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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云岭交锋坠崖达小侠 洞房灭烛挥刀拒新郎(2)

苍鬓道人便冷冷笑著,说:“自从十年前铁杖僧到这山闹过一回,被我们仰仗祖师爷的灵光,将他打下山去之后,已没有人再敢前来无理了。想不到如今又来了你这个初出世的小辈。我问你,你既是龙门侠之孙,你可听你祖父告诉过你武当山有七大剑仙吗?”

纪广杰却微笑著摇头说:“没听过,我不信这世上还有甚么剑仙。即或有,我也要与他较量较量!”

那苍鬓道人听纪广杰说出这些呆话,他就越发冷笑著说:“好个不知高低的小辈!我今天倒要替龙门侠管束管束他的孙子。但我先要跟你通下姓名,我就是本山七大剑仙的第二位楚剑雄!”

纪广杰说:“谁管你是甚么熊,咱们且一决雌雄!”说时一剑砍去。

那楚剑雄急抡剑将纪广杰的剑磕开,然后挽半花向纪广杰的右腕削来。

纪广杰急忙将剑后撤,随后一挑,想要将对方的剑挑开,但楚剑雄又将剑挽了个背花,向纪广杰的头部砍去。纪广杰急忙将剑后撤,疾忙又横剑去迎,两剑磕在一起,当的一声巨响!

楚剑雄的力大,纪广杰没有将他的剑磕开,急忙又退一步,改变剑势去取对方。却不料楚剑雄的宝剑舞起,一连三砍如连珠贯串,追而复追。

纪广杰不得不用力又迎击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

楚剑雄从后赶来,纪广杰却蓦地一翻身,宝剑平抡,要取楚剑雄的颈部。楚剑雄赶紧将身向下一伏,但头却扬了起来;宝剑推开了对方的剑,他斜走几步,把剑势转换,又从右侧去取纪广杰。

纪广杰却已跳在一块巨石上,居高临下,敌住楚剑雄。楚剑雄几次往上扑,都被纪广杰的剑给挡下来。

此时纪广杰更是骄傲,喝一声:“道士,只要你能抢上这块石头来,我就扔下宝剑拜你为师!”

楚剑雄怒喝道:“谁收你这样的徒弟!”他那宝剑就如同一条蟒似的,前后左右,四方八面;并且腾起来扑上去,打算将纪广杰打败。

但纪广杰就站在这块巨石上,宝剑向下探取,身一体左右腾转。楚剑雄的剑一来到,他就用剑给砍下去。无论对方使用怎么的剑法,用多大的气力,他也不许登上他这城堡一样的巨石。他并冷笑著,气得楚剑雄抡剑向那边一指,那边的六个道士一齐抡剑奔过来。纪广杰便不得不跳下巨石,抖开宝剑去迎战众人。

七口宝剑往来飞翻,又十数合,纪广杰将那黑须的道士砍倒。此时那观中却又嗡嗡地撞起钟来,一霎时又来了四个持剑的道士;九个人一齐舞剑一逼一近纪广杰。尤其是楚剑雄的剑法新奇,一步一步向前一逼一扑。

纪广杰自知不能招架,刚又刺倒了一个人,他转身又跑,跑到悬崖之旁,却寻不著向下去的道路。下面又是万丈的深涧,有白云在涧间飘浮著,也不知涧里是水还是石头。

纪广杰不敢跳下去,他只得返身,咬著牙,瞪著眼将剑舞成个花似的护著身。但见道士越来越多,眼前的剑光也愈觉得镣乱,顾左不能顾右,同时他的力气也竭尽了。他就觉得眼前一发黑,一只脚发软,身一子已不知往哪里去了。紧接著又听耳边轰的一声,觉著全身一陈奇痛,他就昏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他才觉著有人将自己抱住,将冷水冲洗自己的头部。纪广杰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个穿著青布衣裤的少年。面目有点熟,身材很高,看那样子正是在县城南关酒店前激自己来山比剑的那个人,也就是昨晚自己在酒店中题诗,旁边有人称赞“好话”的那个雄壮少年。

