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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4)

古时婚有六礼,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决不可草率。可是这一对少年男女,因客居边疆,孤苦无亲,是以匆匆就婚,似乎一切都免了。但他们是赳赳武林奇侠,对于这些繁文俗节,倒是不太注重,他们的婚礼,就这么举行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慌着办这件大喜事呢!固然是为了了却二老一件心事;而主要的却是太一陽一婆的私心。她见爱徒伤势不轻,而迷信一种叫“冲喜”的风俗,她认为只要一成婚,由于新人的喜气,即可以把病魔逐退,这种迂腐的观念,在今日思之,当然实在可笑。可是那个时候,却深为一般愚民所接受,即使知书达理的上流绅仕也都以此为然。

谭啸和依梨华他们自己,当然是很乐意的了。

谭啸认为,早一日正了名份,自己就可以不避嫌地体贴照顾这位娇妻了。而依梨华呢,说起来真可怜,她对自己的病,实在很没有自信,而且认为,自己简直活不了几天了。

她惟一的愿意是早一日和谭啸成婚,她要把身子献给她热爱的人,她要争取谭啸妻子这个光荣的头衔,然后……就是死了,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感谢上天,我们终于看见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虽只是短短的一天多时间,可是在长毛陆渊和闻三巴以及二人请来的几个人的布置整理之下,这所“留客老店”却是完全的改观了。

现在他们所居的这个院子,改成了新婚的洞房,粉饰一新,披红挂绿,张灯结彩。

新房内窗门帘子,都用的是绣有鸳鸯戏水的缎子面,破土炕拆去了,换上楠木的镶有铜镜的大木床,地上铺着鲜红的藏毡。桂春明亲笔写了一副喜联,贴在洞房门上,写的是:

画眉笔带凌云志;

种玉人怀咏雪才。

掌柜的喜得嘴都闭不上了,因为他这破店从没有修整过,现在人家粉的粉,饰的饰,扫的扫,搬的搬,不要自己出一个钱;而且还带着工人自己干,他连手都不用插,他那份乐就甭提了。他乘这个机会,把这店大大地清理了一下,把牲口完全弄到一个偏院里去了;而且找来了纸,请南海一鸥给他写一副对子。

这位诗书满腹的老侠客,马上就点头答应了他,而且立刻挥毫,写的是:

踪迹息风尘,满眼江湖仆仆;

萍逢征会合,一肩行李匆匆。

斯特巴虽是看不懂,可却是千恩万谢,很高兴地请人用漆把这对联漆上。在他的店门口,也新添了两根红柱子,披上红绸子,吊上红绣珠。

陆渊真能干,他请人连夜到哈密,接来了一队吹鼓手,算是乐队,还有办酒席的厨子。这一家伙,人可真是不少,这所留客老店,可全住满了,陆渊有的是钱,尤其是这种事,他也愿花,也真敢花,大把地往外拿银子。这大泉镇上,近几十年来,从没有这么热闹过,这下子惊动了不少的人,整天都在店门口看热闹。

由于琐事大多,陆渊和闻三巴又安排得周到,婚事只好延后了一天。

这时间里,小两口可是暂时不能见面,这是汉人风俗。因为依梨华是哈萨克人,再怎么也要照顾一下他们族人的规矩。于是,请了一个本地哈萨克老人来做喜饼,做出的饼很像“锅盔”,但是名字却叫做“喜粑”,这是用来分赠观喜的人的,其数量要多到“来者不拒”的地步。

按边疆规矩,饼成之后,还有“放多幕”的活动,汉语就是“婚前舞会”;可是由于女家无人,再者他们从的是汉制,也就省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向被视为人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这确实是真的。

一切都安顿后,时已午夜,谭啸在长毛陆渊和闻三巴的嬉笑拥持下,来到了新房门前,他脸有些红,心也跳得很厉害,讪讪地道:

“二位老哥,时间还早,咱们再聊聊好不好?今天实在太劳累二位了。”

陆渊哑着嗓子一笑,附在谭啸耳边道:

“大爷,春宵一刻值千金……”然后他又放声笑道:

“好啦!咱们哥俩送到这里,可不好再往里送了,明天早上再给新大奶奶贺喜吧!”

说着一拍闻三巴的手道:“走!”

谭啸一把没有拉住他们,二人已喜笑着走了。他怔怔地目送着二人背影消失之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刚才的热闹的场面,就像是一个梦,那头上蒙着红绸子的依梨华,她那抖颤的窈窕影子;尤其在新郎新娘相互交拜的一霎时,她那双剪水瞳子,在飘动的红绸之下,对自己那羞涩深情的一瞬,啊!

谭啸忍不住举起手轻轻叩了一下门,轻轻地唤道:“妹妹,我可以进来么?”

室内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烛光,透过红色的缎子窗帘,闪闪动动的,更充满了神秘的气氛。谭啸涎着脸又敲了一下,往里推了推,发觉门闩插上了,他不禁笑道:“干嘛不叫我进去呀?那我只好在外面站一夜了……你真忍心!”

这时候,门闩微响,谭啸老着脸又轻轻一推,只觉得有人用身子抵着:“等一会儿……”那是依梨华娇滴滴的声音,谭啸知她害羞,就退后了一步,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是紧张得很,可是他是男人,这种事是非要男人鼓起勇气才行的。

停了一会儿,他咽了一下口水,半笑道:“妹妹!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吧?”

