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除夕
达到一个安定状态之后,人们会逐渐对这种安定感到厌倦,觉得毫无价值。在动荡状态时,苦苦追求的安定一旦成为现实,又会眼看着这现实失去鲜艳的色彩。
如果把这看作是人类的贪欲,也就无话好说。但是,这里面或许有类似陰与陽极则生变的道理。
人们获得安定后,如果就此满足,从那个瞬间起,即止步不前。那么如果一味追求动荡,心即无暇得安,不用提进步了,退步也未可知。
关键似在于平衡。在爱情上,不一定总能保持平衡。实际上在各种关系中,可以认为,男女间的关系是最难取得平衡的。
一般认为,男人结婚后,与妻子共筑家庭。因此,与女人的关系得到稳定,幸福即接踵而至。但是,事实上,众多男女未必有满足感。
男人明白,有了妻子,就必须维系家庭。但是,男人的视线却在不经意间转向别的女人。
初时,男人只想稍稍越轨,满足于两个人单独交谈。慢慢地又开始想在身体上发生关系。由精神而肉体,逐步深入,发展到企图在两方面都独占女人。在拥有家庭这一安定的场所的同时,明知有危险,却刻意追求动荡。
当然,已为人妻的女人也一样,在拥有丈夫这一稳定的性伙伴的同时,把注意力转向其他的男人。离自己近的男人,因其近反而看不到他的价值。或者,原本就无什么价值的男人,因为离自己近,而被剥去了伪装。
视近的东西为丑,视远的东西为美。这是极自然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否因人生而罪孽深重,或者是人之业障所致呢?
不过,追求动荡,是以一定的安定为基础的。几乎没有本身不安定,却去追求动荡的例子。拿风野来说,就是因为有返航的港口,才想出港远航。
妻子的出走,使风野再次认识到安定的可贵。可是,当妻子回来后,风野又开始想往外跑。
自妻子叛乱以来,风野偃旗息鼓老实了几天。但刚过了一个星期即旧态复萌。不,在妻子回到家里的那一刻,风野就开始追求动荡——子。
局势稳定一星期后,风野试着往-子公司打了个电话,想探探口气。
尽管往公寓打,可以从容地讲话,但是,-子亦因此可以口无遮拦,容易把话说死了。上班的环境,周围有别人,-子会有所顾忌-
子立刻接了电话,一听是风野的声音立刻不说话了。
“喂,是我呀。”
风野又说了一遍,-子还是不说话。
“生气了吗?”
“我想见见你。”
“我正忙着,抱歉。”-
子冷冰冰地挂断电话,也难怪,被风野的妻子找上门去大闹一场,心里当然有气。
风野对妻子去-子那里的事,一直半信半疑,刚才-子接电话时的表现,说明大概确有其事。
让-子回心转意,不可能轻而易举……-
子与妻子之间曾数次冲突。但是,妻子露面却是第一次。
倘若,仅仅是想像对手的样子,或通过电话听到对手的声音还问题不大。但是,一旦当面对阵,两个人之间的疙瘩就结得更牢了。
不过,听-子的口气,似乎也不能说彻底绝望-
子的态度确实冷淡,但并不是怒气冲冲。
当然,在公司里接电话,可能有些话不方便说出来,但是给风野的感觉还不是完全听不进去话。
“现在正忙……”就可能意味着如果不忙,还可以继续说下去。风野一个劲地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想,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总之,如果自己认错,大概仍然可以恢复原来的关系。
仅仅是几天前还在为妻子的出走惶惶然的风野,早把那事忘在脑后,一心想着得到-子。
风野为自己的冥顽不化而气馁。但是,惟此与理性、教养无关。好像风野身上具有某种处于休眠状态的本能,把一个风野扔在一边,让另一个风野跑了出来。
风野再次给-子打电话是翌日晚上-子在公寓里,立刻接了电话。
“有事吗?”-
子的语气依然冷淡。
“我在想,你现在怎样了?”
风野把话筒换了一只手,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想见见你,行不行啊?”
“我对你太太说过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我知道的。不过,那是你们俩人之间的事嘛。”
“我是认真的。”
如果此时退缩就无可挽回了。风野紧紧握住话筒:
“我一定要跟你见一面。求求你,答应我吧!”
凤野并没有准备哀求,但是说着说着很自然地变成了乞求的语调。
“哎,求你了。”
“我再不想纠缠这种事,烦死了。”
“你听我说呀!我知道,可是,这次我是实在没办法,是我不好。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我已经累了。”
“就一会儿,几分钟就行,我这就立刻去你那里,可以吗?”