纪广杰看著自己身上的跌伤,不算重,除了左臂和脸上之外,哪处也不痛。他便翻身跳起来,一把将那少年抓住,怒骂道:“好小辈!你骗我到山上来。”

少年一托纪广杰的腕子,下面又一脚,就把纪广杰踢到涧水里去。涧水很深,纪广杰的水一性一不够,他挣扎著,露出两次头来,俱都被高处冲下来的水给淹没。

这站在山山石上的少年一江一 小鹤,他又跳到水里。他就像一条鱼似的,优游如意,不费力就将纪广杰拉出。按出了几口水,纪广杰又苏醒过来,看了看自己和对方全都跟水淋鸡似的了。他也没有力气了,就躺在一块石头上,向一江一 小鹤问道:“你姓甚么?说实话!”

一江一 小鹤微笑回答说:“我名叫高九华。”

纪广杰冷笑著说:“无名小辈!我还以为你便是一江一 小鹤呢!”

一江一 小鹤回笑说:“我要是一江一 小鹤,还能救你?此时你还在树梢上挂著呢!”

纪广杰仰脸看了看,见上面有百丈多高的悬崖,悬崖中间横生出许多棵树木,白云在树梢上飘浮著,泉水从树根下流泄著。

纪广杰倒很为惊讶,暗想:这样的悬崖绝壁,我从上面失足跌下来,跌在树上,这个人竟能从树上把我救下来,也真是不容易呀,而且看他的拳脚很好,力又很大,水一性一也精通,必是位无名的好汉。随就笑了笑,说:“我纪广杰还没遇见过你这样的人,你简直是鸡鸣狗盗的一流!”

一江一 小鹤笑问道:“甚么叫鸡鸣狗盗?你不要跟我转文,我不认得字!”

纪广杰惊讶地问道:“莫非在酒店墙上我那诗后题诗的不是你?昨夜……那不是你?”

一江一 小鹤笑道:“甚么事你都推在我身上。我告诉你吧!我是从正一陽一县跟下你来的;我的意思是想要跟你比比武艺,看你这捉拿一江一 小鹤的人到底有多大本领。我知道武当山是不许佩剑的,如若佩剑上山一定要出麻烦,所以我才激你上山,为的是叫你与这些道人斗一斗。如今一看,原来你不行!”

纪广杰愤怒地坐起身来,斥说:“姓高的你住口!你敢是看不起我?刚才在山上吃亏是因我人单势孤,我一口宝剑敌他们十几口剑当然有些难。可是结果我身上并没受一处伤,并且倒伤了他们几个人!所以说起来今天败的还是他们,并非是我!”

一江一 小鹤微笑著说:“总还是你的武艺不高。要是我,我的手中不必用兵刃,随他们几十口剑来扑我,我毫不畏惧,包管将他们全都打服。”

纪广杰冷笑道:“你不要信口胡说!你敢上山去与那一些道人斗一斗吗?”

一江一 小鹤说:“他们并没惹我,而且武当山是咱们内家圣一地,我不敢在张三丰祖师的面前无礼。”

纪广杰哈哈大笑说:“你这话说出来不要叫人笑死?”

一江一 小鹤面上也现出了怒色,说:“我不可笑,可笑的倒是你!凭你这样的武艺,也敢到处题写捉拿一江一 小鹤?只是一江一 小鹤他看在你祖父龙门侠的名头上,不愿你在江湖上丢人罢了。不然他若找了你来,只须三拳两脚,你纪广杰轻则负伤,重则必死!”

