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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真相(4)

康托还没来得及琢磨透那句隐含威胁的话的意思,斯塔福就已经把球扔给了他。“这样,我们就有了两个独立的实验来支持我们的理论。相信你们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多余的交叉实验,一次不必要的在我(I)上加的一点,毕竟,‘肿瘤发生理论’中两个单词都是以‘t’开头的。而这项工作本身是由两个我(I)完成的:我本人,还有伊西多尔-康托。现在他将向诸位介绍第二次实验。”

灯光打开以后,听众中爆发出一阵掌声。斯塔福等着康托站起身来。讲台有两个阶梯,两边各一个。斯塔福看见康托慢慢朝右边的台阶走过去,他便从另一边走下讲台。

塞莱斯蒂娜晕乎了。如果杰里说的话是真的——他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谎呢,在一篇会被载入诺贝尔奖档案的演讲中说谎?就这样,他非常微妙地,把康托从一位“不同凡响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位科学家,现在他被降格到描绘很可能被称为验证实验的琐碎细节。然而,斯塔福做得很巧妙,只有康托和塞莱斯蒂娜心知肚明。

康托对于这种情况的变化只有提前不到一分钟的警告。那天晚上稍后一些时间,塞莱斯蒂娜和斯塔福十分敬佩地谈论起康托临时做出的应变。

“‘语言在重负下/损伤,迸裂,有时甚至破碎/而在压力之下,要跌落,溜走,消失/或者因措词不当而腐朽,不会停留在原处/不会停留不动。”康托抑扬顿挫的朗诵强调了艾略特的诗的韵一律,他的眼睛盯着斯塔福。他等待着,直到斯塔福最后把眼睛挪开,他继续往下说:“不过,这不是我今天的主题,”他抬起眼睛看着听众,“因为我的同事的演讲,我能够很轻松地完成我们共同的报告。正如他已经正确陈述的那样,要论证一个理论,必须要做实验。对于一个重大理论来说,两项实验远比一项实验要强得多。我最后再一次援引艾略特的诗:‘老人们应该是探索者/在这里或者那里都无关紧要。’与斯塔福和我其他的学生相比,我肯定有资格算作老人了。这大概就是我有兴趣自己亲自动手做实验的原因。现在我将描述这次实验。”

在他的演讲结束以后,克莱因一宣布演讲结束,康托就对主持人说:“乔治,我想打一个非常紧急的电话到美国去。电话很短。我能借用你的办公室吗?”

“库尔特,”克劳斯刚把电话拿起来,康托就迫不及待地说,“我从斯德哥尔摩打的电话。我知道时间还很早——”

“没关系,”克劳斯嗡声说道,“祝贺你!你的演讲怎么样?”

“你怎么不等杰里-斯塔福回到波士顿以后,让他告诉你?”康托狡诘地说,“说到斯塔福,他告诉我说你们最后终于能够重复我们的第一次实验了。我很想知道,它最后怎么会成功的?”

“我想我该告诉你的,但是大桥几个星期之前刚完成。杰里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他不断地纠缠大桥,要他再做一次实验,尽管我告诉他们,在12月10日之前完成两项实验的论证工作,实际上并不切实可行。”

“说下去。”康托机械地说,他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艾西,大桥想必已经完成了你的实验的三分之二。但是,斯塔福再三坚持要我们再对他的第一次实验重复一遍。他说,为了历史的缘故,第一次实验应该在今年12月10日之前完成,而不能推迟到将来什么时候。归根结底,你们两个人是因为这个实验而获奖的。他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忙,所以,我就让步了,同意让大桥再重复一次。事实证明原因简单得可笑:显然,大桥一直使用一种新牌子的闪烁计数器,它的计量刻度没有经过校准。你是知道的,某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是的。”康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艾西?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克劳斯大声叫着。

“是的,我听见了。”

“还有一个问题,”克劳斯踌躇着,“大桥不能完成你的实验了。他在京都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那就意味着他很快将不得不把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因此我决定把你的实验交给……”

康托没有听完他的话。他左手的食指牢牢地按住了电话开关,就好像掐灭一支点着的香烟。

回大酒店的时候,康托建议葆拉与塞莱斯蒂娜乘一辆车。他有点事情要跟斯塔福谈。

“杰里,”他开口说,“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你准备说些什么?且不说起码的礼貌,你不认为这么做是极不公平的吗?”

