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楞计报情仇

伟力弹簧厂有一个非常漂亮的男青年，是一个甩榔的打铁匠。常言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样美貌的一个男子汉，身上却有个小零件没长好。哪一件？舌头比别人短了一截，说起话来楞嘴楞舌，车间里大家都叫他阿楞。
阿楞已二十九岁了，就因为这截短舌头，至今还是光棍一个。母亲催，亲友急，他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慌了，于是经常到电影院门口等退票，一来看看电影散散心，二来，碰碰运气想遇上
个好姑娘。
这天'坐落在火车站附近的山西电影院，正在放映《夜半歌声》，电影院门口等退票的人好像八月十五的潮水，涌来涌去。阿楞正为等不到退票而苦恼，突然从他背后钻出一个姑娘，对他说：“同志，我有一个很重的旅行包，放在对马路，我想看电影，又拎不动包，请您帮个忙，把我旅行包送到火车站附近的小件行李寄存处。行吗？”
阿楞向来为人憨厚、热情，他二话不说，走到马路对面，拎起那个旅行包就走。姑娘见了，暗吃一惊，原来那个旅行包里放的全是铁团团，有二百多斤，他拎了这么重的东西，疾步如飞，真是力大如牛啊！当阿楞将旅行包送到小件行李处寄存好，姑娘掏出一张电影票，递给他说：“给您，您辛苦了。”
阿楞见了电影票，心中一愣：她明明想看电影，才来求我帮忙，现在把电影票给了我，她看什么呢？姑娘见阿楞愣着不接受，又拿出张电影票，笑笑说：“我们一起去看，好吗？”阿楞没想到姑娘会主动约他看电影，真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样，受宠若惊，嘴巴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姑娘以为阿楞不好意思，忙将电影票往他手里一塞，说：-快开场了，走吧！”阿楞摸出五元钱，姑娘白了他一眼：“憨大，你下次请还我不就是了？”阿楞
一听，心里又是一愣，没想到这姑娘和自己有缘，第一次电影还没看，第二次又预先约定了。他心里甜滋滋的，便跟着姑娘走进了电影院。
果然，电影散场，姑娘主动约他，明天要他请还她。还告诉他，自己姓洪，名字叫洪柳。
就这样，今天洪柳请阿楞，明天阿楞请洪柳，请来请去，天天不脱班。三个月下来，两个人竞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了。
一天，洪柳和阿楞正在黄浦江外滩溜达，突然洪柳劈头劈脑地问阿楞：“阿楞，你喜欢我吗？”阿楞点点头：“喜欢。”洪柳说：“阿楞，别的姑娘找对象都有条件，我也有一个条件，就这一个条件'请你办件事，你肯出力吗？”阿楞心想：我别的能耐没有，力气有的是。他将袖子一捋，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全是硬邦邦的，又挺挺胸，说：“办啥事？”洪柳见阿楞这模样，心里非常感动，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断断续续地告诉了阿楞一件伤心事。
原来一年前的一个晚上，洪柳车间的工段长兰武山借谈话为名,强奸了洪柳。第二天，洪柳去厂保卫科告状，决心上法院，谁知保卫科长反而警告她说：“兰武山的父亲是公安局副局长，法律上的事他们比你精通！”洪柳有个后母，早想撵走洪柳，腾出房间给自己亲生女儿，现在得知洪柳已经失身，便天天对她冷嘲热讽。洪柳身受侮辱，欲告无门，又得不到家中人的同情，她又悲伤又气愤！为了复仇，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找一个力大如牛的青年，只要肯为自己报仇，她就以身相许……。
