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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晏小真这一剑,竟是硬硬地砍在了土炕之上。她情知不妙,娇躯一旋要逃,可是不容她转过身来,已有一只结实的手“噗”的一声,抓在了她那只持剑的手腕上,随着一声冷笑道:

“撒手!”

“当”一声脆响,晏小真的剑掉在了地上。晏小真尖声叫道:“姓谭的,我跟你拚了!”

她忽然用左手照着谭啸脸上掴去,“叭”的一声脆响,实实地打在了谭啸的脸上。

可是谭啸就像木头人似的没有感觉,他那双晨星似的眸子,只是直直地逼视着小真。

晏小真出乎意外地怔住了,随后又哭着想挣开谭啸抓她的那只手。

“放开我!”她哭道:“你于吗抓着我?你不要脸!”

谭啸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脸色铁青,冷冷地问:“是谁叫你来的?”

“谁叫我?”小真哭着说:“是我自己叫我来的,我爹爹死了,是你害死的!我来是报仇的!”说着她哭得更响了。

谭啸皱了一下眉,现在他倒变得十分冷静了。

“我并没有杀他呀?”谭啸沉着声音说:“那天你不是亲眼看见的吗?”

晏小真跺了一下脚,哭叫道:“现在他死了,上吊死了,是你逼死的!”

“姓谭的,你该满意了吧?”她咬牙哭着说,“白雀翁和红衣上人死了,老尼姑也叫你师父打发走了,我爹爹也死了,你……你该满意了吧?现在我又落到了你手中,可是,我绝不会向你乞求活命,你可以杀我,杀呀!”

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粉颈:“你杀呀!”

谭啸冷笑了一声,微微摇头道:

“我杀你干什么?你刚才说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晏小真抽搐道:

“谁告诉我的?我自己看见的,你师父他们都来了,红衣上人就是他们杀的!”

她还要说,谭啸却摆了摆手说:

“好了,你不要说了!”他苦笑了笑道:

“你是来为你父亲报仇的是不是?”

“当然是!”小真抽搐着愤愤地说。

“好!”谭啸忽然面色惨变,他弯腰把地上那口剑拾了起来,递给晏小真道:

“这是你的剑,你拿着。”

晏小真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痴痴地接过了剑,翻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谭啸淡淡一笑道:“这没什么!一报还一报,按情理是很公平的。”

晏小真不明白他要说些什么,只见谭啸慨然接下去道:

“诚如姑娘所说,我如今大仇已报,死了也值得了,尤其是能死在你的手中……”

他猛然“哧”地一声把上衣拉开,露出了白皙结实的胸脯,气宇轩昂地道:

“姑娘,你下手吧,我实在很负你,也只有如此,才能使我心安。下手吧,用你的剑刺穿我,为你父亲报仇!”

他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身形昂然不动。晏小真没有想到谭啸竟会如此,一时她浑身颤抖,抽泣声更大了。

“你快!我决不后悔!”谭啸皱着眉说。他忽然听到了小真的哭泣,睁开了眸子说:

“你为什么哭呢?”

“为什么?”小真哭着说:“你算把我的心摸透了!”

谭啸一怔,讷讷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方才所说的都是真的,我愿意死在姑娘的剑锋之下。因为这样,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可以平了!”

他又走近一些,双手把上衣分开,挺起了胸道:“杀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哦,不……”小真后退着,那涓涓泪水就像抛落尘埃的珍珠。

“谭啸!”她跺了一下脚,泣道:“你知道我狠不下心是不是?我偏……”

她猛然举起了剑,谭啸挺胸以就,吓得她忙又把手收了回来。谭啸忽然一把抓住了她持剑的手,照着自己前胸刺了下去。晏小真尖叫了一声,两只手一齐抓住剑柄拚命往回夺,用力挣,可是对方的臂力是那么强大,晏小真虽是双手,依然夺不过人家。

她哭叫着:“不要……不要嘛!”

谭啸寒着脸,表情很沉着,他用力地往后拉着剑,剑尖已逼近了他的前胸,只再过一寸就要血溅当场了。忽然,晏小真哭着低下了头,她猛然张开樱口,照着谭啸手上咬去!谭啸只觉得那只抢剑的手背上一阵奇痛,由不住“啊呀”叫了一声,手一松,晏小真已把剑抢了过去。

可是因二人贴身太近,抽剑的势子又那么猛,剑锋扫着了谭啸肩头,一时鲜血涌流不已!

谭啸这时仿佛忘了痛,木讷地昂立着。晏小真却后退了七八步,发散如云,娇喘吁吁地道:“你抢啊!我看你抢!”

