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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真相(2)

服务员最富戏剧一性一的表演是上甜点。长长的宴会桌上摆放了许多蜡烛。小号响起的时候,灯光渐渐转暗,直至整个大厅肃穆地沉浸在摇曳的蜡光之中。服务员们每人高举着一只银托盘,走到每张桌子旁边的位置上,站定,准备将诺贝尔冰激凌分盘。这是传统的诺贝尔冰甜点,上面有一个冰冻的字母“N”代表诺贝尔奖。

随着领班一挥手,侍者们一齐行动,以完全相同的速度为每位客人送上甜点,他们同时到达每张桌子的一端。在第25桌,塞莱斯蒂娜与葆拉接受了最后两块冰甜点。塞莱斯蒂娜突然听见杰里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杰里的声音经过放大,从公共演讲系统中传出来:开始她还以为他就站在身边。她抬起头来,只见他穿着正式的礼服,气度不凡,容光焕发,正对着话筒说话。塞莱斯蒂娜举起了她的观剧望远镜。他怎么没有告诉她要在宴会上发表演讲?

“尊敬的国王陛下,”他开始了演讲,朝着国王和王后的方向鞠躬,就好像他自孩提时起就一直与王室成员交谈一样。“尊敬的王后陛下,尊敬的阁下,尊敬的部长和大使,女士们,先生们。康托教授的演讲以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里的诗句开始,”宴席中有许多听众以点头和微笑表示赞许,“我认为自己最好与我的导师和教授一样,也援引艾略特的话:‘诺贝尔奖是通往一个人葬礼的车票。没有人在此之后,再有所作为。’”一阵明显的惊讶传遍了整个大厅。随后是低声的喃喃细语。他是想要开玩笑?斯塔福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给出了答案。

“当然,艾略特在他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并没有在这里说出这些话。那将是极端不礼貌的事。他是在私下说的,在他抱怨人们加在他身上的不切实际的要求和期待的时候。他接受这份最高荣誉的时候,已经60岁了,早已经举世闻名。而我,在几个星期之前还完全是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他又作了一次短暂的停顿,这段时间刚好够葆拉对塞莱斯蒂娜低声说:“他时机掌握得很好。”“我仍然可以期待积极地工作几十年:我必须考虑他这些话。生活这么早就把诺贝尔奖赐予了我,它将会给我带来什么呢?正如艾略特最后一首诗的结尾一样,我要以同样的方式告诉你们我的答案,‘这些是我在公开场合告诉你们的心里话。’”

塞莱斯蒂娜把观剧望远镜紧一贴在眼睛上,把眼睛都弄痛了。斯塔福的眼睛缓慢地扫过听众,她极力想要逮住他的目光。

“尽管康托教授慷慨大度地谈论他的学生和合作者,其实他完全能够公正地把诺贝尔奖当成对他成绩斐然的科学研究事业的最终表彰。而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我有幸接受他的培训,应他的邀请在适当的时候,参加了至关重要的实验。就在几个星期之前,我还打算在完成博士后工作以后,自己在大学里找一份工作。如果我现在接到这样一份聘任,究竟是因为我是诺贝尔奖获得者——当然我只是与康托教授分享这份荣誉,还是因为我过去的成绩,抑或是对我未来的期待?我将永远也无法知道。”

“在我想像之中,许多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准备他们的斯德哥尔摩之行时,都曾研究过他们之前的获奖者的经历:他们在这里讲过的话,他们此后的工作和生活。我也这么做了。在这一过程中,我对两位物理学家的印象特别深刻。这两位物理学家赢得诺贝尔奖的时候都很年轻。最年轻的是布拉格(W。L。Bragg)。他在25岁的时候,就与父亲一起,由于X射线结晶学的研究获得了诺贝尔奖。而格拉泽(DonaldGlaser)则刚刚30岁出头,就因为发明了气泡室获此殊荣。我觉得他是特别值得我学习的榜样。首先,他把他的部分奖金花在了蜜月上。”笑声在听众中荡漾开来,塞莱斯蒂娜觉得自己的脸红了。她把观剧望远镜放在眼睛上,这样一来,当葆拉用肘轻轻推她时,她可以借此不作回应。

