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穷途(2)
来源: 小西,摘录 作者: 秩名 时间: 2015-10-21 阅读: 次
嚓的一声,那剑光堪堪掠过刘七伸前的左臂,鲜血飞溅,方才他若再前一分,便遭断臂之厄。
刘七勉强躲过一劫,单刀落地,踉踉跄跄向后疾退,像青天白日见了鬼一般,怪叫道:惊虹剑!惊虹剑你是赤手白云!赤手白云还活着!那人嘿嘿冷笑:刘仁泰,五年前我就说过,你要再敢为恶,天涯海角我都会找着你,要了你的狗命。
刘七两股战战,目眦尽裂,嘶吼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么!
原来十年前,刘七从武江镇出走,机缘巧合下得遇名师指点,习武三年。三年后他刀法已是小有所成,便不耐寂寞,下山闯荡,未几,便落草为寇,成了江北苍头山的四当家。两年中,他伙同几家寨主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因他刀法厉害,便有了个断头小刘的绰号。其实这名字虽恶,比之他的行事,却温柔多了。
可惜好景不长,苍头山贼人的劣迹终于给游侠云舒怀获悉。云舒怀连夜上山,一剑尽破苍头山,几家寨主伤亡殆尽。
五年前,在江湖之中,游侠云舒怀的声名可说是响如春雷。这人疾恶如仇,生就一副侠肝义胆,虽是富家子弟,却自幼习武,十五岁便独自行走江湖。待他父母过世后,更是将家中产业变卖一空,救下黄河下游十一县遭了水灾的百姓。
他面目俊美,喜着白衣,一身功夫飘逸绝伦,初时人人景仰,都称他为白云公子。可是不过两年工夫,这么个温文尔雅的绰号却给改成赤手白云。原来这云舒怀虽然行侠仗义,可实在有点儿脾气执拗、心狠手辣,凡被他找上的黑道人物,有确凿恶行的,俱是非死即伤,因此小小年纪便已是两手血腥,成了一个令黑道闻风丧胆、白道不以为然的人物。
当年刘七碰上云舒怀时,两人都还不到二十。苍头山诸寇在云舒怀的绝技一剑惊虹下输了个一败涂地,七家寨主死了六家,只有刘七年岁最小,又惯说谎,这才哄得云舒怀信了他只是一时失足,家有高堂幼子的疯话,只削了他持刀的三根手指作数。
刘七回到武江镇,一直谨小慎微,就是被云舒怀吓破了胆。直到两年前,江湖传言云舒怀死了,他这才松开尾巴,重露其恶霸本色。哪知今夜,这午夜梦魇中的恶鬼竟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却听那云舒怀冷笑道:死么?你们都还没死,我怎么忍心就早死了?
突然间,刘七的身子如弹丸激射,直扑上房梁。云舒怀身子一动,待要追击,却见刘七的身形在房梁上一转,又以更快的速度反撞下来。
原来他心知自己作恶多端,因此对杀上门来的对头多有防备,早在房顶上架好了一块木板,藏好一柄尖刀。这设计虽然简单,但妙在正合他的本门功夫。借着那木板倾斜的角度,刘七趁势发力,在一瞬间,便将自己的身法加快了一倍不止。
那云舒怀面露冷笑,长剑早已入鞘,这时一腿弓一腿绷,压低了身子就等着刘七送上门来。
只见刘七随风扑到,左手刀猛地刺出,云舒怀兀自好整以暇、不动如山,直到刀刃及身的前一瞬,才将身子一拧,避了开来。刘七不及变招,心中冰冷,拼命将残掌击出,指望能多少逼开些赤手白云的反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刘七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云舒怀胸前。砰,一大团白烟自云舒怀身上四射而出,他后心处更是氤氲不休,给那一掌逼出了衣衫缝隙中许多的灰尘。这一记残掌的掌力固然是不容小视,云舒怀的白袍中灰土之多却更让人叹为观止。这一来,云舒怀给打得身形一晃,刘七借此机会擦身而过,撞碎窗户翻到院中。
以赤手白云的功夫,竟然给这一掌打了个正着,便是刘七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边厢,他来到院中,打个滚站起来还在懵懂中,那边却听一阵喧哗,隔壁睡着的无赖汉子们,吵吵嚷嚷地开门出来。