她又低声哭了:“傻子!你身上伤不痛吧?我可不管,那是你的事!”

谭啸一只手缓缓抬起头,摸着那被剑锋划伤的肩头。晏小真忽然扑到他身上,一只冷冷的手攀在谭啸颈上,把白玉似的脸贴在谭啸的胸脯上,竟自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滴滴的泪,都流在谭啸结实的胸上。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呜呜……”散乱的青丝触在谭啸胸肌上,他打了个冷颤。只觉得鼻子阵阵发酸,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在了小真身上。

“小真……”他哽咽着说不下去:“我对不住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呀!”

晏小真抽抽搐搐地抬起了脸,咬着下唇说:“让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谭啸往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按在伤处,惨笑道: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姑娘你自己去吧!”

晏小真呆了一呆,像似大梦初醒,她黯然地点了点头说:

“我们的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谭啸心如刀割,没有说话,晏小真忽然又落泪道:

“大哥,依梨华受伤很重,你快去见她吧,迟了恐怕……”

谭啸不禁突然一震:“你……你说什么?”

晏小真伤心透了,她带着苦笑讷讷道:

“我已见过她了,她很想你……她在大泉……”

说着她已扭动纤腰,纵上了窗台,轻叹了一声:“你快去找她吧!”娇躯再起,已自无踪。

谭啸木立良久,猛然扑到窗台,可是晏小真已经走了,即使她没有走,他又能如何呢?还能叫她再回来么?

他这么想着,轻轻叹了一声,痴痴回过身来,心里说:“她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么?依梨华当真受伤了……”

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再也平静不住了。他匆匆点亮了灯,当灯光照在他身上时,他微微吃了一惊,原来肩头流下的血,已把上衣染红了,可是他并不觉得痛。

好在他随身带有刀伤药,当时用布沾了些水,把伤口的血擦了擦。幸好伤并不重,只是划开了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不过是皮肉之伤,没有伤着筋骨。想到了方才的情形,这位超世奇侠,仍觉得一阵阵难受,对于小真,他觉得无限愧疚。

包扎好了伤,他换了一身衣服,把简单的革囊提起,推开门就往外走,他要连夜赶到大泉去。说实在的,他内心太挂念那个可怜的哈萨克姑娘了,试想,她一个孤身女子,为自己弄得家破人亡,在沙漠里流浪着,就像一个游魂。如果真如晏小真所说,身上受了重伤,那简直是……

谭啸的泪忍不住在眸子里打着转,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一想到这位美丽善良的姑娘,自己未婚的妻子,他怎能不伤心呢?

客栈里的伙计被吵醒了,算账备马忙了一通,又发现马厩里少了一匹马,他们才知晏小真已先谭啸而去。只是她去什么地方,只有小真自己知道了。

谭啸的脸色很是沉重,他跨上了爱马“黑风”,一路马不停蹄地直朝着“大泉”方向驰去!

一路之上,他绝不稍停,也难为了他的那匹神驹,此马昔日在狼面人袁菊辰手下,曾在大戈壁沙漠里吃尽了苦头,养成耐跑的能力。它跑开了,能追上漠地里的狼和狐狸,从它“黑风”的外号上,就可以想见它惊人的速度了!

这时在谭啸驱策下,那速度真像是脱弦之箭,又像是掠地平飞的燕子,马蹄密如联珠,那黑风竖着它的一双耳朵,马尾箭也似的直挺着,骑在马背上的谭啸,仿佛腾云驾雾一般。

他料不到黑风会跑得这么快,两旁的山石树木,如同大江流水,嗖嗖地自身侧闪过,他不禁有些担心会栽下去,可是可爱的黑风,竟是那么的稳,尽管蹄下凹凸不平,它却从没有拱一下背,从没有窜一个高,真是万金难求的千里神驹!

谭啸内心又惊又喜,他不再害怕了,俯下身用手摸着它颈上飘起的长鬃,这时他才看清,黑风那张开的鼻孔,竟如同一对杯口,它头上那点白点,像是夜空里的一粒流星,人兽之间,洋溢着热烈的情感交流。

这段距离并不算远,当天色微微透明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大泉镇上了。

这地方惟一的下榻之处就是留客老店,谭啸内心充满着热望,在曦微的晨光里,叫开了店门。斯特巴几日来虽赚了不少钱,可是所接的客人,无不是拿刀动剑的主儿,无时无刻都令他提心吊胆,此刻一听这么沉重的叫门声,吓得他一骨碌自炕上翻了下来,挤着一双还没睡醒的眼,把门打开。

当他看清了来人是谭啸时,脸色都白了,害怕地笑道:

“大爷,你怎么又来了?”