房里面还是静静的,他试着又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扑鼻的是阵阵温香。他真想不到,洞房中竟被他们布置成这么美的世界。在两盏高脚的红烛照耀之下,洞房中一片红光,矮几上焚燃着藏香,香喷喷的。可是这些,都不是这位俏郎君目光留恋的地方,他轻轻地扣好了门,再回过身来,可就看见了那个娇滴滴的新娘。她身子半坐在一张靠椅上,背朝着自己,头上仍然蒙着那块红纱,这显然是太一陽一婆教给她的规矩,新娘头上的红纱,必须要等着新郎亲手揭开。谭啸这才想到,为什么刚才叫门她不开,敢情是人家看不见嘛……

从她那半露着的头纱里,看见了新娘半截粉颈,浓如墨云的发丝,那么娇嫩,那么香酥……啊!

奇怪,二人平素打情骂俏已经习惯了,可是在这洞房之夜,也许是那种神秘的气氛,把他们的距离反倒拉远了。不,应该说是使他们变得羞涩了、矜持了。

俊郎君把一顶配有绒球的喜帽摘了下来,又把大红的上衣脱了下来,他轻轻走到了爱妻背后,把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妹妹……”他感慨地说:“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要告诉你,我要乐死了!”

新娘的头更垂下了些,她的娇躯微微扭了扭。谭啸弯了腰,轻轻在她颈项上吻了一下,然后双手慢慢把她头上的红纱掀了下来……

依梨华猛然回过脸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却又低下了头。谭啸在她这回眸一笑里,整个的魂儿都快上天了,他惊异的是,依梨华的发式全变了,那野丫头式的乱发,如今已梳成了妇人的分发式样,珠钗分插,衬以新娘的蛾眉杏眸,真是说不出的美!那不是风尘里的花朵,而是闺阁之秀、边地之珠……

谭啸那三分的酒意,也为之苏醒了,他把脸挨在了她的脸上,轻轻说:

“妹妹,你真美!”

依梨华浅浅一笑,她仍然低着头,只是用杏目半睨着他问:“真的?”

她又笑着轻“哼”了一声,抬起头说:

“拔荡从前告诉我说,凡是对女人说好听话的男人,都靠不住!”

谭啸不由脸色微红,笑道:“那怎么办呢?你已经嫁给我了呀!”

依梨华粉颈低垂,半哼半笑道:“才没有呢!谁嫁给你了……”

谭啸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那我就写封休书休了你!”

依梨华忽然抬起头,花容失色道:“你……”

谭啸已经双手把她托了起来,一边笑道:“乖妹子,我这是逗你,我才舍不得呢!”

在依梨华的娇羞哼笑里,这位俏郎君已经把他可爱的妻子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哥哥!我怕!”她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搂着谭啸。谭啸微喘道:“怕!怕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很紧张,望着依梨华羞红了的脸,他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他们似乎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喘息之声,谭啸讷讷道:“妹妹,夜深了!”

依梨华只是望着谭啸摇头,她尽管怕,可是也有说不出的喜悦,她紧紧地搂着谭啸,显得有些发抖,谭啸禁不住在她滚热的颊上吻了一下,依梨华羞涩地一笑,作势要坐起来。

“不!”谭啸微微一笑,回身扬掌,那几上的红烛随即熄灭,房内顿时黑暗。

喁喁私语中夹杂着些微微喘息的声音,“啊!哥!哥……”

随后就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了。

当枝头的白头翁,在开始润着它们的喉咙时,那已是太一陽一出来的时候了。

前院客房里的老侠客桂春明和太一陽一婆婆都已经起来了。二老各自捧着一碗茶在说着话,脸上都带着十分的喜悦。桂春明哈哈一笑道:“九婆,我该向你恭喜啰!”

太一陽一婆露出黑牙床,呵呵笑道:“嗳!咱们还不都是一样,我也恭喜你啦!”

说着二人都大笑了。陆渊和闻三巴穿戴一新,由天井院里穿过来,二人都是长袍马褂,隔老远就站住脚,对着二老深深一拜,说:“恭喜二位老人家啦!”

二人忙走过来道:“不敢不敢!”桂春明拍着二人的背,笑眯眯地道:

“唉!把你们二位可累坏了!”

陆渊嘻嘻一笑,翻着眼皮道:

“老前辈你老这么说,可真是见外了!我们兄弟两个,帮这么一个小忙,还值得一提?”

说着又缩头一笑,道:

“天可是不早了,他们也该起来了,我们还得见个礼去!”

太一陽一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说:“忙什么,叫他们多睡一会儿不好么?”

闻三巴搓了挂手,似有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还是长毛陆渊爽快,他讪讪地道:

“俺两个出来得也够久了,窝子里还不定怎么样,所以想今天见过大爷和新少奶奶之后,俺们就回去了!”

桂春明怔道:“再多歇几天不行么?”

陆渊扑哧一笑说:“老前辈还跟咱们客气呀?这里喜事完了,谭大爷和少奶奶的仇也报了,我们跟着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再说沙漠里还有几十个弟兄,我们不回去,真不知他们要闹出什么事情,所以……”

桂春明皱了皱眉说:“你这么一说,我倒真不能留你们了,本来想叫你们一块到中原去呢!”又用眼看了闻三巴一眼,问:“就走么?”

闻三巴笑道:“不急,不急,下午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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