“不用了。”
“别这么说呀,好,我立刻过去。”
“行不行?”
风野再问时,电话已挂断了。
放下话筒后,风野开始考虑是否该去-
子嘴上不同意是因为心里有气,这是明摆着的。
可是,风野说了“我立刻过去”,-子却没说什么,只是断了电话。她若真不愿意,就该明确说“不行”。
不置可否地挂断电话,可能意味着不是绝对的不愿意。
常言道,溺水者就是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祝现在的风野就是把一切都向有利的方向解释。
争吵过后的男女,郑重其事地打电话或者在咖啡馆谈话都很难和好。
男人和女人未必据理而争,亦未必依理而和。感情问题,并非靠道理能说明白。和-子的长期交往,使风野对此有切身体会。
现在,直接去-子的公寓也不是要正式道歉或做解释。总之,见了面先弓身低头,然后再紧紧抱住-子。
即使-子进行抵抗也无所谓,哪怕强行以暴力占有她,与其解释百句,不如肉体上发生一次关系更有说服力。
风野的这种想法,恐怕会受到全体妇女的攻击。
大概妇女们会说,女人不仅是男人泄欲的肉体,她们也有理性与理智。
但是,风野丝毫没有对妇女不恭的意思。男人也是试图通过身体的交合来忘却一切,为了回避现实中的烦恼而耽于异性。
八点刚过,风野就到-子公寓。
风野按了一下门铃,没有动静,又按了一下,接着拧动把手,门就开了。风野默默地进屋,换了鞋。
进了客厅一看,电视开着,-子在看一本周刊杂志-
子连头也没回。风野无奈,只好脱了外套坐到-子身边。
“还在生气吗?”
“你说呢?”
在-子侧过脸说话的瞬间,风野乘机把-子猛地抱在怀里。
“讨厌……”-
子随即手足并用试图挣脱。风野全然不顾,紧紧搂住,低头就亲。
“不要……”-
子拼命晃着头,风野双臂较劲,从上面把嘴堵了上去。
既然-子全力相搏,风野也毫不放松。错过这个时机也就永远失去了和解的机会。
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断无后退之理,只能一往直前。
风野在心里提醒自己,抱得更紧,几乎把-子的肋骨折断。
一旦两个身体连为一体,其后便是静谧的、只有两个人的时间。
在强行搂抱又一次占有了-子后,风野微闭双目,仰面而卧-子的外衣,内衣像飘零的花瓣散落在地上-
子闭着眼睛半趴半卧。望着-子瘦削的肩膀,风野暗想,这种事究竟重复了多少次。
每次和-子争吵,最终总是以强行占有的方式达到和解。不过,所谓占有,实际上是爱的行为。无论开头如何粗鲁,结束之后总是充满柔情蜜意。
即使被强行占有之际,仍予默许,可能是唤醒了-子之温柔。
可是,这次迥异于以往-子的抵抗空前激烈,恐怕是迄今为止最激烈的一次。
话说回来,成为不愉快开端的原因,确实非同寻常,所以难怪-子激烈反抗。
看着气力耗劲放弃抵抗躺着一动不动的-子,风野心中充满爱怜之情。
“是我不好……”
风野一只手搭在趴卧着的-子肩膀上,小声说道。
“转过脸来。”
风野把-子的上身搬转过来,自己的嘴唇凑挨在-子耳边。
“我喜欢你呀!”-
子不说话,闭着眼,像木偶一样,任风野摆弄。
“不许再吵架了。”
“已经到年底了……”-
子听了这话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那,照我说的做,行吗?”-
子闭着眼小声说道。
“当然了,我都答应。”
“过年时陪我去参拜神社。”
“去神社……”
“哼,不行吧。你得回老家,是不是?”
“不,我留在东京。”
凤野还没有与-子一起共度过除夕夜。过年时,都回老家-
子正好相反,一个人留在东京的公寓里。吃着年前买下的食物,看电视。无处去拜年,也没有来拜年的人。一个人听着除夕的钟声迎接元旦-子说,留在东京,比在老家过年轻松。免得听老家的人说什么老大不小的了,还不成家。但是,一个人过年肯定十分寂寞。
“老母亲年迈,还有不少高中时的老朋友等着我,不回去是不行的。”-子惟风野这一条表示理解,所以忍至今日。风野想到这儿,对自己说,起码该陪-子过个除夕。
每年年底,风野一家总是在十二月二十七八号或三十号前的某一天动身回水户老家。住五六天再回来。不过,有时看妻子及孩子的情况,所以,住的天数也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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