谭啸牵马而入道:“我问你,你这店里可住着个年轻的姑娘么?”

斯特巴怔着眼道:“大爷,你老千万别再闹事了……往后我们的买卖也不能做了!”

谭啸一瞪眼说:“我是来找人,我闹什么事?”

斯特巴由仪态上看出了这位主儿也不是好惹的,当时慌忙赔笑道:

“大爷,你上次找的那几个人,可是都不在了……现在住着的是由沙漠新来的几位汉客!”

谭啸不由大喜道:

“对,我就是找他们,你快带我去,你放心,我不会再惹事,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斯特巴耸动着他那双老鼠眉,说:“我的爷!这时候,人家还没起床呢!”

谭啸把马缰交到他手上,大步往里走去:“那我自己去!”

斯特巴连忙叫道:“好!好!大爷,还是我带你去吧!人家可有女眷,又生着病,你老怎么好推门进去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马拴上,领着谭啸穿过了天井,来到了里边。斯特巴回过头问道:“谭大爷,你老是找谁呀?是那个老头还是老太太?”

谭啸不禁怔了一下,因为不知他所指的老太太是谁,就点了头说:

“先带我去看看那位老先生吧!”

他说着把身上的尘土拍了拍。斯特巴上前在一间房门上轻轻叩了几下,那门就开了,现出了桂春明瘦长的身形。斯特巴回头一指谭啸,却发现那位大爷竟矮了半截似地跪下了,桂春明这时已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白眉一挑,惊喜地叫了一声:“啸儿,是你!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啦?”

谭啸看到了授业的恩师,一时忍不住热泪滂沱而下,低声唤了声:“师父!”

桂春明上前一步,双手搀起了这个徒弟,哈哈笑着,对一旁的斯特巴挥了一下手道:

“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斯特巴这才放了心,他相信这次大概不会打架了,就咧着嘴笑道:

“你老原来是这位大爷的师父呀!原来是一位老侠客呀!”

说着走了。这时桂春明仔细端详着这个很久没有见面的徒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受,他握着他的手,又向两旁看了一下,小声道:“来!我们屋里头说话去。”

谭啸忙把脸上的泪擦干净了,露出欣慰的微笑道:

“能见着你老人家,我的心也就安了。”

二人进得房中,桂春明拉过一把椅子命谭啸坐下,含笑说:

“妈的!你这小子说话不诚实,你真是来找我的吗?”

谭啸不由脸一阵红,讷讷道:“怎么不是呢?”

南海一鸥神秘地耸肩一笑,点了点头说:“就算是吧!”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正色对徒弟道:“你也该来了,依姑娘可是为你……”

“师父……她……怎么啦?”一提起依梨华,谭啸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

“她伤得很重……”桂春明走过来,一把抓住谭啸的手腕子,老脸通红地说:

“孩子,师父对不起你……她的伤恐怕……”

谭啸脸色不禁一阵惨白,眼圈由不住红了。

“师父,她在……哪里?我……”

“我知道,马上你就能看见她!”桂春明眨了一下老眼,黯然说:“只是我要告诉你,见了她,你可不许哭,也不能说她没有救的话……”

谭啸忍不住低下头哭了,这一时他的心整个都碎了。这个打击简直太残酷了!

“孩子,你必须这么做,千万不能刺激她……”桂春明长叹了一声,又道:

“本来我对她的伤势还很自信,可是这两日来暗地观察,才发现她怕是不行了……”

他说到此,似乎有无限的伤感,那双深邃的眸子也似乎黯然无光了。

“师父……师父……她……”谭啸几乎哽咽地说:“是谁伤了她的?”

“是裘海粟,不过老道也死了!”

现在谭啸对一切都不关心了,他只念着依梨华,他强忍着泪说:“师父,你老带我去看看她……可怜的姑娘!”

桂春明站起身来叹道:“我只关照你这句话,而一直瞒着她们师徒,骗她们说还有救……”

他跺了一下脚,又道:“总之,你现在来了就好了,她天天盼着你。”

说着他推门而出。谭啸忙用袖子把睑上的泪擦干,随着桂春明走出室外,桂春明穿过天井,来至左边那排破厢房前。

他用手指着一个门说:“依姑娘就住在这一间,不过,还是先见见她师父为好!”

谭啸恨不能破门而入,偏偏在长辈面前,又有这么多顾虑,他呆呆地点着头。

桂春明又往另一个门口走去,这店里房子不多,东拼西凑,五个人住在了三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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