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花闲事
过了惊蛰,花木萌动,蛰伏了一冬的虫子也褪了冬袍,换上了春衫。新柳婆娑,倩影婀娜。数着二十四番花信风,照例是应时而来的韶春花事。树枝上打骨朵儿的花苞是低头娇羞的温柔,而蠢蠢欲放的桃花、红杏,则和着鸟鸣在枝头闹着春日。
惊蛰一过,春雷春雨也就活跃了起来。可谛听春雨落在屋檐上的清婉声,等薄暮时分,就收取雨水拿来煮茶。因为这时候落下的雨水是最纯粹的,漂泊在外的背包倦客都回家吃饭了,所以没有太多光阴的遗憾夹杂在雨水中。
当归、青黛本是中药名。但,若是染进春日里,洗去了哀怨,被立春时的一簇迎春花呼喊着其他百花“当归当归”,远山也慢慢地被春姑娘描了眉,这也是十分的讨喜。
春日是有名姓的婉约女子,如“孟春女”“晚春女”,但雅俗称之为“春姑娘”。她用纤纤玉手捣繁花,姿态温婉,神情优雅。而暖春时节的花儿皆可设色上妆,染材亦是琳琅满目。譬如桃花,粉色,扑春日女子的梨涡笑靥;譬如杏花,是女子脉脉含情的杏眼;譬如绿柳,是女子走路时的款款莲步。至于其他花儿,设若把淡粉的樱花慢慢熬成一坛女儿红,又似媒妁,讲和了春花绿意这桩美满喜事。
焚香、煮茶、清谈、书画是浮生之中的清雅美事,而捣花亦然。《红楼梦》里有一桩雅谈美事是说宝玉用石臼捣鼓制胭脂膏,倒也十分打趣。春日里,女儿家摘花、洗花、捣花、腌花,姑娘们把花盛在乳钵里,用玉杵细细捣碎。这“笃笃笃”的声音似鸟的啼鸣,正在清嗓试音。抑或是把山川当成了古琴,用柳丝作弦拨弄时光。另外,旧时女子亦喜爱用凤仙花捣烂染指甲。
春和景明的时节,日光的色盘被春日用暖色调得很淡也很温和。鸟儿也不再丈量天空的高度,而是站在老瓦上小憩。你看,瓦片罅隙间长满了嫩绿的闲草,晾衣服的竹竿上也新结了一张蜘蛛网。晌午太阳暖和时,便搬了木凳,抱着几本明清小品闲坐在院子里读读,或是打盹儿晒晒太阳。
是了。我仍是期冀能与相爱之人卜居在芳草鲜美、春色缤纷之处,有炊烟鱼米,有灶台辰光,有邻居菜香,还有鸡鸣狗吠、春日野味。过的是极其素朴、寻常的农家光阴,朝起耕作,日暮闲话。日子宽闲时便携友人一起去南山寻幽、东篱采菊。梅雨时节便守在屋檐下看书听雨,或是帮家中妇人剥花生、洗红薯、切蔬菜。光阴在碗筷中悄然走过。
你肯定会笑我痴,说现世里何来清稳幽静的竹篱小院。但不要紧,因为只要我心中栖居的有唐代幽逸的山水田园诗,有淡泊谦卑的禅心,这些就够了。我不贪多。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所理解的桃花源。我们不要总是想着去给闲情逸致的生活作出解答。既然在世俗生活中提问了,就不要奢求去作答。知道了答案,兴许还会难过。真正禅意清淡的生活就是内心的淡然安宁,如一道水流动的过程,极其缓慢。这种慢,就是灵魂的慢。我们在红尘中奔波时,总要让灵魂得到悠闲的休憩。
幸而,我不慕世间繁华,不贪荣宠光景,也曾过了一番冬日扫雪、夏日幽坐、春日负暄、秋日登高的闲情生活。滚滚红尘,浮华烟景,始终与我不搭调。我羡慕的是渔舟唱晚、竹篱小院、闲庭幽径,是时花、清风、霞光、笔墨等朴素而温雅的生活。闲情逸致的生活态度并不是趋炎附势,或者附庸风雅,而是真正地想让生活淡下来,灵魂慢下来。
你的衣襟已是沾满了烟火红尘,待我撷春日里的百花烧一桶花瓣水洗你满身沧桑风雨,然后再制百花糕和花茶邀你品尝。最后,你再静下心来,赏一赏我借陶渊明的菊花酒私酿的这一篇朴素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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