纪广杰一听,突然跳将起来,双手握著拳,用眼瞪著一江一 小鹤。

一江一 小鹤傲笑著。纪广杰忽然低头一看,那镜子般的涧水,照著自己的影子,原来自己满脸的血迹,大概是刚才由崖上摔下时,被那些松枝刺伤的。

纪广杰两只手向脸上一摸,觉得十分疼痛,并且两只手部染了血迹。他便向一江一 小鹤冷笑了一下,再不说话,由身上剥下来那件湿一透了扯破了的小褂,就当作手巾,蹲下一身去就用涧水洗脸洗身。然后假意地笑了笑,对一江一 小鹤说:“朋友,今天你我不必争吵。在正一陽一县你偷钱帮助我放赈,刚才你又算是救了我,咱们两人倒应一交一 个朋友。至于谁的武艺高,谁的武艺低,那咱们以后再较量。现在你先在这里等著我,我到山上取下马匹。然后我招呼你,咱们一同回县城,到我那店房里谈谈,喝几杯酒。你看如何?”

一江一 小鹤点头说:“好!你去取马匹,我就在山下等你。给你宝剑!”

说时一江一 小鹤攀著岩石上去,在一棵斜生著的大柳树上把纪广杰失落的那口宝剑取到手中,向下一扔,说声:“仔细点,接著!”

下面的纪广杰一伸手,就抓住了剑一柄一。

一江一 小鹤一手援著树,微笑说:“我在山下候你!”说时也就像一只猿猴似的,攀崖登树,很快地就上去了。

纪广杰仰面看著,心中也不禁钦佩,暗想:此人的身手敏捷,实在在我之上;如果他是一江一 小鹤,那可实在有些棘手了!等那一江一 小鹤没有了踪影之后,他也将宝剑插在腰裤带上,攀树登崖向上走去。

但走了不到两丈之高,他就见已无树可攀,无岩可登,赶紧就又退步下来。心中十分著急,暗想:我若是爬不上去,即使不会在此饿毙,也要被那姓高的耻笑。于是,他就在涧边的乱石之间跳跃著,往上走去。好不容易他才仰面看见上面有一处可以攀登的山岩,纪广杰这才使尽了生平的本领,小心谨慎地爬了上去。

到了上面,只听水声哗喇地响,原来这附近就是解剑泉的那股瀑布。

纪广杰辨明了方向,在山岭之间徘徊了半天,方才寻著他那匹白马。仰面一看,高一峰叠翠,白云飘浮,纪广杰又要一抽一剑再走上岭去与那群道士厮杀。可是,他此时确实是身一体疲乏,而且有几处伤痕觉得很痛,他便向上狠狠瞪了一眼。

心说:楚剑雄!你们那一群道士!今天咱们不必较量了。过两天后,我再到山上与你们一决雌雄!他才忿忿地将剑收入鞘内,就牵著马下山。眼看快到山下之时,他就骑上了马,一放辔,踏踏地跑到山下。

山下有一群绵羊,正在吃草,约有二百多头,远处看就跟一堆一堆的雪一样。

一江一 小鹤牵著一匹马,站在雪白的羊群之中,正跟两个牧羊的小孩子在谈话。纪广杰就高高招手叫著说:“朋友!走吧!”

一江一 小鹤随牵马走出了羊群,来到大道上,他就上了马。

纪广杰特别注意一江一 小鹤鞍旁的宝剑和足下的草鞋。他微笑了笑,就说:“走吧!到我那店谈谈,在那里我还有两位朋友呢!”

一江一 小鹤点头说:“好!”

于是两匹马飞驰回到南关。这时刘志远和蒋志耀正在院中乘著凉;刘志远是眉头紧皱,默默不语,蒋志耀却在跟掌柜谈起闲话来。

忽然黑白两匹马驰到,牵进了店门,纪广杰和一江一 小鹤二人都是浑身的泥水。尤其是纪广杰,刚才出门时是那么漂亮,现在却是身上的衣服也没有穿;脸上臂上全都是伤痕,并且好几处还流著血。

蒋志耀就直著他那只单眼,问说:“怎么啦?”