“他成为我学习榜样的另外一个理由是,他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后作出的一个决定。格拉泽把他的研究领域从气泡室和宇宙线转向了分子生物学和生物物理学。我决定仿效他,也转向另外一个领域:凭自己的努力开创新的研究方向。我选择了再进一步,走另一条道路,我深信它仍然与诺贝尔先生的初衷相符合。当初,诺贝尔先生设想在颁发诺贝尔奖的同时,通过发放奖金使得获奖者获得独立。今天,这一初衷只有在以下这一点上还是真实的,即诺贝尔奖通常可以确保获奖者能够从政一府研究机构或者基金那里获得研究经费。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在比较狭窄的意义上使用这笔不菲的奖金,就像诺贝尔先生在将近90年前最初所预想的那样:为自己提供必要的资金,获得专业上的独立自主。我将回到学校——”斯塔福停顿下来,让这些话沉到听众之中去,“回到医学院去,去攻读医药博士学位,这将使我最终能够探索在康托教授的实验室里构想的肿瘤发生理论的临床应用。”

“既然康托教授在演讲开始的时候,首先朗诵了艾略特的诗歌,我相信他不会介意我从他所朗诵的那首诗里挑一段来结束我的演讲:‘我们将不停止探索/而我们一切探索的终点/将是到达我们出发的地方/并且是第一遭知道这个地方’。”

说完,斯塔福回到他位于瑞典王后旁边的座位上。塞莱斯蒂娜用餐巾纸抹去脸上的泪水。她忘记带手帕了。

宴会持续了将近3个小时。塞莱斯蒂娜一直没有机会与她的情人交换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他实际上已经在几百位客人面前公开向她求婚了。她原本希望在舞池里能够弥补的,可就连这种机会也被推迟了。由大学生举行的舞会地点在楼上的金厅。今年的学生会主席,可能是负责瑞典旅游团体广告的那位女士,她从王后身边领着斯塔福直接到舞池里去了。塞莱斯蒂娜只能与在汽车里陪伴他们的那个瑞典人跳华尔兹。下一支舞曲是狐步舞,康托过来邀请她。

“普赖斯小一姐,”他风度翩翩地正式邀请道,“我相信你非常想与杰里一齐跳舞,不过找他的人特别多。狐步舞正适合我。能否请你跳支舞?”

康托的动作略有一点不自然,不过,他的舞可以说跳得很出色。他引领着她来到旋转的人群边缘。塞莱斯蒂娜祝贺他发表的一精一彩的受奖演讲,教授打断了她,说:“我们还是谈谈杰里的演讲吧。你想到他会发表这番演讲吗?”

“绝对没有。”

“我也没有,不过,我必须说这令我印象深刻。我曾经建议他读一些艾略特的诗,没想到他会那么认真。我真的很感动。”康托又说了一遍。“知道吗,我觉得他决定到医学院去与你有很大关系。”

“怎么会呢?”

“获得诺贝尔奖,然后决定回到学校去当学生?”他略有所思地说,“他也许是正确的。他确实也使我认真考虑了艾略特关于诺贝尔奖的看法。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康托把头往后仰了一下,以便能够正对着舞伴的面孔。“刚才我在那里祝贺杰里的时候,”他的头朝蓝厅的方向点了一下,“问他是否已经决定去哪所医学院。你知道他怎么说的?”

塞莱斯蒂娜摇摇头。

“我还以为他会选择哈佛。杰里已经在那里了,克劳斯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没想到,他告诉我说,他向威斯康星大学和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提出了申请。你不是说过威斯康星大学曾经表示要给你份工作吗?”

