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真相
斯塔福看着车窗外面临近黄昏时分的街道。”艾西,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洗刷那个星期天晚上所做的事,不光在你眼里,在我自己心里也一样。这才是我要到医学院去的真正理由。我不光是要翻过这一页,我还要开始一本新书。”
“我想这么做很聪明。”
“聪明?“斯塔福说话的声音很响,以至于坐在前座的陪同回过头来看了看。
大酒店三楼。拐角处的套房里,一叠信正放在一只红色文件夹里等着斯塔福。他以前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多的邀请信。这些邀请信包一皮括:星期六在大酒店举行的午宴,参加的人有雷克托-麦格尼菲克斯以及卡罗林斯卡医学院的一些比较著名的教授;星期一晚上,由国王和王后在老皇宫为诺贝尔奖获奖者和他们的家人举行的招待会(斯塔福透过客房的窗户可以看到那里的灯光);星期二与美国大使共进午餐,地点在诺贝尔大街2号的大使官邸;星期三是斯德哥尔摩医学学生联合会举办的露西亚冷餐会。大概除了这个冷餐会,在接下来的五天里,斯塔福租来的那件燕尾服怕是脱不掉了。当他抵达的时候,这件礼服已经在等着他了,刚刚熨烫好,就挂在衣橱里。瑞典人考虑得十分周到,事先寄了一张尺寸表给他,他通过这张表格告知了他的身材尺寸:腰围,胯部到右脚的长度,胯部到左脚的长度,胸围,肩宽,左臂长,右臂长。
那一叠信里有两封特别厚。一封是星期天下午在位于麦干草广场的音乐厅举行的诺贝尔颁奖典礼彩排通知。这不能称为邀请信,而是一份通告,里面有一张非常详细的时间表,只差没有列出上厕所的时间了。信封里面还附着一份通知,建议在上午11点彩排时照此执行。另外一只很厚的信封里,是一张参加星期日在市政厅举行的招待会请柬。斯塔福惊讶地看着贵宾名单,上面共有1318个人名及其头衔。他们被安排在第66桌,具体一位置在请柬中所附的一张地图上标示得非常一精一确,看得他头都开始发晕了。他真的没想到这场宴会竟然如此隆重,规模如此之大。
一阵电话铃声把他从梦中惊醒。房间里光线很暗,像是午夜时分。斯塔福过了片刻时间,才拿起听筒。“杰里,吵醒你了吗?”他听出那是塞莱斯蒂娜的声音。
“几点了?”他问,并伸手去摸床头灯的开关。
“快4点了。”
“你怎么凌晨4点就打电话吵醒我?”他抱怨道。
“傻瓜,”她温柔地说,“是下午,不是凌晨。你来到了北方,现在是十二月中旬。我们去散步吧——就我们俩,在那帮记者找到斯塔福王子之前。”
“你想去哪儿?”
