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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租房情事

来源: 文摘 作者: 佚名 时间: 2015-09-14 阅读:
那年我再次失业,差一点就打道回府,回老家接父亲的班,当餐馆老板。一想起沂蒙山区两座大山之间夹着的那个小镇,以及仅有十几平米的餐馆,我就觉得了无生趣。幸好兜里还有点儿钱,先硬撑一段时间再说。大学毕业一年,我干过报纸校对、公司文员、内刊编辑,甚至还兼职为肯德基送了三个月外卖。总是干不长,偶尔还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
恰在此时,高新搬出去和女友同居了。高新是我的同学,体重180多斤的胖子,毕业后和我同租房子。高新胖,却是个情种,油嘴滑舌,专门钓丑而瘦的女孩,且屡屡得手。我,高新,还有他的新女友,一起吃了顿饭,我们就正式分道扬镳了。高新用胳肢窝夹着柴火妞向我炫耀,吴越你也赶紧找个对你好点儿的女朋友。柴火妞用拳头捶他,嗔道,讨厌。他们两个互相纠缠着走掉了。我也准备退掉房子——两室一厅,我一个人可租不起,骑上自行车,到大街上搜寻招租广告。
广告倒是有,就是太贵,找了一上午,没有结果。自行车拐进老城区,一条叫寿佛楼街的老巷子。宇文波正在一座宅门前杀鱼。五十多岁的老头,杀起鱼来倒小心,弯着腰,把刀和鱼举得远远的。我瞥一眼他身后的黑大门上,用粉笔写着几个歪斜的大字:院内出租一室。就停下车问他房子租出去没有。宇文波正要回话,鱼跐溜一下滑落,在地上蹦跶。
宇文波有点恼,朝我吼道,租什么租,耽误我杀鱼。
我骂了一句他妈的,骑上车准备走。他却把我拦住了,脸上绽开笑容,看房子,跟我来。抓起鱼来丢进一旁的桶里,握着刀往院内走。鱼继续在桶里挣扎,朝我眨巴眼,感谢我暂时救它一命。
房子是北屋,三间连成一体,要出租的是最东面一间。院子很小,主要是北屋门口横了一座东屋,东面那间房子的阳光就被挡了。宇文波说,拿钥匙麻烦,你看一眼,合适就租。我扒着窗子往里看,房子大概有三十个平方,正方形,里面摆了三张床,一个写字台,靠近门口是洗手池。我问他价钱。他说,每月三百,够便宜吧,先说好了,院子里没厕所,要方便去街上的公厕。一间房,睡觉洗刷做饭三位一体,简陋了点,但这里清静,一个人住,关上门就是自己的桃花源。
问他贵姓大名,他说宇文波。我说,宇文,这个姓少见。宇文波说,不是宇文,我姓宇,叫我老宇就行。
这里是个大杂院,不大的小院子,乱七八糟住了五户人家。院子南边是一座四层小楼,把小院的阳光挡了一半。南屋的那户人家就生活在了阴影里。宇文波向我介绍,他是打工的,卖煎饼馃子。
剩下的几户宇文波没有介绍,他把刀举起来晃了晃,说还要杀鱼,就走了。
我找了辆三轮车,把行李和几百本书运过来。顾不得擦汗,开始打量属于我的这间房子。发霉的劣质化妆品味道吸引我将视线定格在写字台上,那里横竖堆着一团瓶瓶罐罐。我走过去,打开每个抽屉,各种废弃的化妆品瓶子,以及一些凌乱的杂物,钥匙链、卡通画和小玩偶。
三张床,床上、床底下的柜子里,屋子的角落里堆满了女性内衣、内裤、毛衣、牛仔裤,整个屋子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我打扫了一整天,对着那些花花绿绿、半新不旧的衣服发呆。想象上一个租户的样子,其实不用我想象,几张大头贴从床底下被翻腾出来。说不上漂亮,但足够年轻。
正对着大头贴发呆,一个老太太踱到我门口,朝里张望。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一颤一颤,她说道,三个小姑娘,刚搬走。接着语调变小,变成了絮叨,整天哭哭闹闹,让人受不了,你一个人好,不出动静。问我那些瓶瓶罐罐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她拿去卖废品。我要她都拿走,找了个箱子,把三个女孩留下的化妆品全装进去,问老太太住哪儿,我给她搬过去。老太太指指我门口的那堵墙,明白了,她就是东屋的住户。