阿楞听说，顿时脸色铁青，额角上的青筋好像一条条蚯蚓在上面爬'他气咻咻地说：“报，报仇…  ”洪柳见他如此果断坚决，不禁破涕为笑，急忙从包里取出一瓶硫酸，递给阿楞：“兰武山就凭他那张奶油面孔，欺侮了我们好几个姐妹。我们打他一顿，太轻；杀了他，又太重。你把硫酸泼在他脸上....”阿楞一听，吓了一跳。最近厂里办起了法制学习班，把硫酸泼在人家脸上，这是犯法的啊！刚才那股摩拳擦掌的劲道，顿时消失。
洪柳万万没料到这个体壮如牛的人却是胆小如鼠之辈，她鼻子一酸，转身就走。阿楞追上去想拦住她，可是她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向前跑去。第二天，阿楞打电话给她，洪柳一听是阿楞的声音'一声不哼就把电话挂了。阿楞心里觉得对不起洪柳：一个女孩子肯把这种事情告诉自己，这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自己不能为自己心爱的人分担痛苦，还算是男子汉吗？虽然这个条件苛刻点'那是事出有因啊！主意一拿定，他便来找洪柳。洪柳冷冰冰地问：“你来做啥？”“硫酸给、给我，你吃了秤砣铁、铁了心，我给、给你报、报仇。”阿楞心里越是激动，楞也楞得越厉害
了。
洪柳见阿楞回心转意，立刻转忧为喜，还特意陪阿楞来到厂区附近，让他认一认兰武山。两人决定在八月十五中秋晚上动手。那天，兰武山上中班。等他中班下班，在他回家必经之路阿福弄弄口动手。为了便于脱身，洪柳事先在弄口转角处放辆不上锁的自行车，好让阿楞骑车逃走。
转眼，就是中秋节了。那天晚上，阿楞特地请洪柳上他家吃晚饭，打算吃过晚饭，他俩一起出发。阿楞娘年迈多病，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全靠阿楞细心照料，今天见儿子带来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阿楞娘喜得眼睛合成一条缝，奔进奔出忙烧菜，好像毛病全好了。阿楞担心娘累垮了身子，说：“娘，我来忙，你去陪她。”
阿楞娘走出厨房，见洪柳坐在桌边，多文静，多端庄，一眼就看出是个有主见的姑娘。她挨着洪柳坐了下来，从身边摸出一只三克拉的嵌宝戒指，放在洪柳面前，说：“姑娘，你第一次上门，做娘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洪柳见了戒指摇摇头，对阿楞娘说：“我不要！”阿楞娘见她不收礼，心里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姑娘有好人品，担心的是唯恐儿子婚事不牢靠。她对洪柳说：“姑娘，我家阿楞是个心肠好、心计少的人，我已是风烛残年，管
不了他的后半辈子，我把阿楞托给你了，你要多管着他点，他这个人啊，跟了好人学好样，跟了黄鼠狼学偷鸡一  ”
洪柳闻言，暗吃一惊，心想：我让阿楞泼硫酸，他，娘也知道？洪柳抬起头'望着阿楞娘，眼神中流露出一阵惊慌。阿楞娘见洪柳抬起头，在全神贯注昕她说话，与她挨得更紧了：“姑娘，关于你的遭遇'阿楞全告诉我了。娘知道，一个姑娘最伤心的事，莫过于你的遭遇。你是清白的。你过了门，既是我的媳妇，又是我的女儿。你若．不嫌弃阿楞，这只戒指为娘就给你戴上了……”洪柳听到此间，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阿楞娘的怀
里：“娘......”
