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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讹诈

“真是一个怪人。”克劳斯刚把门关上,葆拉就议论说,“关于那个日期的含糊其辞的评论是怎么回事?”

“那个混蛋在讹诈。”

葆拉从来没有看到过康托如此愤怒的表情,也从来没有听见他把什么人称作“混蛋”。

“干吗突然发那么大的火,莱昂纳多,”葆拉极力平息他的怒火,“来,坐在沙发上,告诉我怎么回事。”

“艾西,你这个地方真不错啊,怎么从来没有透露过?我很想知道你还隐藏了些什么。”

康托听了很得意:对克劳斯来说,这种话就等于是恭维和赞赏。“库尔特,我可能有许多缺点,不过,保密可不在其中。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的学生。”

克劳斯飞快地瞥了康托一眼。“我也许会的。反正,你那位斯塔福在我那里。现在我们不谈科学,我是说,在过去几十年间,或者说从你看见曙光,加入我们神圣的抗击癌症的战斗以来,你在专业上所做的一切我实际上全都知道,我刚才突然认识到我对你的私生活始终一无所知。比方说,你从来不曾告诉过我,你在芝加哥有这么一所住处,或者这些——”他指着那四把椅子和乐谱架,“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哼过一个音符。此外,你竟然还是一位英国古董的收藏家。你这里还藏匿着什么?”克劳斯假装怀疑的样子,夸张地伸长了头颈四处张望。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呀。我们俩见面,一般谈论的都是专业问题。这么说你对英国家具也很了解?你对音乐也感兴趣?”

“我可没有时间拨一弄乐器,不过,不错,我喜欢音乐。”他用肘轻轻推推康托,故意说:“有人曾经在坦格尔伍德音乐厅看到过我。”

康托多少有一点生气:这种玩笑不像是克劳斯开的。他决定不去计较:他有一种感觉,即终究会发现怎么回事的。“你今天晚上是否愿意留下来,听我们演奏呢?我们一般不让人听,不过,我大概能够说服我们那位脾气很坏的第一小提琴手,为你破一次例。”

“不行,”克劳斯断然回绝。“我的飞机晚上7点离开奥黑尔国际机场。我大清早就得赶回实验室去——你知道,总得有人督促。艾西,我不像你,你现在可以靠在椅子上,很宽宏大量地对待你的学生,拉你的小提琴了。”

“中提琴,”康托突然插一进来,扮了个鬼脸。

“不必这么咬文嚼字,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大功告成了,而我们这些人仍然还得……”

克劳斯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仿佛突然想起了其他什么事。“我的简历和书目你收到了没有?我最近有时间,就把它们润色了一下,你可能会觉得它们有用。”

康托假装沉思地皱了皱眉头。“哎呀,是的,收到了。差点儿被堆在信堆里找不到了。你不会相信最近我收到了多少封信。”

“好啊,总算没有被埋没。我可不想让我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是啊,”康托干巴巴地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比这打印得更加一精一美的简历了。你的秘书肯定至少使用了三种不同的字体。你的激光打印机怎么能够处理信笺上那么长抬头的?”

克劳斯警惕地抬起头来。“我不知道。我们有人处理这类事情。我主要不是指简历而是我的书目。我决定重新安排一下,按照主要的论题,然后是副标题来排列。就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我一直觉得‘萨拉米香肠式的渐进式发表’(salamipublishing)很有犯罪感,这一次,我已经抛弃了所有华而不实的东西,只留下最实质的内容,你知道,一精一髓部分。”

“我注意到了。”

“我认为这样可以容易一些。”

“容易?”

克劳斯仿佛没有听见对方的提问,继续往下说:“你的提名表是否送出去了?”

康托坐在一个角落里,两条腿不经意地交叉在一起,一只手臂放在沙发背上。克劳斯端坐在另一个角落里。康托突然站了起来,说:“库尔特,我还没有给你倒点什么喝的。你去机场之前是否要喝点什么?白酒?雪莉酒?还是毕雷矿泉水?”

“谢谢,什么都不要。我乘坐的飞机供应晚餐,有的是饮料。我因公外出,一般都坐头等舱。”

“我要来一点雪莉酒。”康托说着走到安妮王后的餐具柜前。

“喂,寄了没有?”

这个问题问得如此直白,康托有些始料不及。他一面回答道,“没有”,一面像处理危险的化学溶液那样,仔细地倒了一些雪莉酒。“我甚至没有想过提名这事。”

“我不是指那些一般奖的提名,”克劳斯说到提名的时候,特别强调。“我问的是那个奖的提名。归根结底,诺贝尔奖得主真正的特权之一,也可能是唯一永久的特权,就是无需等委员会征求他们的意见就可以提名。”他勉强地嘿嘿笑了一下,说道,“艾西,你很幸运,去年正好轮到我……”

康托回到沙发的角落里,他被雪莉酒呛了一口,咳了起来。克劳斯走过去,拍拍他的背。“艾西,别紧张,我们现在可不能失去你。”

正在此时,前门有钥匙开门的声音。“莱昂纳多,亲一爱一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我设法提前了一些出来。哦,”葆拉-柯里在起居室的门口惊叫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

康托跳起来,接过葆拉手里的购物袋。“这位是哈佛大学的库尔特-克劳斯,”他说着,朝克劳斯那里看了一眼,“他去机场途中顺便过来看一下。你以前听我说起过他。库尔特,这位是葆拉-柯里。”

“啊哈,”克劳斯叫了起来,向上斜视着葆拉。“我就知道你还藏着什么秘密。你好,柯里小一姐。”他慢慢地站起来,笨拙地鞠了个躬。“或者,我该称柯里博士?”

