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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回京都(2)

出租汽车站的车辆排了有二、三十米,但也许是星期天夜晚的缘故,空车一辆接一辆地等候着。没有看见守屋的人影。两人等了不到五分钟便坐上了车。

“去南掸寺。”

阿久津一上车就对司机说道。司机点点头启动了车。

车驶出八条口渡过陆桥便到盐小路,车在盐小路右拐向东开去。因为周日的夜晚,路灯很少。迪子望着车窗外幽暗而漫长的围墙轻声说道,“我想去山科,上次去过的那地方很安静。”

一个月前,迪子曾随阿久津去过山科的旅馆。那里的旅馆深居在东山的一隅,毫无市街的喧嚣。南掸寺一带也有好几家为情侣而开的旅馆,其中K旅馆已经去过好几次。迪子两年前第一次接受阿久津的爱抚时,也是在这家旅馆里。对迪子来说,这是一家令人怀念并十分熟悉的旅馆。但是,南掸寺离市区太近。阿久津在回家之前先和她约会去旅馆,然后才分手,这是不用说的,今夜的事,她在一开始就和阿久津约好了。

从学会回来先不回家,两人悠然地住上一夜,这与其说是迪子死皮懒脸地央求的,不如说是阿久津自己提出的。男人如何向妻子解释,这不是迪子所关心的事,迪子只要能独占阿久津一夜就足够了。

自从送阿久津去参加学会时起,迪子就在想,两人好不容易过上一夜,一定要在山科渡过。

可是……

阿久津欲言而止。每次有车迎面开过,阿久津右侧的半个脸庞便会浮现出来,接着又暗淡下去。

“呃,已经到五条大街了。”

车在河原町大道上向北驶去,前边看得见五条大街那宽阔的马路,右边露出京阪电气列车的车站。要是去山科,也该对司机说了。

“去南掸寺也可以嘛。”

“那里靠近市区,太吵了。”

阿久津抱着手臂望着窗外思索着。驶过五条大街时,一群修学旅行的女学生在信号灯前等着穿马路。车在她们的前面驶过。

“你今天打算住下吗?”

“当然罗,不是这洋说好的,你不住了?……”,道路瞬然变暗,道边延续着低矮的房子,刚才谈起学会时那股子得意劲儿,在阿久津的脸上已经消失。

“今天碰到了守屋,所以……”

“碰到守屋又怎么样?是怕被夫人知道吧。”

迪子住视着前方,任凭车窗外吹来的风撩拨着她的头发。车外的景色在迅速地向后退去。幽眇的夜晚一临近,景龟便变得很单调,车径直靠近四条大街。二

也许因为天陰,月亮消隐了。在街灯的灯光下,水沟边的柳树显得黑黢黢的,阿久津注视着黑黜的树影,轻轻哨咕道;

“没什么好怕的。”

“怕夫人又怎么样?”

迪子目光前视,反唇相讽。须夷,阿久津答道:

“今夜不住下了,以后还有机会,下星期六怎么样,要是星期六,第二天休息,可以尽兴地来。”

“不行!”

迪子声音低微,但很坚决。

“非今夜不可!”

“别太任性了!”

“你才任性呢!”

迪子不由嗓音陡起。也许担心两人的谈话被司机听见,阿久津责怪似地望着迪子。

车内恢复平静。低沉的发动机声又响起。

车靠近三条大街,在前面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右拐渡过鸭川,不用十分钟就能到达南掸寺。在沉默之中,迪子偷偷地瞥着坐在边上的阿久津的侧脸。阿久津一动不动,在黑暗中思考着什么。如果这样一声不吭,最后就会在南掸寺一带下车去那里的旅馆。

“呃,非今天不可呀,今天,一开始就约好要住下的!”

“……”

“要是到南惮寺,我就不下车。”

阿久津默默地握着迪子伸出在座位上的纤指。迪子猛然甩开阿久津的手,他的手又放回在迪子身边的座位上。

“被夫人知道有那么可怕吗?你这样害怕夫人?”

迪子想起阿久津是养子。妻子的娘家在东京开着一家很大的家具店。

车不久到达三条太街。在两边的灯先下沉滞着一条黑色的带子。因纷乱晃动的闪光可知那就是鸭川。迪子看着河面上的泛光,想着他的家庭。

迪子曾见过阿久津的妻子。只见过一次。那是在半年前的十一月底。也许有何急事,阿久津的妻子来到丈夫工作的输血中心。当时,迪子正好在化验室和阿久津背靠背做着输血用的配血试验。

“阿久津部长,您夫人来了。”

传达室叫杉木的女人来招呼道。阿久津正在向年轻的化验员指导澳大利亚抗原的辨别方法,一听到喊声,他说了句“我出去一下”便离开了房间。

大概是事先约好的,阿久津出去时脸上毫无疑惑的表情。

迪子注视着玻璃板上血液的凝固,竖着耳朵听着阿久津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一消失,便赶身走出了房间。

化验室是走进正大门往右拐去第三个房间,那里透过窗户看得见院子,但看不见院子外面的情景。迪子在走廊里走过二问房问到传达室里,装作在看黑板上日程表的模祥,窥察着接待室那迈。