“我们过桥到老城区去。你把带来的衣服全都穿上。外面很冷,这种天气会让你头脑清醒的。王子殿下,我相信你现在正需要。”
斯塔福还没有全部穿戴好,塞莱斯蒂娜就来敲门了。她脸上洋溢着热情和挚一爱一,看上去容光焕发。
“上帝,塞莉,有你在这里,感觉真好。几个小时之前,我还以为这些天我得一个人应付了呢。”
“杰里,你始终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父母没有来。”
斯塔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嗫嚅着:“我还是找个人说出来的好。艾西问过,我只是说他们没时间,来不了。你知道我父亲,他认为《圣经》里讲的才是真理,达尔文的进化论是对神的亵渎,也许我当初应该去学化学,像你一样,那样就可以避开进化论这个话题了。可生物学?自从我读大学以来,就只好闭口不谈,否则就会争论起来。在研究生院的时候,情况就更糟了。我父亲喋喋不休地谈论创世说,使我们之间造成了很大隔阂。如果你认为诺贝尔奖会缓和这种情况,那就大错特错了。”
“哦,杰里,我很抱歉。”
“我也一样。诺贝尔奖使我父亲更加不满。我邀请他们来,说由我支付一切费用,可我父亲一口回绝。对他来说,我又屈服于一种新的诱一惑了。他只会对获得诺贝尔奖的儿子说:‘骄者必败’。既然我已经失败了,我们就出去好好享受一下吧。”
人们得知葆拉-柯里和塞莱斯蒂娜-普赖斯与两位获奖者的非正式伴侣关系的时间实在太迟,已经来不及把她们的名字加在印刷好的请柬上了。这样或许更好,因为她们的真实身份始终不很明确。“朋友”这个概念模糊的词汇并没有使事情简单化,瑞典主办方临时安排得十分得体。两张参加颁奖仪式的入场券(如果没有这种关系,在这么晚的时候是不可能得到的),及时送到了她们的房间里。她们的座位在中间第25排,就在瑞典议员和外交官员的后面。
诺贝尔招待会安排起来比较困难:请柬以及准确的座位安排已经提前几天发送出去了。根据所附的示意图,王室成员,诺贝尔奖获得者及他们的家人,以及一些最重要的政一府官员和科学院官员,一共86人被安排在巨大的主宾桌上。其余的人分成两组:720位来宾,全都是像大使、公使、颁奖典礼主持人和著名教授这样的贵宾被安排在24张长桌上,这些长桌与主宾桌垂直摆放;另外512位不那么重要的客人,包一皮括记者、特别邀请来的学生和最后一分钟添加进来的客人,以及少量外国名字的教授,都被安排在外围比较小的41张桌子上。全体贵宾的相对重要一性一和地位早已经过充分的权衡,反映在他们离主宾桌,特别是离王室成员的距离上。现在已根本不可能因为塞莱斯蒂娜或者葆拉的缘故替换下任何人。
诺贝尔奖获奖者在他们正式逗留期间全都有专人陪同,从到达飞机场的那一刻起直至12月14日。在露西亚日(Luciaday)庆祝活动后的那二天,获奖者在早晨7点钟醒来时,会有8位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女子,她们唱着圣露西亚的赞美诗在床边伺候获奖者用早餐。(旁边有一组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他们负责拍摄全部过程)。他们的陪同负责处理所有的后勤事务,也提供会议纪要和社交礼仪方面的建议。康托和斯塔福两人的陪同现在还接受了额外的任务,要照顾两位获奖者的“朋友”,向她们解释为什么被安排在最后一桌的末席。“至少,那是中间第25桌。”其中一人安慰地补充道。作为一种补偿,他们提供了一副可折叠的观剧望远镜。“你们吃的食物与国王和王后的一样。我还可以透露一个秘密,”他弯下腰来故作神秘地说,“这可是个意外的惊喜。主菜是本地的名菜:瑞典野兔里脊肉加法国苹果酒调的酱和苹果圈。”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你可别告诉别人,”他回答说,右食指放在嘴唇上。“我认识市政厅内餐厅的主厨。内餐厅负责整个招待会的餐饮。”
星期日,她们受到的对“朋友”关系唯一特殊的认可是,她们与尊贵的获奖人一起乘坐沃尔沃加长豪华车,前往市政大厅参加颁奖仪式,再从那里去招待会现场。这也是午夜之前,他们实际上仅有的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下午离开酒店后的途中,他们很少说话。斯塔福实在太紧张了,勉强地微笑着,表示他感觉到了塞莱斯蒂娜安慰一性一地紧紧一握住他戴手套的手。然而,到第二次私人会面的时候——从音乐厅到市政大厅那个意大利风格的绿色铜屋顶的塔楼时,他的情绪完全改变了。斯塔福,这位最新被戴上诺贝尔桂冠的人完全放松了。塞莱斯蒂娜也感到极度兴奋。
“杰里,”汽车门刚刚关上,她就未加思索地脱口而出,“当喇叭吹响,你从里面走进来的时候,我紧张得都快起鸡皮疙瘩了。你穿着燕尾服,看上去帅极了,比那些仪仗队的学生还要年轻。”她靠过去,亲一吻着他的面颊。“等我们回家以后,你得去买几套燕尾服。我喜欢和你一起出去,你就这么穿着。”
“说定了,”斯塔福立即说,“你就穿着现在穿的衣服。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衣服。”他向后靠过去,久久注视着她。
“我也没想到。这是葆拉姨一妈一的礼物。我这次旅行是她请的客。”塞莱斯蒂娜解一开她的皮大衣,伸展开双一腿。“那位女营业员说这件衣服我穿正合适。”
塞莱斯蒂娜继续说着,她的声音在黑暗的汽车里听上去很温柔。“杰里,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宣读完你的名字,嘹亮的喇叭声响起,所有的人都站立起来,你向着国王走过去的那一刻。”她转过身面对着他,露齿而笑。“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这是个秘密。不过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她害羞地说:“今天晚上?”