“是的。”

“可为什么选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呢?”康托很想知道。“那是一所好学校,可这个档次的学校至少有十几所。”

“我不知道,”塞莱斯蒂娜回答说,她的眼睛正四处搜寻斯塔福。“大概他在加州理工学院有什么朋友。”

直到开始播放比基士(BeeGees)的音乐,舞池里一些年纪稍大一些的舞客退出以后,塞莱斯蒂娜才来到斯塔福的面前。“总算来了!”他大叫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找到你。现在我们终于见面了,却根本没法接触。”他们和着迪斯科的节拍,扭一动胯部、肩膀和手臂跳了起来。每次他们互相接近的时候,都会冒出一个问题。

“听说你在考虑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

“谁告诉你的?”

“康托。”

“讨厌!”

“不,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那你呢?”

“知道!”她大声叫喊说,“你想在我身边花你的诺贝尔奖金。”

“花在我们身上。”他大声吼叫着。

她干脆停了下来,拥抱着斯塔福说:“让跳舞见鬼去吧。”

在汽车返回酒店的途中,他们的陪同转过身来问:“斯塔福博士,关于诺贝尔奖和葬礼的话,艾略特真这么说过?”

“真说过,在他最新的自传里。”

“您的演讲非常大胆。”他看着塞莱斯蒂娜,“普赖斯小一姐,你事先知道斯塔福博士打算去医学院吗?”

“不知道。”

“这事你怎么看?”

“非常大胆,”她笑了起来,“太棒了。我只希望他能被录取。”

那人看上去很惊讶。“他不是获得诺贝尔奖了吗?”

“这就要看你怎么看这件事情了,”斯塔福说,“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但是请不要说出去。除了威斯康星大学和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我还向哈佛大学提出了申请。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朝塞莱斯蒂娜眨眨眼。“你们猜怎么样?就在我动身到斯德哥尔摩来的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甚至没有签名。”

“上面怎么说?”陪同问。

“说我错过了截止日期。哈佛不能考虑我的入学申请。”

“可……可是,”那人开始咕哝着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斯塔福打断他的话,“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我赢得了诺贝尔奖。这不正是我在受奖演讲中说到的观点吗?”

“怎么样?与诺贝尔奖得主做一爱一感觉如何?现在是正式的,真的。”他在塞莱斯蒂娜的耳边低声细语。已经过了3点钟了,他们两个人依然非常兴奋,睡不着觉。他们的礼服扔在斯塔福卧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此刻他们躺在床上,街上的灯光隐隐约约映照出他们身一体的轮廓。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对吗?”他的声音里面有一种满足的一陽一刚之气。“真希望招待会上你能坐在我的身边。”

“那你可要错过与王后的谈话了。她怎么样?”

“和蔼可亲,美丽非凡。”

“等于什么也没说!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你永远也猜不着。”

“那你告诉我。”她捏了他一下,“快说呀,杰里。我还从来没有与王室成员谈过话呢。”

“明天晚上你就可以与他们谈话了,在王宫里面,和我一起去。”

“这我知道,可我想听你们在招待会上谈些什么。就举一个例子。”

“好吧。谈论餐具。”

“谈餐具?”她又拧了他一下。“杰里,别开玩笑了。”

“我发誓。你看见招待会上摆放的餐具了。你有没有数过有几把刀、叉和勺子,特别是有几把刀?”

“没有。”

“那好,我数过。我有生以来从没有用过切鱼的刀。当我们吃渍鲑鱼片的时候,我就用叉子切。后来我看见王后怎么吃,于是就学她的样子。显然,她注意到了,但什么也没有说,当兔子端上来的时候……”

“不是家兔,是野兔。瑞典野兔里脊。”

“你竟敢纠正诺贝尔奖得主的话?”

“对不起,我的诺贝尔奖得主。”她嘲弄地笑着说,“快讲下去。”

“我按照通常的方法切肉——就像我平时一样的吃法。最后王后终于谈起了刀叉。尽管她说得非常委婉,非常客气,我看得出来她实在忍俊不禁。”

“谈什么?”

“我使用刀叉的方法。王后说,欧洲人可以根据他们使用餐具的方式来区分。大多数欧洲人一只手拿叉,另一只手拿刀,从来不会交换。吃豌豆对他们是严峻的考验。”

“说下去,杰里。王后跟你谈到吃豌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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