在正大楼的采血者接待室跟前,阿久津手上端着一个也许是刚送来的纸包皮,和女人面对面地站着。女人侧着脸向阿久津说着什么。她娇小玲珑,穿着米黄龟和橙龟相间的粗花呢外套,手上提着包皮,仰着脸望着阿久津。接待室里人来人往看不清楚,好像她长着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女人不久便点着头离开阿久津,来到迪子跟前约十米前的窗口,向传达室的女人轻轻鞠躬道谢后,便急急地走出了大门。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迪子总算从正面看了一眼阿久津的妻子。宫子曾去过阿久津的家,据她说阿久津的妻子清稚灵秀,从她的侧脸上看,确有一股脱俗的傲气。迪子 目送着女人的背影走出大门消失在绿丛背后,然后走出采血室,去化妆室简单地修妆一下脸庞后回到化验室,阿久津已在那里忙着。刚才妻子给他的纸包皮就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用T百货店的包皮装纸包皮着,想必是回家时顺便捎给谁的。

迪子从未对阿久津提起过看见他妻子的事,阿久津也从未向她说起妻子来过。

阿久津不说是以为她知道,但迪子不说不知是为何原因。如果说:“我看见了你的夫人。”兴许阿久津会点点头,两人间因此而怀有的芥蒂就会消失了。

然而,迪子总觉得很难启口提起那件事。虽然她抱心提起这件事会令人感到不快,但两人之间也有不想让妻子介入的憋拗情绪,他们不想让局外人闯入煞费苦心的、只有两人的世界里。迪子决定忘掉阿久津的妻子。

但是,这违反了正常的心理,心情显然变得压抑。想要忘掉它,这本身就是徒劳的。

从此,迪子的脑海里常常会浮想起阿久津妻子的面影,虽说只是偷看一眼,但连目光的冷漠和鼻梁的秀整都历历在目。也许心理原囚,迪子总觉得她那挺着胸径直走去的身影,象在显示她的妻子的地位。

车继续向东开去。正前方,东山那朦胧高大的山影在渐渐逼近。

迪子往视着车灯光拄前的黯淡的树影,患着阿久津的妻子,她那白皙清秀的面容凛然直对着迪子,一副在责问她“你是谁”似的眼神,什么都不说,只是目光犀利,凝眸监视着贼猫一般。

面对那副透彻的目光,阿久津翻然醒悟,想要回家去。

性格活跃爱耍调皮的阿久津,神秘地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神情严肃地回到家。妻子默默地等着他,把菜肴送上桌子,阿久津略带疲愚的模样伸着懒腰,然后换上衣服坐在桌子边,在炽白的灯光下,妻子那白嫩的脸庞这才浮现出笑容,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阿久津此刻还在身边,但回家后兴许就会那样的。

“讨厌……”

迪子唐突地喃语道,这不是她要说的,只在头脑里想着,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迪子摇摇头。车穿过美术馆那细细的黑栏栅,逼近票田口。穿过栗田口向左拐,再往右拐去,便驶向南掸寺的山门。

两人要去的旅馆,就在穿过山门从右拐去二百米左右的地方。到那拐角时,阿久津要司机把车停下。车穿过小道,在前面的路灯下停祝

阿久津预先备好了零钱。他付了钱先下车。司机打开车门,等迪子下车后关上车门。

一下车,嫩叶的清香扑鼻而来,在杳杳黑夜之中,新绿已经早早地散发出花草的馨香。

阿久津熟门熟路地穿过山门往右拐去。他右手提着旅行包皮轻轻地搭拉着右肩。前方看得见左侧“K旅馆”的霓虹灯。两人是那家旅馆的常容。三

迪子第一次在那家旅馆里和阿久津拥抱,是两年前的六月初那天,迪子留在化验室帮助阿久津工作,核对比较五年来供血者在ABD式血型检验方面的复制试验和载 片试验的结果。说是“五年来”数目非常庞大,每年都要复查试验结果进行检查作出统计。阿久津是为一周后召开的学会作准备,从十天前起,他就为此每天工作到 八、九点钟。

迪子主动帮助他这并非有何特别的理由,只是看到部长每天一个人工作到深夜,起了恻隐之心,不过,阿久津也是为了想在学会上发表论文,完全出自专研学问的兴趣在作调查,才每天工作到很晚,并非输血中心布置的任务。

所以,迪子尽管是他手下的化验技师,但也没有必须帮助他的义务。

眼下在化验部,和迪子一样有着药剂师许可证的女性和化验技师、化验助手共有八人,但偶尔帮忙的,在化验部只有一名男性技师,叫布部,其他女职员都一声不响地回家了。

只是读出表示有红圈的配血试验报告单,核对报告单上的两个试验结果,所以两人搭档,显然效率最高。

迪子读出数据,阿久津核对数据。

工作告一段落时已是八点半,五点下班随便吃了一些晚饭后,又已经工作了近三个小时。

“今天就到此为至吧,谢谢你了,多亏你来帮忙,进展很快。”

阿久津这么说着,邀请迪子去花见小道的那家简易酒吧。花见小道离输血中心不远,也许因为太累了,在酒吧只喝了二杯掺水的威士忌,迪子就微微感到了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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