院子里的一间简陋的厨房。宇文波开始做饭,红烧鲤鱼。他就住在北屋最西边那间,和我隔了一间。一边做饭,他一边和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聊天。女人瘦,可以说苗条,又显得单薄,说起话来沙沙的,像沙子撒在水泥地上。女人咯咯的笑声传进我的耳朵,宇文波翻锅的姿势就变成了舞蹈。这时候一个胖女人横在电动车上冲进院子,两个人的谈笑立马终止,字文波跑上前去接过胖女人的电动车,胖女人怒吼道,饭还没做好?你杀鱼杀了一天。宇文波诺诺地继续翻锅,经过几十上百次的翻转,鲤鱼早已成了一锅杂碎。
我从他们中间挤过去,胖女人看到生人,朝我乜一眼,窜进房间去了。我出了门,到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围着老城区逛了一圈。老城区的房子以平房为主,间或几座楼房兀立着,也都不超过四层。所有房子至少有几十年历史,有些门楣黑沉的,显示出曾经的富贵。但无一例外,破败早已将这里占领,除了最古老的土着,听到的大都是外地口音。
后来宇文波告诉我,我住的北屋,在他的父亲翻盖房子之前,是一座气派的瓦房。他说,可不是普通的瓦,几百年前的琉璃瓦,知道谁住过吗?张宗昌的小妾!他怕我不知道张宗昌是谁,继续向我描述道,大军阀,他的妻妾不计其数,这个叫璎珞的女人,原本是妓女,被张宗昌养在这里,可惜没几年上吊自杀了。接着,宇文波开始骂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翻修,就那些瓦片也能卖个几十上百万,现在这座水泥的平房,任何价值都没有。我不关心这个,问那个叫璎珞的小妾是在哪儿死的。他说,卧室,在卧室的房梁上上吊的,就在最东边。
我的大脑一凛,有点儿发冷。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要是宇文波早告诉我,我是不会租住这间房子的。
回到小院,一辆专卖煎饼倮子的三轮车停在院门口,老徐正往院里搬东西,抬头看见我,点点头,问我是不是新来的。我点头说是,拎起三轮车上的一桶油帮他往院子里搬。到了南屋门口,一个小男孩跑出来朝老徐喊饿。我掏出一颗刚买的棒棒糖递给他,孩子迅速把糖含在嘴里,瞪着眼羞涩地打量我。
走进院子,除了北屋中间那间,其他人家都亮着灯。瘦女人蹲在东屋门口刷牙,胖女人在厨房里刷锅。胖女人把泔水桶踢得啷啷响,朝院子中间吐口唾沫,剜了瘦女人一眼。这一眼正好和我的视线相交,便立即换了笑脸,和老徐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同样点头说是。没做停留,回到自己房间。
夜里十一点,隔壁传来开门声。北屋中户的邻居回来了。
这一晚,我关紧门窗,躺在其中一张床上,摩挲着三个女孩留下的衣物,那些鲜红色的胸罩、内裤就在我床边。我极力想把这些异性的痕迹清除,却忍不住胡思乱想。下身涨得难受,最终把手伸进内裤里,几分钟后,世界彻底宁静。
第二天,我把三个女孩所有的痕迹全都装进编织袋,扔到大街上的垃圾桶。然后洒水清洗地面,将异性的残留全部清除。我找来一瓶白酒,到小餐馆炒了两份青菜,坐在小屋里独酌。孤独感把我包围。打开电脑,没有网络,只能看一些看了几十遍的电影。我看的是《恐怖游轮》,一个关于生命无限轮回的故事,当同一个女人的无数个尸体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时候,一瓶白酒已经见底了,我跑到屋门口呕吐。
又是夜里十一点,隔壁的人回来了,是个女人,看不清模样,一眨眼工夫便不见了。我刚刚吐完,蹲在屋门口看天,天空明净,不是很暗,月亮正圆,但我看不见。月亮被门前的那堵墙挡住了。
我要开始全新的生活。找工作,写作。是的,我还会写作,这算个什么本事?还不如没有。我写小说,投出去的大都没了踪影,但偶尔也会有几篇被选中,换取一点儿生活费。我打电话叫人来扯网线,有了网络,我就与外界联通了。
老城区的线路繁复,工人不得不在大街上架了线,一点一点往我的房间挪动。宇文波站在旁边看,说,我从来就不会上网,上网能干什么?还不如看电视。瘦女人说,这你就不懂了,你想知道什么都能在网上搜到。我懒得跟他们争辩网络的优劣,这是城市最核心的位置,没有网络的世界,真够奇怪的。