刘志远却发著怔瞧著一江一 小鹤。

一江一 小鹤从容不迫地将马一交一 给了店家,纪广杰就把他向刘志远引见,说:“这位是昆仑派的高徒刘志远,外号人称太岁刀,这位是我刚才结一交一 的朋友高九华。”

一江一 小鹤带笑抱拳说:“久仰!久仰!”

刘志远也不敢不装出神气来,也抱拳说:“岂敢!”

纪广杰看了大失所望,心说:我错疑了这个姓高的,原来他确实不是一江一 小鹤。随即又给蒋志耀引见。

蒋志耀翻著那只独眼,见一江一 小鹤一表人材,便连连拱手,说:“就在院里坐吧!屋中太热!”他随给搬了个凳子。

纪广杰却说:“我要进屋中换身衣服去。”

刘志远也要跟随纪广杰回到屋里去。

一江一 小鹤却赶紧过去拉住他,口中说:“刘兄请坐,咱们谈谈!”

手指却一用力,刘志远就觉得骨头痛,他又不敢喊叫出来,只说:“好!好!”脚步踉跄,被一江一 小鹤揪回来就按在凳子上,他痛得头上滚下来黄豆大的汗珠。

一江一 小鹤说:“天气真热,是不是?”

刘志远咧著嘴点头说:“是,很热!很热!”

一江一 小鹤脱一去了小褂,露著雄健的跟铁铸一般的身一体。

刘志远便说:“高兄是从甚么地方来?一向作何生意?”

一江一 小鹤说:“我从一江一 南池州来,没有准行当,有时替朋友保趟镖,有时教上一两个月拳。到穷困无聊的时候,走在甚么地方,便在甚么地方拉个扬子卖艺。在南北混了十几年了,也没有一天人缺酒饭,马缺草料。现在我是来朝武当。走在山上不料见那纪广杰兄与几个道士一交一 手,纪广杰就被一逼一得出山崖上摔下来,我把他救了,我们两人就一交一 成朋友。”

这时纪广杰正换了一身米黄色裤褂,从屋中走出来,听一江一 小鹤说了这话,他就不禁脸红,同时气岔道:“高兄,你若没有要紧的事待办,我请你在此多住两天,叫你看我再到武当山上,不但把楚剑雄和那些道士全都降服,并叫他们七大剑仙也得都向我下跪!”

一江一 小鹤微笑著说:“怕不能那么容易吧!武当山是内家的祖师山,他们那些道士岂能没有由三丰真一人那时秘传下来的武艺?七大剑仙,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可是我想决不可能像那般江湖上徒负盛名,自鸣得意的小辈!”

纪广杰面色更变,气忿忿地说:“高兄,你能现在再同我到山上去一趟吗?你看我再斗一斗那一群道士?”

说时,他就想取剑再到山上去厮杀,却被蒋志耀把他拦住,说:“有甚么话也得商量商量。山上的道士多,我们的人少,无论多大的英雄,不能不顾忌顾忌。这样寡不敌众的事,谁也不肯干!”

纪广杰又忿怒地坐下,一江一 小鹤自己斟了一杯茶喝著。

纪广杰气得发了半天怔,又问说:“高兄,你现在还打算往哪里去?”

一江一 小鹤说:“我要到长安去!”

旁边刘志远就吃了一惊。

纪广杰就又问说:“到长安去有甚么事干?”

一江一 小鹤说:“我在那里有几位朋友,都是十多年未见面了。他们欠我些账,我打算前去讨还!”

旁边刘志远吓得不仅变色,汗珠又簌簌地流下来。

蒋志耀也似觉有点诧异,他就问说:“不知高见在长安的那些朋友,全都是作哪一行的?”

一江一 小鹤微笑说:“他们都是些小买卖人,不过他们欠下我债却不少,这次我去了是非讨不可!”

旁边的刘志远流著汗,身上却打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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