斯塔福避开他的目光,说道:“艾西,我不能。”

“哼,”康托嗤之以鼻,“为什么不能?”

“你会让我不要提那次实验。”他终于看着康托说道,脸上呈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康托凝视着他。“是的,我可能会的。”

“可是,艾西,难道你不明白?”斯塔福叫了起来,“如果第一次实验没有成功地在克劳斯的实验室里重复的话,我是不会到斯德哥尔摩来的。我想,如果我不当众宣布的话,你是不会相信我的。”

“你说得对,杰里,”他勉强同意道,“我今天只好拿起电话直接去问克劳斯。”

“你去问了?”斯塔福的语气非常尖锐,“什么时候?”

“就在演讲之后,在克莱因的办公室里打的。”

“如果我私下告诉了你实际情况,你还会打电话给克劳斯吗?”

“不,”康托承认,“我就不敢打电话去问了。就是这么回事,克劳斯很可能会夸大其词。杰里,是你一逼一我这么做的。”

“我知道,”斯塔福嘟哝着说,“我就知道。”

康托紧皱着眉头,凝视着窗外。最后,他终于转过脸来。“杰里,那个星期天的晚上,你在实验室里面干了些什么?就在我们的仪器完成实验前的那一天?”

斯塔福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康托耸耸肩。“没什么。这并不重要。”

“你说得对,”斯塔福赞同他的话。“我添加了一些酶到孵育物里面去。这就是我在你家里想要告诉你的事,向你解释我为什么那么做。可你不让我说。”康托闭了一会眼睛,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沉默良久。“第一次?”

“你还要再问吗?”斯塔福回敬了一句,“克劳斯不是向你报告了吗?”

“是的……但是……”

“但是,我在哈佛,大桥最后成功的时候,我也在场。艾西,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康托默默地点点头。

斯塔福看着车窗外面临近黄昏时分的街道。“艾西,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洗刷那个星期天晚上所做的事,不光在你眼里,在我自己心里也一样。这才是我要到医学院去的真正理由。我不光是要翻过这一页,我还要开始一本新书。”

“我想这么做很聪明。”

“聪明?”斯塔福说话的声音很响,以至于坐在前座的陪同回过头来看了看。斯塔福忘记了前排坐着的陪同人员。他随即装作低头看他伸展在加长汽车里面的双脚。“你就是这么想的,”他最后低语道,“仅仅是‘聪明’?你不认为可能是忏悔赎罪?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整个事件里面所起的作用?第二次,你是如何防止我在实验室里让你失望的?”他的声调不自觉地又提高了。康托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最后,你所关心的只是这个世界上的克劳斯们会怎么想。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因为我把你置于他可能证明你错了的境地,所以你不会原谅我。难道不是这样吗?”

现在轮到康托望着窗外了。“‘永远不会原谅’言重了。‘永远不会忘记’可能比较准确。”

“因此,你不让我进去,你让我呆在一片黑暗之中。你所想要的是克劳斯能够重复的实验,是这样吗,艾西?”

康托瞥了一眼他的同伴,什么也没说。

“没有克劳斯的认可,”斯塔福的口气变得讽刺挖苦起来,“你的肿瘤发生理论就是不完善的。难道不是这样吗?回答我,艾西,”他一逼一着他回答。“是不是真的?”

“是的。”

“现在你在想大桥的实验结果。”

“对。”

有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不语,背对着背凝视着各自身边的窗外。汽车缓慢地驶过冬日的街道,非常慢。斯塔福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儿不自然,他故意显得漫不经心。“克劳斯没有告诉你大桥的事?”

“说了,”康托答道:“他说了一些关于闪烁计数器的校准问题。”

“我说的不是这个。”斯塔福骤然打断了他,“他告诉你大桥要回日本了吗?”

“也说了,”康托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他忽然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很不舒服的想睡觉的冲动。“他说他把工作分配给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了。”

那天下午,斯塔福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些许同情。“我猜你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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