网络连接好了,瘦女人走进我的房间。她叫王友兰,后来我喊她王姐。王姐让我帮她查查怎么开网店,我就查了,她趴在电脑前浏览,胸前两坨赘肉搭在键盘上。不得不说,这个瘦了吧唧的女人,胸却是丰满型的。我问她是不是要开网店,她说,我才不,我又不会上网。王姐在淘宝街开一家门店,周围年轻人都开了网店,她好奇。
接下来我们聊天的内容换成了我的履历,王姐的履历。她比我大十岁,离婚独自带孩子,跟着母亲居住。我问她怎么不再婚,她咯咯笑,笑声像沙子打在水泥地上,说没有合适的,自己一个人也挺好。问我有没有女友。我说,一年前大学毕业就分手了。我的女友就是自己的右手,这句话我没说。
老太太出来喊闺女回家吃饭,王姐敛了笑,扭着干瘦的屁股朝外走。
高新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也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为本市一家出版社撰稿,参与撰写一部介绍这座城市历史文化的书。我要写的是老城区的街道和泉水,就是从网上找些资料,掺杂进些许个人情感,把这座城市复述一遍。上午起床后,我就骑自行车在大街小巷晃悠,走走停停,查看那些碑文石刻,回去后加入文学想象,一篇还算精致的短文就写出来了。
这一天我跑到护城河边,找一处靠泉的石凳坐了,掏出一本书看。看累了就构思怎么把护城河变成文字,把历代文人写它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诗歌串起来。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现在竟然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就像工厂里生产的一台洗衣机,被人买了却不能洗衣服,只能空转,有时候空转也把自己转晕了。
坐到天黑,想累了,就骑上自行车回家。
到了巷子口,是老徐的煎饼车。虽然我的工作就是发呆,但我已经下班了,这个中年男人还在工作。准备停下来,支持一下他,也支持一下我的胃。嘴里喊着老徐,手上猛一捏闸,闸线断了,自行车车速不减,我迅速左脚撑地,但还是没停住,前轮拱在煎饼摊旁一个半蹲着的女孩屁股上。女孩没站稳,上身前倾,膝盖抵在三轮车车厢的铁架上,整个身体瞬即瘫倒在墙边。
我大惊,赶紧停下自行车,过去扶女孩,拉她的臂膀。女孩抱膝蹲在地上,我把她的手拿开,裤子破了。把她扶到一旁的石凳坐下,连声说对不起。老徐走过来,递几张餐巾纸,我接住,帮女孩擦膝盖周围裤子上的尘土。牛仔裤的破洞里,鲜血已经渗出,和裤子黏连在一起。
我继续道歉,站在一侧不知所措。老徐说,还不赶紧去医院。这句话提醒了我,就问女孩要不要去医院。她抬起头来,眼圈里蓄着泪,幽怨地盯着我。一张晶莹的脸,下巴和鼻子尖尖的。我再次把她扶起来,她的一条腿不能动弹,我把她挪到自行车旁,她犹豫着侧坐到自行车后座上。我推着车子,朝老城区东侧的一家社区医院走去。
走了一会儿,女孩说道,你骑上吧,那样快些。
我回头打量了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和我说话,声音细细的。一丝血迹已流到了她的脚踝。
我让她扶好了,骑上自行车。已是黄昏,街上行人匆匆。感觉好似驮了重物,其实她倒不重。我的内衣里沁出汗来,粘着后背。
到了医院,我把她扶到一张椅子上,跑去挂号。医生扔给我一本病历,我才想起没问女孩的名字。跑回去问她叫什么,多大年龄。女孩皱起眉头,说她叫叶菲,22岁。我没敢看她,径直跑回挂号处,填了病历,回去扶着她向外科走去。外科在三楼。一路无话.电梯里各自盯着一个角落发呆,十几秒钟,到了三楼。
伤口在膝盖,裤子成了难题。医生示意可以脱掉,或者把裤脚卷起来。叶菲脸上闪出红晕,当然是不能脱。我蹲下来,卷起她的裤脚。牛仔裤紧贴着她的腿,卷了几圈便作罢,离膝盖还有二十厘米。粉白的小腿露在外面,像她的声音一样,细细的。
最终,医生用一把尖刀,把膝盖周围的衣服剪掉,拿一根棉签消毒。叶菲冷不丁啊啊叫起来,消毒的痛苦超过了摔伤时的刺激。她的一只手不觉中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嵌进我的肉里。消毒之后,是包扎。过了半个小时,一切结束。叶菲的整个膝盖已被纱布包裹,不能打弯。
