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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5)

那童子装得大受委屈的模样,低声道:“我不过稍稍玩了一趟——”人丛中的林玉本来见辛捷剑术如神,风姿英爽,心中不由得仰慕不已,忽见那童子跑出大声叫“爸”,不由恍然大悟,心中想到这小鬼一见到辛捷面带喜色的情形,又想起他曾认真问自己识不识得一个仗义疏财的小侠辛平的事,不禁笑弯了腰,忍不住跑将出来,笑叫道:“辛小侠,了不起,仗义疏财——”

辛平不禁大窘,连忙大声对辛捷道:“爸爸,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辛捷何等聪明,一瞧情形,心中恍然,再也摆不出做父亲的威严,笑道:“辛小侠,你侠名满天下啦,咱们全听你吩咐。”

辛平不禁面红耳赤,连忙一胡一 乱道:“这两天,天气可闷得很。”

辛挺问道:“小猴儿,你送了什么东西就来骗吃?”

金童子辛平一指桌上个笑口憨然的胖铁娃娃,辛挺真是啼笑皆非,他虽为人之父,但和一爱一子所混时,一向毫无严父态度,此进忍俊不住,连道:“好哇好哇,你妈妈给你的十一岁的生日礼品,他竟送给雁荡大侠,真亏你想得出。”

这时众好汉都扰上来向辛捷道贺,辛挺自是极力谦虚,辛平乘机溜开,却听高战正低声向一老者道:“……这姊妹俩家破人亡,我若跟师父去关东练武,怎生安置……”

看高战双眉微庭,似乎难以解决,当下侠义之心大起,上前道:“我和爹爹就要回家,林家姊姊不如暂时住到我家里去——我家在沙龙坪。”

高战一听有理,回头看了看风柏杨,风柏杨想了想道:“如此甚好。”

高战忙道:“多谢你啦。”

辛平道:“些微之劳,何足挂齿。”

高战见他神采飞扬,一副故作老气的模样,再看那辛捷神姿英风,想到自己爹一娘一已成黄土,不禁心中一酸。

辛平便引高战介绍给父亲认识,辛捷细看高战,只见他眉目俊秀,骨格清奇,资质决不在一爱一子之下,不禁颇为喜欢。

高战指着师父向辛捷道:“辛叔叔,这是家师边塞大侠风柏杨。”

辛捷向风柏杨拱手一揖道:“晚辈才从无极岛来,从家岳父口中得知风大侠英风高义,真是武林泰斗,晚辈正愁无缘拜识,不意在此相会。”

风柏杨见他适才身手,心中好生佩服,暗忖此人集数位前辈武功于一身,难怪出类拔萃,当下连连谦谢道:“老朽虚长几岁,辛大侠不见弃,喊我一声老兄足矣,我在杭城见老弟年纪青青大显身手,重惩一婬一贼,真如神龙不见首尾,好生令人叹服,”

辛捷道:“原来晚辈一切都在老前辈眼中,老前辈的轻身功夫真是深不可测。”

风柏杨见大事已定,就带着高战向众人告别,并向辛挺殷殷致意,要他转告无极岛主无根生相待之情。

高战忍不住回头向辛平及林氏姊妹告辞,只见林汶眼中,泪光晶莹,强忍哀痛,情深款款的望着自己,想到自己一心相爱的姬蕾不知如何不告而别,而林汶是幼时游伴,对自己又是这般情深,心中真是乱成一一团一 ,不知如何是好。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的冬天。

大雪纷飞,寒梅怒放,沙龙坪梅林深处,一幢宽敞的平房,门窗紧闭着,凛冽的北风不停的吹过,大地漫漫地着上了银色的新妆。

室内,火光熊熊,春意盈然,一个老态龙钟的人,正捧起一个酒葫芦,不停地喝着酒,偶而,一滴酒从葫芦边滴到火盆中,立刻地发出灿青色的火焰,显然,这酒一性一是相当强烈的。

老人身旁坐着一个孩子,心不在焉的读着书,不时地望望灰色的天,银色的大地,和喝酒的老人的白一胡一 子,然后,轻轻地合上书,叹了口气道:“梅公公,还有三天就过年了,爹爹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梅公公笑道:“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在江湖行走,就是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你这娃儿,前些日子还偷偷跑出走说要闯荡江湖,扬名立万,现在却连爹一娘一都离不开。”

孩子脸上上红,辩道:“谁说我离不开爹爹妈妈,我不过想大家在一块过年比较热闹点儿。”

梅公公慈祥的道:“对,对,平儿你说得一点不错,喂,你今年过年还敢和公公赌钱吗?”

那孩子双眉一扬道:“又有什么不敢?”

原来这老的正是昔年江湖上名头最响的“七妙神君”梅山民,小的是梅香神剑辛捷的一爱一子,金童辛平。

梅公公道:“平儿,你的小朋友呢?”

辛平一呶嘴道:“她在跟她姊姊学绣花,哼,我瞧她心野得很,学什么绣花,这一会儿不知又用断几根针了。”

梅山民呵呵笑道:“你心不野?还有脸骂别人么?你和她八成儿又吵架了,对么?”

