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2)
侄子急了,去找人讲理、抗议、投诉,却被告知致远一度想要轻生,几次跳楼被阻拦,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他关在笼子里。
侄子解救了致远。从精神病院回来后,致远被带到台北,他在侄子家的床上躺了足足有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当年一起来的战友陆续都回山东了,何况战友们在台湾还有子孙。致远在某一天像是顿悟了一样,那天侄子下班一进门,就看见致远精神矍铄地站在客厅,身边放着一个旅行箱,他说,我要回家了。
侄子不同意,死活不同意。
你去那边怎么办,你年纪大了,身上还有病,那边的亲戚又指望不上。侄子问,不怕儿子不孝顺吗?
致远说,不怕,我要回家,活着的时候我跟老伴海角天涯,死后我要跟她在一起,我要落叶归根。人生这条路,走到头,大家都一样,既然都是 死路一条,为什么不选择落叶归根呢?你去全台湾走一圈看看,有多少人埋骨他乡,有的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回去,死了之后想把骨灰送回大陆的老家。相比之下, 我还能活着回去,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后来呢,后来致远去了大陆,再也没回台湾。风风雨雨生活了大半生的台湾,对致远来说,确实只是一个驿站而已,只是在这个驿站停留得太长了,长得几乎耗尽了他的一生。
致远现在每个月可以领到两万多新台币“荣民补贴”,约合人民币5000块钱。
他用这笔钱在青岛租了房子,雇了保姆。
他住得离墓园很近,每天中午阳光好的时候,他就请保姆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他去墓园,在老伴的墓碑前说说话。
有时候,他在那里一待就是一下午,待到暮色渐沉,夕阳沉沉地落下。他昏昏沉沉,嘴角流着口水,像是在说,我也快回家了,等我。
有人等了他一辈子。
他用一辈子等了一个人。
龙应台说,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发生在一个码头,上了船,就是一生。
致远的故事是那个时代最坏的故事,他却经历了这个时代最好的爱情。
2012年,没有任何告别,爸爸离我而去。对我和他来说,确实一语成谶,这一年变成了如假包换的末日。
整个秋天,我晨起的第一件事都是念《地藏经》,之前那位亲戚说,佛祖可为亡灵超度。
这世上所有的暂别,其实都可能变成永别。
每一个相聚的当下,都是人生中最美的花好月圆。
请好好珍惜。
摘自百花洲文艺出版社《你总会路过这个世界的美好》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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