我准备扶她下楼,她的手还贴在我的胳膊上。我一动弹,她迅速把手收回,乜了我一眼。我扶起她,朝门外走。她只能一条腿走路,身体的重心移到我身上。我不得不把她环抱着,一只手抓着她的左肩,一只手抓着她的右臂。她的脸上飘摇着红晕,我的也是。
直到此时,我还只知道她的名字和年龄,其他的一概不知。一辆车从面前闪过,医院门口从来都不消停,我把她抓得更紧了。感觉好点了吗?我问道。叶菲嗯了一声,腿依然吊在空中,我的双腿承担了她的另一条腿的功能。
晚上八点。我的肚子早已经叫唤了,咕咕的喊杀声,通过身体的接触,传递到叶菲的肚子里。瞬时间,两个咕咕声同时响起,我们对视一眼。叶菲清苦的脸挤出一丝微笑,我也笑一下,浑身轻松了许多。我说,请你吃饭吧。叶菲还是嗯了一声。
芙蓉街有家哨子面馆,名声在外,往往有外地游客慕名而来。我本来要去一家正规的饭馆,但刚才的医药费已将兜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又不好意思去银行取钱。医院和面馆隔了几条街,距离近,又有特色,只好把叶菲带到那儿。
叶菲倒也熟悉,说自己以前来过几次,人太多,老是排队。幸亏这次时间晚些,面馆里有几个空座。刚开始吃我就后悔了,从此得出一个结论,初认识的女孩最好不要一起吃面,吸溜吸溜,两个人比着赛往文雅里吃,简直是两个林黛玉。沉默。偶尔说上几句,也是我再次道歉。我终于知道了我和高新最大的区别,如果是他就好了,现在早已和对面的女孩打成一片。
这么点儿小事,以后不要再说对不起。叶菲说。
是的,除了道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况且,叶菲接着说,我也没怪你。此时恰好吃完,我和她同时放下筷子。结账的时候还是出现了尴尬,掏遍所有的衣兜,还差两块钱。我不知如何是好,请人吃饭,钱倒不够了,再说也没花几个钱,两碗面而已。叶菲递给老板两块钱。老板说,你看你女朋友多好,小伙子以后陪女孩出来钱可要看紧了。我赶紧逃离。
重新坐回自行车后座,叶菲指挥着我,往这拐,往这拐,穿过老城区七扭八拐的胡同。这么多雷同的胡同,残破不堪。野猫已经开始工作了,它们霸占了街道、屋顶,我不得不定睛注视着前方,好躲开这些夜晚的统治者。
到了寿佛楼街,在一扇门前,叶菲示意我停住。她下了车,一扭一拐朝门洞里走。我赶紧跟在后面,推着车子往里进。她回过头来,对我表示感谢。我知道,这是就此别过的意思。但是,我也到家了。我终于猜出,叶菲就是我的邻居。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院子。吃过饭的间隙,各家各户都亮着灯,但院子里是安静的。只有宇文波蹲在厨房门口刷牙,抬头看见我们,盯着叶菲破了洞的膝盖,叫一声,哎呀,你是怎么了?叶菲回答,不小心摔伤了。宇文波说,快来,我扶你进屋。说着顾不得嘴角的牙膏沫,就往叶菲身边凑。此时,只听嗯的一声,是他的胖媳妇,倚着门框嗑瓜子。宇文波敛了手,讪讪地立在一边,说,小吴,你来扶吧,看我牙还没刷完。胖媳妇撂下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甩进门内去了。
叶菲住在我的隔壁,也就是北屋中间户。我把她扶进屋里,找到床,让她坐在床沿。她的床正好和我的三张床之中的一张相对,中间隔了一堵墙。看屋内的摆设,也是简陋的,除了床、衣橱、梳妆台,剩下的就是一些细碎的杂物。房间里倒干净,透着若隐若无的香气。我帮她烧了一壶水,看看没别的事了,起身告辞。
莫名的,我在西墙边的一张床上躺下。这一夜我失眠了,倚在床头,想象着隔壁的样子。叶菲的脑袋离我的脑袋只有不到半米远,如果不是墙壁,我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声。我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她的模样却模糊了,我忘记了她的样子。如果不是今天下午的莽撞,我会认识她吗?也许会,毕竟是邻居。想起她的疼痛,我宁愿不要以这种方式认识。