刘七大难不死,挥手招呼诸家兄弟,还没说出话来,却见自己屋中呼地飞出黑沉沉的一团物事,其势疾如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在刘七头上撞了个粉碎。水声哗啦,那正是刘七喝剩的半坛酒。
刘七给这酒坛砸得眼前一黑,还没缓过劲来,一条人影已从破窗中跳出,半空里一展腿,干净利落地将他踢倒在地。
众泼皮吓了一跳,却见一个白衣人右手持油灯,左手拖着一床薄被,冷冰冰地站在刘七身边,手一晃,便将油灯摔在刘七身上。
刘七身上全是酒,一件中衣染火就着。腾的一声,幽蓝的火苗眨眼爬满了他的身子。刘七大叫一声,跳起身来,两手乱拍,口中叫道:快帮我灭火啊!众泼皮往前一挨,云舒怀便拔出剑来,快剑微动,挑瞎为首一人的左眼。
若是他一剑杀了这泼皮,其余人倒也不怕。偏是他这一剑毁的是泼皮的眼睛。那泼皮又疼又怕,扯开了嗓门哀号。其余人平日只在镇上作威作福,仗势欺人是习以为常了,可这般江湖里的搏命手段他们何尝见来!眼见同伴惨状,一众人立时不约而同地往后缩去。
此刻刘七身上的火已攀到脸上,一声声惨叫着滚倒在地,往自己兄弟们身边爬,众泼皮缩得却比他快上许多,离他越来越远。就见刘七身上的火熊熊而烧,夹着腾腾黑烟以及刺鼻的焦臭气。
他就如此在地上辗转哀号了足有半盏茶,云舒怀目光错也不错地看着,直到刘七再也不动,身子蜷缩成一个小团,方淡淡道:你们若是还敢鱼肉乡里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他说这话时,眼睛仍望着刘七,对那些泼皮竟是瞟也不瞟一眼,说完了,弯腰借着刘七身上的余火引着了手上薄被,转身就走。众泼皮越过刘七兀自冒着黑烟的尸身,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白衣人如火龙腾空般逾墙而走,另一股恶臭漾起,竟是有人吓得失禁了。
云舒怀缓步来到街上。武江镇的人在街上铺的稻草极干,他拖着薄被一步步往前,身后的稻草渐次烧着,慢慢地一条街都着了。稻草燃得极快,但暗红的余烬却一时不熄。远远瞧来,黑沉沉的武江镇便如给一柄烧着的剑从正中劈开一般。
云舒怀便走在这剑锋上。他的身后是火焰的光与热,而他的眼前,却只有沉沉夜色与习习冷风。
惊虹剑剑长三尺七寸,却只有一斤八两重。剑身极细、极薄、极亮,因此才能在生死决战中用一刹那的光华夺走人的呼吸。这剑,是云舒怀的师父亲授,有了它,云舒怀的剑法才能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但是现在,云舒怀手里擎着的,却是沉雷。
沉雷剑可说是与惊虹剑完全相反的一柄重剑。它又宽又厚,沉甸甸的足有三十一斤。与其说它是一柄剑,倒不如说是一截带刃的钢鞭铜锏。惊虹剑是名副其实的神兵利器,而沉雷剑却是云舒怀花了三两银子,在一家路边的铁匠铺随便打造的,它的剑身也并没经过特别打磨,只是粗糙地露出些精铁磨出的亮银色。
两件兵刃唯一的相似之处,也就是长度了。沉雷剑也是三尺七寸长,因此,云舒怀才能用它来使出那招一剑惊虹。
此处便是青岩山病人谷云舒怀的家了。青岩山山势奇险,山石多为石灰岩质,极易风化。因此看上去虽然固若磐石,可随便一脚踏上去,可能便会断裂塌陷了。前朝时曾有地方官欲着风物志,派人进山考察其形貌,结果入山十一人,两天工夫便伤了三人、死了一人,一行人铩羽而归。从此青岩山恶名远扬,山内少有人烟。
云舒怀三年前来此,便是看上了它的僻静,更为了感怀自己的际遇,将山谷命名为病人谷。
这时距离云舒怀赶赴武江镇杀死刘七,已有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中,秋意更浓,天气渐凉。云舒怀却喜欢这冷。他总是在夜里练剑,因为夜里更冷。冷,他练起剑来出汗也就少了。
一剑惊虹讲究的是一个快字,一个势字。快,是说剑出鞘后的狠毒;势,则全看剑在鞘中的沉稳、拔剑出鞘时的机会。这两点,都要求云舒怀手眼心脑在一刹那达到完美配合,因此练剑时体力心神俱都极为紧张,以他现在的情况,想要气不长出、面不改色,那是再也休想,不过能少出些汗总还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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