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萍手记

1、亲缘关系

好吧，我愿接受泥土、沙丘、夜与不醒来。
可是你看，黄昏降临。大把的梦已成型。
河水如多年以前，流经这里。以柔软切割坚硬。

等百花凋敝，我也能把自己包裹好，
只带一柄咬人的笛子，或者流浪，或者消失。

2、爱的构梦者

那是缺页的早春，当时的我，
还是一抹冬日残余的冷光，恍恍然看见你——
披挂崭新的沼泽地。我给予枝柯细小的啃噬，
也给予它们温度。给予泥泞稀薄的覆盖，
也给予它们眷恋。而这些，
足以让我在漫长的人生里，无限温柔。

3、幽长罅隙

今夜只有静物。
剪刀的锋利之间，曾有深远黑暗。
一只苹果消失的速度是无法估量的。
鱼缸里的扁石，被身处梦境的鱼鳍，轻声叩响。

今夜只有静物。
而我在它们中间。拖着长长的影子。

4、微祈祷

他们在发放叶子，请宽恕我的默想——
我要青色的，青色的。一枚就可以。
我要它是青色的，它要跳过枯黄，
再被些许的秋凉染红。最后，在初冬的薄雪里，
和我一起流泪。

5、不相忘

野芦笋静悄悄地长大了！
童年总有一棵被折弯的树。

我看见我一年年的时光，
剥落了美丽的泡沫。
我的白象，我的塔，都还在那里。
你们可曾打量过我吗？蒙了尘的我的蛛网，
我的月落。

那个急速的我，也将慢慢老去了。
珍藏起礁石、云海、无边野火。

6、它们都来找过我

我闻到跋山涉水的味道。是的，
它们都来找我。抚摸我。送我晚安。

可我是多么薄啊！一年只有这一个日子。
风裹挟我的迷踪。掌印如何也洗不净。
晚安之后，我在遍地林木中，
总能找到大片的空旷。

7、降生地

故乡是碎的。风声自耳边旁落。
乡音谈吐的人皆有温热气质，而我的硬币，
却从未落下。

环佩叮当。一棵水草与渡船捆绑多年。
以至于朝发夕至，生生死死。

8、移 居

海岸遥远。
一栋被星光穿过的屋子。
住在里面的人，隐忍而多情。
他在半夜点起烛火。
那烛火新鲜而潮湿，摇曳如浪。

我是寄居能手。
在夺命的日出里。
在卷积的层云里。
在珊瑚的群落里。
在落单的蚌壳里。

我安心沉潜的样子，
仿佛世界与他，遥不可及。

9、送你一株太阳花

再有一夜时间，
我将造好千亩葵园。
那儿就像个古老的地方，
再没有胆怯的诗。

远游的动物都会回来。
它们还是开始了相爱。
它们羸弱不堪却满心欢喜。
每株葵花都是最小的太阳。
最小的太阳就像最后的太阳。

10、久 久

让我设法，从晚风中摘除一个你。
你诞生于金色瓦罐，落地踩到夏的裙角。
你有仙草可以吃，有时辰可供迂回。
多年以后，你口中的种子还在。
它们距离萌芽依然遥远，仿佛梦幻，
相别于意兴阑珊。

你说你还是习惯注视与承担。
你说一个日子如一个无法打破的魔咒。
你皱眉，汲水，清点，或生发有效音符。
岁月无常，而每日晨光大好——
让我设法，从晚风中摘除一个你。
顺便摘除你的幻觉与哀愁。

来自：西祠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