还没媳妇呢,何不如此如此……沈二狗便对女人说:“你要想活命不难,但你必须跟我走,给我做老婆。不然我就把你砍死再埋了!”女人一听害怕了,活命要紧,答应就答应吧……女人答应了,沈二狗这才把女人从棺材里拉出来,又把那男尸装了进去,慌慌张张地掩埋后便带着女人悄悄地远逃他乡了,没想到慌乱之中的沈二狗在掩埋那男尸时却没注意男尸的辫梢露出坟土外,给他自己留了后患……沈二狗带着王氏潜逃到关外大宁城,在这远离清河县两千余里的小镇上用杀人害命得来的银钱开了个小杂货店,他满以为可以万无一失地和王氏过安稳的日子了,没想到避祸逃离家乡的于福也神差鬼使地跑到这里来,并与王氏奇逢巧遇。真是善恶昭彰,杀人害命的沈二狗最终未能逃出法网。
再说那于祥被屈打成招后,胡知县将案卷上报知府待批。这位知府大人是—位清官,治政执法一向严谨。看了于祥的案卷后觉得案情有多处疑点。犯人虽然招供画押,但未能供出杀人动机。特别是那于祥既然供认杀人换尸,为什么不供出将王氏尸体藏匿何处?供认杀人必然偿命,那么又何必隐瞒匿藏被换之尸呢?而且王氏之尸至今下落不明。解不开这个谜,草草结案岂不是草菅人命,屈杀无辜?
于是,知府大人便决定将于祥暂押监中,对案情再进一步详察释清疑点后再做判决。现在案情大白,真凶已归案正法,于祥被释放回家,全家人终于重新团聚。知府大人又对这个遭遇不幸的家庭给予抚恤,勉励于福、于祥兄弟和王氏克勤克俭,勤劳为本,早日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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