他用同样的语调回答:“可能吧。”
“杰里,你是从那里学会倒退着走路的?”她问,“其他人都不是这样走的。因为这样你就不会背对着国王和王后了?”
“正是。”他神采奕奕地说,“是我的陪同建议我这么做的。在服饰彩排的时候,他对我说,‘倒退着走,眼睛始终注视着王室成员,然后鞠躬。瑞典观众会很高兴的。’我猜我是唯一这么做的人。他答应给我一盘颁奖仪式的录像带。”
他们的密谈被陪同人员打断了。”普赖斯小一姐,我们快到市政厅了。我送斯塔福先生到他宴会时坐的位置上去,他将坐在王后和议会议长托尔曼的妻子中间。然后,我马上领你去蓝厅。其实这座大厅并非真是蓝色的,而是白色的。您的座位在第25桌的那一头,就在康托的女友旁边。你会发现一张写有你名字的席次牌,在示意图上为第806座。”
下午的颁奖仪式场面十分壮观,喇叭声缭绕,演讲和交响乐交错回荡在大厅里,塞莱斯蒂娜心中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她情人脸上宁静的表情:他十分自信地倒退着走,手里捧着奖章(放在红盒子里面)和红颜色的皮文件夹。她原以为会看到他骄傲或者兴奋激动的表情,实际上他却显得平和而又冷静。
在宴会上,斯塔福与她相隔几百英尺,她把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一个细节上:那些戴白色手套、穿笔挺制服的男一女服务员上各道菜时的一精一确程度简直就像军人在执行任务。宴会上,一些获奖者发表了简短的演讲。康托是致词嘉宾之一。他的讲演时间比较早,就在第一道菜之后。“艾西很幸运,”葆拉说,“现在他可以放松一下,尽情享受这丰盛的大餐了。”
康托的演讲很一精一练,也非常优雅:“正如一位伟大的诗人曾经写的那样,‘……你所不了解的正是你所唯一了解的/而你所拥有的正是你所不拥有的。”他拉长了声音吟诵,“这位诗人最后赢得了诺贝尔文学奖。”那位诗人是谁?塞莱斯蒂娜很好奇地想知道,她从邻座一些人的交头接耳中发现,其他人也都有这个疑问。康托继续说,“还是他在另外一首诗里写道,‘为了要到达现在你所在的地方,离开你现在不在的地方,你必须经历一条/其中并无引人入胜之处的道路’,这些感受对于科学研究来说可能正合适。今天晚上,我把诗人的话引用到诺贝尔奖上,诸位如此慷慨地授予我的这份奖励,我其实并不拥有它,因为被各位冠以诺贝尔奖的这项成就并不是一两个个人的研究成果。它是多年研究成果的积累,而那些研究通常又是单调乏味、多以失败告终的,经常还会遇到无法自控的状况,许多……”塞莱斯蒂娜已经不再听下去了。她在猜测杰里会怎么说,如果他被邀请在宴会上发表演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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