葆拉低头看着他,他比她要矮6英寸左右。她说:“叫我葆拉-柯里好了。”盯着别人看,这可不像葆拉的风格。她实在太惊诧了。她听了许多关于克劳斯的说法,先是从康托那里,后来在斯德哥尔摩从斯塔福那里,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当具体的人物形象:一位强有力的、普鲁士军官式的人物,而不像眼前这个侏儒,脑袋特别大,头发像一爱一因斯坦那样浓密蓬乱,眼睛小而咄咄一逼一人。现在她只想到《指环王》里面那个侏儒国王亚伯力。最后,她说:“我不打搅你们了。在索尔和拉尔夫来之前,我先去换衣服。”

“柯里小一姐,你一点儿也没有打扰我们。”克劳斯回到沙发那里。他坐着的时候,硕一大的脑袋相对于矮小的身一体显得更加突出。“你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他以他典型的唐突率直发问道,手朝客厅里一挥。

“四重奏里面的大提琴。你担任什么角色,克劳斯博士?”

康托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很高兴看到克劳斯难得一次处于守势。

“我没有时间玩乐。”

葆拉皱着眉头,说:“不过你也可以在科学里面玩。”

“柯里小一姐,科学与其说是玩乐,不如说是战斗。好了,我不妨碍你们两个人演奏了,”他继续以讽刺的口气说,“艾西,还有一件事情,”他转向康托,仿佛他已经让葆拉走开了似的。“我最好告诉你,斯塔福在重复你的实验,他遇到了一些麻烦。”

康托觉得自己脸红了。看得出来吗?他暗地里想。

克劳斯知道他已经得分了。他带着一丝微笑说:“行了,你清楚怎么回事,我们这些最优秀的人里面也会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是你给我们的材料里忽略了某些细节。我建议斯塔福回来,与你一起在实验室里做这个实验。当然,费用由我的国家卫生研究院的经费里支出。”他很宽宏大量地摊开双手。“斯塔福说什么也不愿意。他说他要像一个独立的研究人员那样,在遥远的实验室里面重复这项实验,而不愿意像一浪一子回家那样。艾西,你别担心,”克劳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斯塔福肯定也很尴尬,不会到处张扬这件事。记得你曾告诉过我,他是你这里最优秀的人,是吗?如果他不能重复你的实验,那么你很幸运,幸好这事发生在我的实验室里,而不在其他地方。”他向葆拉鞠了一躬,开始朝门厅走去。“我最好叫一辆出租车去奥黑尔国际机场。”随即,他犹豫了一下,说:“艾西,你知道,我们应该感谢联邦快递。今天是1月25日。”

“真是一个怪人。”克劳斯刚把门关上,葆拉就议论说,“关于那个日期的含糊其辞的评论是怎么回事?”

“那个混蛋在讹诈。”

葆拉从来没有看到过康托如此愤怒的表情,也从来没有听见他把什么人称作“混蛋”。

“干吗突然发那么大的火,莱昂纳多,”葆拉极力平息他的怒火,“来,坐在沙发上,告诉我怎么回事。”

康托怒不可遏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那个可恶的家伙。虽然我最早承认大课题会吸引大利己主义者,癌症是一个大课题。但是,如果任何人告诉我刚才发生的这些事情,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哪怕说的是库尔特。”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凝视着密歇根湖幽深宽阔的湖水。他转过身去倚靠在窗台上,面对着葆拉,摇摇头。他站在那里沉思了片刻。他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她几乎听不清楚他的话。“你看,葆拉,诺贝尔奖的提名必须在1月31日之前递交到斯德哥尔摩。令人惊讶的是,竟然会有那么多的科学家清楚地记得那个截止日期。”

葆拉走到他身边那个观景窗户前。“那你呢?”

康托点点头。“是的,我也知道那个截止日期。不过,我可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去找人提名我,而这就是你进来的时候,库尔特要我做的事情。他暗示我欠他的情,因为他曾提名过我。我怎么知道其他人没有提我的名呢?可他们并没有拿着饭碗来乞讨。”康托声音更轻地说。“我很抱歉,这很龌龊。你难得看见科学家公开清洗他们在实验室穿的肮脏外套,我想你一定很失望。”

“洗去灰尘没有什么让人失望的。都是人嘛。我从你上身已经看到,即使是著名的科学家也都是人。”

他朝她微笑道:“尽管如此,我还是对库尔特不留情面的暗示感到震惊。”

“你会提名他吗?”

“不,”他气炸了似地说,“我不会的。”

“为什么呢?”葆拉反驳道,“你以前告诉过我,他是一位多么伟大的科学家。你不是说有一种肿瘤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吗?他不是曾一度几乎是你的导师吗?现在,看到他本人以后,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在所有的人中挑选了他,尽管如此,难道他不配获得那份大奖吗?”

康托举起手来,仿佛不让她再问下去。“你提的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尽管如此,我也不会提名他的。今年肯定不会提他。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很忙,根本没时间考虑诺贝尔奖的提名问题,不管是库尔特-克劳斯,还是其他任何人。顺便说一句,问题并不在于他有没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奖。他当然够格,就他研究的肉瘤,或者其他几项研究来说,他完全有资格获奖。别忘了,另外还有许多人也够资格却没有获奖。克劳斯几年前就应该获奖了。可惜,现在有那么多新发现,等待获奖的队伍快速增加,他因此排得更加后面了。此外,瑞典人不可能连续两次把诺贝尔奖颁发给癌症研究的。”

“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对吗?”

“不错。真实的理由是我不愿意屈服于讹诈。”

“噢,莱昂纳多,好了。库尔特-克劳斯提出你欠他情,因为他曾经提名过你,想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这是很露骨,但怎么能说是敲诈呢?”

“你听见他说什么了。他说斯塔福在重复我的实验时,遇到问题了。”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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