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4)
“是的,她是在炫耀,”布莱特说,“如果她的钱包是~把手风琴,她就会用它拉起‘西班牙女郎’了。’”
她突然对他愤怒起来——一部分原因是他可能是对的。
“她希望你能看见所有的东西,”布莱特说,“我就是这么样的。”
“我对你的这个话题不是特别有兴趣,布莱特·坎伯。”她的脸发热,手很痒,想按他。就在刚才,在自助餐厅,她还爱着他……同样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像是他的朋友。这些好感觉都到哪儿去了?
“我实在弄不懂她怎么弄来这么多铜板。”
“这个词很粗鲁,你难道不这么认为?”
他耸耸肩,公开反对,她猜他是有意向她挑衅。
她的思绪又回到他对信用卡那件事的看法上,但它已经走得更远。
他正在拿另一种生活方式和他自己的、他父亲的生活方式做对比。她是不是觉得只要她希望他喜欢上霍莉和吉姆的活法————一种她自己因为运气不济,或因为愚蠢,或两者因素都有,而被拒之门外的生活方式——他就会自动喜欢上它?他难道就没有权力去批评……或分析‘?
是的,她承认他有这个权力,但她没有预料到他的观察会这么让人不安(从直觉看)、复杂、精确,或这么让人压抑地消极。
“我想钱是吉姆赚的。”她说,“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我知道,他是个笔杆子。”
这一次她不再跟他争了。
“你尽可以这么想。霍莉和他结婚的时候,他正在缅因大学波特兰分校读法律预科。他在丹佛法学院读书的时候,霍莉没日没夜地工作来支撑他的学业。事情总是这样。妻子们工作,这样她们的丈夫可以安心读书,学一些特殊的技能……”
她的眼睛在找霍莉,最后她在左边的某个巷子里看见了妹妹的头顶。
“总之,最后吉姆从法学院毕业了,他和霍莉搬到了东部,他在布里奇波特的一家法律事务所工作的时候,还没有挣到多少钱。他们住在一套在三楼的公寓套间 里,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多少暖气。但他最终走出一条路来,现在他是一个所谓的初级合作者。我想,就我们的标准,他确实已经赚了不少钱了。
“也许她炫耀那些信用卡,是因为有时她内心仍觉得贫穷。”布莱特说。
她被这种怪诞的认识惊呆了,算了。她理了理他额前的头发,没有再对他生气:“你确实说过喜欢她。”
“是的,我说过。她在那儿,就在那儿。”
“我看见了。”
他们和霍莉走到了一起,霍莉已经抱了一大棒窗帘,正要去看桌布。
太阳终于落到房子后面去了。
品托车里的火炉一点点地冷却了下来。一阵时大时小,但总能感到的微风起来了,泰德高兴地把头转过去。
他感觉好些了,至少比一天中的其它时候都好些了,实际上,一天中的其它时间他都像是在做恶梦。
好几次他出去了,他真的就离开车走出去了,他还能记得很清楚。他骑上了一匹马,他骑着马在一段长长的场地上跑着,他的身边有几只兔子在玩耍,那情景就 和他妈妈、他爸爸带他到市里奇顿的魔灯剧院看到的一部卡通片里的故事一样。场地的末端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有鸭子。鸭子很友好,泰德和它们一起玩。这比和妈 咪在一起要好,因为恶魔和妈咪在一起,就是那个从他衣橱里走出来的恶魔。恶魔不在鸭子呆的地方。
尽管泰德隐隐地知道,如果他在那个地方呆的时间太长,他可能就会忘了回来,但他还是喜欢那儿。
这时太阳已经落到了房子后面,阴凉的阴影出现了,阴影几乎密集到可以形成纹理,就像天鹅绒。恶魔已经不再试图抓他们了。邮递员没有来。但至少他可以舒适地休息了。
最糟的是他这么渴,一辈子中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喝水。这就是为什么有鸭子的地方让他这样着迷——那是一片潮湿的绿地。
“你在说什么,宝贝?”妈咪的脸向他弯下来。
“渴。”他说话的声音很嘶哑,像一只青蛙,“我真渴,妈咪。”
他记得过去他总是发错“渴”字,但夏令营的的小孩都像奖兰地·霍夫奈格尔发错“早餐”那样笑他,叫他婴儿。所以这以后他就发对了,每一次忘记“渴”字怎么读时,他就会在。心里狠狠地责备自己。
“是的,我知道,妈咪也渴。”
“我打赌屋里有水。”
“宝贝,我们进不了屋,确实进不了,那条坏狗就在车库前面。”
“在哪儿?”泰德跪起来,他惊异地感到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正在穿过他的脑袋,就像一阵慢慢断裂开来着的波。
