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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飞北飞(5)


  好险!为消除误会,江唯远把空军专用的白丝巾从颈间解下,甩了出去。
  白丝巾在空中柔曼地飞舞,你才知道那里有无所不在的轻风。它像操纵在一位无形的飞天手中,轻盈地欢快地雪白地抖动着,久久不肯坠落。
  地面射击停止了。
  江唯远迅速放下起落架着陆。解放军已判断出这是一架起义飞机,潮水样涌来。
  当江唯远打开座舱盖站起来时,跑在最前面的解放军战士,尚未到达他身边。
  在北方冬日上午明媚的阳光里,这个短暂的时间中,江唯远头脑中一片空白,或者说过多色彩斑驳的画面挤在一起,当它们像七色光旋转的时候,同样形成混浊的白色。,从四川江津那间有3个门的雕梁画栋的小屋到今天,他的灵魂徘徊了那么遥远的历程……
  围拢过来的解放军,热情地接待了江唯远,握手,寒暄,簇拥着他,弄得江唯远不知所措。一位解放军的长者走了过来。解放军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草黄色布质军装,江唯远不知从何处可以分辨他们的官阶。见周围的人对他十分尊重,江唯远判断出这是位德高望重的首长。
  “长官……”江唯远哽咽了,泪水滚滚而下。他不知道该先讲哪一句话。他想说,在那暗无天日的魔窟中,有你们的一名优秀党员叫林白驹,英勇牺牲了。是他用自己的生命,点燃了追求光明的火把。
  “小伙子,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好好聊!”首长那双像老农民一样粗糙而多棱的手,温暖地拍击着江唯远的肩膀,仿佛他是一个孩子。
  江唯远突然不可遏制地感到自己是多么地饿!胃液像酸楚的瀑布滚滚而下,冲刷着他的辘辘饥肠。多少天了,他从未感到过饿!
  “快去准备饭。”长者挥挥手。一个翘鼻子的小战士走近来:“报告司令员,是备民主饭?还是同志饭?”
  不知司令员是个多大官阶,起码该是兵团一级。这个绿豆一样圆滚滚的兵娃子,讲话这么随便!民主饭是什么?同志饭又是什么?江唯远满腹疑团充填到喉咙口,又不敢贸然相问。
  司令员细长的眼睛眯得像蔑缝,对翘鼻子说:“小鬼,你给咱们这位起义的飞行员讲讲,什么叫民主饭,什么叫同志饭!”
  翘鼻子的小家伙抻抻过长的军装,咳嗽了一声:“嗯,民主饭就是司令员招待民主人士的。民主你懂吗?要不要我给你解释?”
  江唯远连连点头。这才发觉飞行帽上还缀有国民党军标记,一把把帽子掼下。
  帽子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好像一个活物。
  司令员赶忙把它捡起来,吹吹土,说:“多好的皮子!”
  小家伙鼻子翘得像个喇叭,不满意司令员打断了他的话:“听不听吗!要不您给讲什么是同志饭吧!”
  司令员赶紧说:“你讲你讲。”
  江唯远想这娃子兵无非是个马弁,讲话竞这么放肆。兴许他爹是个更大的官。不过大官的儿子又干吗要当马弁?
  “同志饭就是大锅饭,跟我们小当兵的在一个马勺里烩呗。”他朝江唯远耸耸小鼻子,可惜没挤出一条老练的皱纹:“我给你出个主意,当然要吃民主饭了,有鱼有肉,司令员还能陪着你喝两盅。”
  小警卫员装得同这位身穿国民党军服的驾驶员一见如故,其实不过希望他的首长打打牙祭。
  江唯远空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不在乎吃什么,飞行员什么没吃过呀!重要的在于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实则重权在握的老头将陪着他一起吃!如果在那边,他起码是位将军!
  司令员依旧眯着蔑缝一样狭长的眼睛,等待江唯远:“小伙子,自己说吧。是吃民主饭还是同志饭?”
  江唯远依旧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新来乍到,一切都没有底,他不知自己属于什么人士。同志——这是一个伟大的称呼,从未有人叫过他。
  要是林白驹在就好了。江唯远的眼眶湿了。
  司令员睿智的目光,洞察一切。他粗大的手掌,一拍江唯远。隔着四层海虎绒夹克,江唯远感觉到了执掌千军的力量。
  “咱们就这么决定了!”司令员对翘鼻子的小战士说,“小鬼,开饭!我们吃同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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