自从被兰武山奸污以来，洪柳欲告无门，又受尽后娘的冷嘲热讽，今天，她第一次听到这样体己知心的话。虽然她是第一次来这个家，却感到亲人的温暖。她倒在阿楞娘的怀里，听任阿楞娘把戒指戴到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此时，阿楞烧好了菜，一碗碗，摆了满满的一桌。他请母亲、洪柳入席，又是夹菜，又是敬酒，忙得手不停，嘴不停。可是，洪柳的心里乱极了，她根本辨不出菜是啥滋味。吃完饭，阿楞娘推托到里委会去值班，腾出房间让他们好说话。阿楞见娘一走，对洪柳说：“来，我准备好了。”“什么准备好了？”阿楞撩起门帘，里面是个小间，只见那张单人床上，被子打成了铺盖卷。阿楞说：“我去报、报仇，万一坐、坐班房，你把铺、铺盖送、送来。”洪柳听到这儿，鼻子一酸，忍不住滚下两行热泪。“阿楞，今晚你别去了，我不能破坏你们的幸福家庭。你把硫酸还我，我自己去，让我同这个恶魔拚了吧！”
洪柳自己要去，阿楞怎舍得？这时时钟已过了九点三刻，再过一刻钟兰武山就要下班常言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阿楞急忙从床底下抱出那个硫酸瓶子，拿了就走。洪柳拦在门口，阿楞一把把她推开，夺门而去。洪柳拔脚追出大门，阿楞跳上洪柳特地为他准备的自行车，“吱溜”一声，跑得无影无踪。这时洪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假如阿楞将硫酸泼到兰武山身上，犯法入了牢房，这个温暖的家庭就毁在我的手中。我怎么对得起阿楞，怎么对得起吃了半世苦、好不容易抱大阿楞的老母亲呢？她紧追慢追，朝阿福弄弄口奔去。
当她赶到阿福弄弄口时，只见兰武山正悠闲自得地回家来。洪柳见了他，真是怒从心底起，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几口。可是，她一回头，急得连连跺脚，原来阿楞正躲在阿福弄弄口，手中的瓶子已经掀掉了盖口。她慌忙朝兰武山喊道：“不许过来！”
兰武山听到洪柳的声音，又见四周无人，一丝淫笑爬上了嘴角，一个饿虎扑食窜到洪柳面前。正要动手动脚，说时迟那时快，阿楞一个箭步从弄巷口冲出来．高高举着硫酸瓶。洪柳一见情况紧急，不顾一切地使劲将兰武山猛地一推，兰武山立刻跌倒在地。就在这个时候，一瓶硫酸全部倾泻在洪柳身上，洪柳只感到天昏地黑，眼睛又辣又痛，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个又一个泡泡…
阿楞万万没料到半路里会杀出个洪柳，他赶上一步，将她扶住，问：“怎、怎么啦？”洪柳慢慢地睁开眼睛。突然，从远处传来了“突突突”巡警的摩托车声音，洪柳连忙说：“阿楞，快逃，这里有我！全是我的错啊！”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的兰武山，这才明白原来他俩合伙在算计自己，伸手就将洪柳和阿楞拉住。
这时，摩托车已驶近，车上跳下三位巡警，见洪柳他们三个人扭作一团，就把他们三人带进了市公安局。
市局里，办案人员首先问阿楞：“姓啥叫啥？”“我叫阿楞。”“阿楞？你就是阿楞？”“对，我就是阿楞。”“那么，这封信是你写的喽？”“是我写的——”阿楞转身对洪柳说：“你有冤、冤枉，快、快说！”
原来，阿楞事先给市公安局治安处写了封信，报告中秋之夜十时许，有流氓在阿福弄弄口打群架，请公安局来捕捉。他想：只要兰武山讲了公安局。洪流就可以当而揭发他，在事实面前，兰武山不得不低头认罪。只要事实确凿，他父亲即使是公安局副局长，也鞭长莫及了。这样，既为洪柳报了仇，又为社会除了害。刚才，洪柳劝他不要来，他已经发了信，是非来不可的。
望着阿楞热情关注的眼睛，洪柳怒不可遏地揭发了兰武山奸污她的始末，兰武山吓得脸色苍白，颓丧地倒在椅子里。公安局根据兰武山承认的犯罪事实，将他拘留了
洪柳和阿楞双双走出7公安局的大门。阿楞拿出手绢给洪柳，问她脸上痛不痛？洪柳感到奇怪，怎么硫酸没有把自己容貌毁掉？阿楞调皮地眨眨眼睛，说：“里面装的是肥、肥皂水。”
“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怕，怕你不和我……好。”
（黄宣林  夏元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