他把一只手放在仪表板上支撑住自己,那只手好像是在一个一英里长的手臂的末端,“我看不见他。”甚至他的声音也很遥远,回荡着。
“坐下来,泰德,你会……”
她仍在说话,他感觉到她扶他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一切都是那么遥远。声音也像是从灰蒙蒙的远方传来的,他和她之间像隔着迷雾,就像今天早上……或总之那个他爸爸出门旅行去的早上。但就在前方有一块明亮的地方,所以他离开妈妈向那个地方走去。
那里是鸭子呆的地方,鸭子、池塘、睡莲叶。妈咪的声音变成了遥远的嗡嗡声,她美丽的睑,那么大,总在那儿,那么平静,像有时看向他窗户的月亮的脸,昨 天晚上很晚他爬起来去窗口尿尿……那张脸也变得灰蒙蒙的,看不清边界了。它融进了迷雾中。她的声音变成了蜜蜂懒洋洋的嗡嗡声,被那些蜜蜂叶一下很不好,它 们轻拍着水面。
泰德和鸭子一起玩耍。
多娜打起了瞌睡,她醒来的时候,所有的阴影都已经连成了一片,坎伯家汽车道上只剩下了一片灰色。不知何时又已经到了黄昏,而他们——真不可置信——还在这儿。
太阳坐在地平线上,圆圆的,桔红中带着血。它看着她,像一见曾落入血中的篮球的脸。她在嘴里转了一圈舌头。结成了粘胶的口水不情愿地分离了,又变成或 多或少正常的唾沫。她喉咙里的感觉就像法兰绒。她在想,如果她躺在家中花园里的水龙头下,把龙头开到最大,让冰凉的水像瀑布那样冲下来,那该有多好。这幅 画面这样清晰、强烈地出现,以至于她开始发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它是这样强烈,她的头已经开始痛了。
那条狗还在车前面吗?
她看了看,但实际上她当然看不见。
她只知道它不在谷仓前。她按了一下喇叭,但喇叭只是嘶哑地响了一声,什么都没发生。它可能在任何地方。她的手沿着银白色的玻璃缝滑过去,她不知道如果狗再向玻璃上撞几次,会发生什么结果。它会冲破玻璃进来吗?二十四小时以前她不会相信,但现在她已经不能确定了。
她又看向通进坎伯家门廊的那扇门。它好像比以前要远一些。这让她想起上大学时心理学课上曾讨论过的一个概念。成见,她的任课老师——一个谨小慎微,留着一撮牙刷似的胡子的小男人——这么叫它。如果你走上一个并不在动的下行电动扶梯,你突然会发现移步非常困难。
这让她觉得非常好笑,以至于她终于在布鲁明戴尔找到了一个向下的电动扶梯,扶梯旁标着:已出故障。她沿着它向下走。
让她觉得更好笑的是她发现那个谨小慎微的小副教授的话是对的——你的腿就是不想动。她又进一步想象着如果你正在向楼下走,楼梯突然动了起来,你会有什么感觉。正是这个想法让她大笑了出来。
但它现在已经不好笑了,事实上,一点也不好笑了。
门廊看上去确实远了一点。
狗想吓破我的胆。
这种想法一出现,她就试图把它从脑海中扔出去,但接着她就不再试了。
事情已经危急到不容她再欺骗自己了。不管有意无意,狗是在吓破着她的胆。也许她是可以用她自己的“成见”来想象世界会是什么样。但情况变了。平滑的扶梯的运行已经停了。她已经不能再和儿子呆站在一动不动的扶梯上等什么人来重新开动马达了。事实是,她和泰德被狗围困了。
泰德在睡觉。如果狗在谷仓里,她现在可以冲出去了。“但如果它仍在车前面?或下面?
她记得有时她在电视里看职业橄榄球赛时,父亲常说的一些东西。
她的父亲这时候几乎总是喝醉了酒,还经常吃一大盘从周末夜晚餐剩下来的冷豆子。结果是,每年一到第四季度,电视间里就无法进行正常的世俗生活;就是狗也会溜出去,脸上带着一种难看的遗弃者的笑。
她父亲的那句名言总是保留在抱球队员被漂亮地扑倒或传球被截住的时候,“他在高灌木丛中把那个人放回去了!”她的父亲会大叫。这会让她的母亲发疯……那时多娜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几乎她父亲的每一件事都会让她母亲发疯。
她眼中出现了一幅库乔的幻象,它就在品拓前面,蹲在那儿,后腿给曲着,眼睛紧盯着她从品托车出来时的落脚的那一点。它在等她,希望她蠢到会从车里出 来。它会在高灌木丛中把她放回去。她的两只手在脸上擦着,那是一种迅速的紧张不安的洗脸的姿势。天上,金星从越变越深的蓝色中窥视出来。太阳已经下山了, 在远方的田野上空留下一片宁静,但不知怎的有点疯狂的黄光。共处有一只鸟在歌唱,它停下了,然后又开始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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