迷迷糊糊中,听到嘟嘟的声音,梦神在向我发出召唤。嘟嘟,嘟嘟。不是梦,我一个激灵坐起来,一只猫窜过房顶,一连串密集而清晰的脚步声。我坐在床上,竖起耳朵,猫声渐远,夜空一片死寂。就在我再次准备与失眠作斗争的时候,嘟嘟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明确了,是隔壁,是叶菲。我赶紧穿衣起床,蹑手蹑脚出门,轻敲隔壁的房门。房门没锁,我推门进去。灯亮着。叶菲斜靠在床上,眼泪黏在脸上,眼圈通红,她一直在抽噎。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好似我并不存在。有十分钟时间,我搓着手坐在她旁边。两个陌生人,这个世界除了那些陌生的人和事,只有我们的陌生是如此亲近。
我脱不掉裤子……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她的脸通红。
我扫了一眼她受伤的左腿,膝盖处一个大大的破洞,暗红色的血痂彻底葬送了这条残破的裤腿,任谁裹着这样的裤子都不会安然睡去。那怎么办,我一时六神无主。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叶菲嗫嚅道,你帮我脱吧。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心跳得要命。叶菲拉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胸部以下完全盖住,双手在被子里鼓捣了一会儿,金属碰撞的声音,她解开了腰带。血涌上我的头顶、脸上、脖子。在叶菲的指挥下,我站在床头,颤抖着把手伸进被子里面。在碰到她的脚、r的片刻,她猛地抽回脚。继而又把脚伸直了,示意我继续。我抓住她的裤脚,轻轻往下拽。你用力,叶菲说。力度加大了一些。再用力呀……我使劲一拽。她啊地叫了一声,我赶紧松手,她坐起来,隔着被子抱着膝盖哭。
重新开始,我不得不把手向被子纵深处延伸,到了膝盖的位置。用手护着膝盖,把膝盖以上的裤子往下输送。她的富有肉感的大腿,像我的手一样冰凉。手往下慢慢移动,从大腿,越过纱布包扎的膝盖,继而是小腿。小腿和大腿完全相反,像竹笋,盈盈一握。
我把褪下来的裤子抓在手中,此时倒淡定了。叶菲擦了泪,笑道,你看我连裤子都不会脱了。我的大脑里依旧是她被子底下的情景,仿佛我和她之间隔着的这一层障碍并不存在,那粉嫩的胴体该是何等的轻盈?
本来就失眠,现在完全没有睡意了。我再次躺回床上,想起刚才的情景,忍不住盯着左手发呆——它刚刚划过叶菲的大腿和小腿。继而骂自己,该死,这时候万万不该想这事。隔壁的嘟嘟声又响起来丁,这次是三声,嘟嘟嘟。我静等了半个小时,声音再没响起过。那三声是什么意思呢?她是要说谢谢你,还是都怨你?
第二天一早起床。昨晚只睡了几个小时,头有点沉。骑自行车到街上,找了一家银行取出二百块钱,看看银行卡的余额,忍不住叹息一声。到老徐的早餐摊前,买了肉夹馍、豆浆。老徐问我叶菲的情况,我说倒不是很严重,就是这几天不能下地。老徐感慨道,她也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没亲没友,你多照顾。我点头,然后别了老徐,回到小院。宇文波向我眨眼睛,把我揽到厨房边,小声问我昨晚可爽?我不明就里。他学着女声尖尖地哼哼,你用力,用力啊,哈哈,我都听见了,你还不承认。我顾不得回复他,到叶菲房前敲门。宇文波叹道,看看,都过上小日子了,年轻人速度就是快。
叶菲已起床了,穿一身粉红色的休闲装,腿脚宽松而又显示出完美的曲线,很自然地将膝盖的伤口掩盖住。窗子开着,阳光泻进来,照在她脸上,柔和富有弹性。我把早餐放下,鼓足勇气说,这几天你行动不便,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叶菲扑哧笑了,你不用紧张,我又不是母老虎。然后让我介绍我自己,她说,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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