金重辛平很懊恼的道:“她一天到晚嚷着要练武,练轻功,我就教她最简单的身法口诀,她又不用心学,昨天我一逼一得紧了,她就乱跳乱纵几下,结果摔了一跤重的,就不理我了,梅公公,你看气不气人?”

梅山民道:“平儿,我教你一个法子,包她和你说话。你跑去说梅公公要讲故事啦,她是最一爱一听的,一定会问:“真的吗’?

你就说:“当然是真的,呃,你不是不理我吗?’她一定笑骂:“我又没和你说话。’你就说:“好啦,好啦,你到底去不去。’她便会跟你来不再生气,这样,你也不失面子,不是很好吗?”

辛平心里有些跃跃欲试,但口中还强嘴,说道:“她不理我有什么了不起,我可不在乎,她再这样无礼,我晚上又去装鬼吓她。梅公公,上次呀,你到朋友家去下棋了,她和我赌气,我气她不过,晚上穿起白衣,戴上爹爹的人皮一面具,做了一个假舌头在她窗口一站,她吓得尖一叫,大喊,总算还有胆子,没有昏倒。”

梅山民道:“你这不是太一胡一 闹么?你把她吓坏了怎生得了?”

辛平得意道:“她平常自吹胆子多么大,就是老虎大蛇在她面前,她也不害怕,梅公公,你猜他吓得喊谁?”

梅山民道:“一定是喊她姊姊或是喊梅公公了。”

辛平摇头道:“她大喊:“辛平辛小侠,有鬼呀,你快来救救我呀。’我在窗外心中一乐,想她平日最不肯叫我辛小侠,这时大概怕得紧,也照样叫了,我就把面具和白衣一脱,长舌头拔掉丢在梅林中,从窗子跳进,她见我来了,扑上来抱……”

辛平说到这里,突然感到不好意思,心想被一个女孩子抱岂可任意说出,当下就住口不说了,

梅山民玲听这一双小女儿吵吵闹闹的小事,心是很感有趣,他心想:“辛平这孩子,任谁都得顺他的脾气,可是在林玉这丫头面前,总肯吃亏,这对孩子,各人都把最珍贵的情感付给对方,只是——只是他们都还不明白罢了。”

梅山民忽道:“平儿,你千万不可每事任意而为,有些事情做错了,可以重做,失败了,可以鼓起勇气再干,可是有些事,你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失去它,你就终身再得不着啦。”

金童辛平似懂非懂,看见梅公公神色奇特,似乎沉思着悠远的从前,心中正感奇怪,梅山民忽然自已发觉神色有异,连忙呵呵笑道:“平儿,你瞧我真老糊涂了,怎么和你讲这些没意思的话。”

辛平道:“梅公公,我不懂得你说什么?”

梅山民道:“你不必懂的,平儿,雪停了,你快去拣些松枝,晚上咱们把火烧得旺旺的,公公讲个一精一彩的故事。”

金童大喜,他本就闷得发慌,看看雪停天开,就飞快跑出去拾枯枝。七妙神君梅山民又跌入沉思……

“有些事,只有一次机会,失去了,便永远失去,像情感就是这种东西,当你第一次付出去——那一定是全部的付出,如果落空了,那么尽管你有通天的能耐,最多也只能收回一点点儿,像我这种人,一生只付出去一次,就永远收不回来了。”

缪九一娘一的倩影又从心底浮起,梅山民平静的望着远方,八十多个年头的恩恩怨怨,情孽纠缠,都一块儿流过胸中,但觉灵台方寸之间,一片清明,但,那只是一刹那。

“如果没有辉煌的青年,那么年老的时侯便没有什么好咀嚼回忆的。”他想:“我这一身可算是多彩多姿魄了。”他眼角浮起了淡淡的微笑:“年青的日子,是被认为名满天下的怪人,率一性一做着自己一爱一做的事,那管别人对自己是敬、畏、僧、恶,自命不凡,挟着几样雕虫小技,卑视天下悠悠苍生。”

“中年的时侯,我遇上了缪九一娘一,在别人对我“七妙真君”的“七妙”中,有“色”这一妙,其实那是凡夫份子的见解,我到处与女人所混,何曾付下半丝感情,然而当我和缪九一娘一结一交一 后,我才发觉茫茫世上还有可寄托自己一切的——包括生命、财富和情感,那就是相爱的人儿,这是自古以来,世世代代都不变的。”

他仍然挂着微笑,但是笑意中却多了一种凄凉的味道,白发无风自动,显然是心情在激动着。

世人常道:“众口铄金”,那是不错的,就连她也相信我是玩一弄感情的魔王,拂袖而去,梅山民啊梅山民,这也算是你不拘细行,荒唐放一荡的报应吧。

“我在万般绝望下,接受了中州五大剑派的死约会,中了暗算,功力尽失,她误以我死,哀急成狂,了结残生,于是,我从一个叱咤风云的神君,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其实他那知道当他赴约后几天,缪九一娘一已发觉两人之间是误会,就想赶回相聚,没想到江湖上竟然传闻七妙神君梅山民在五华山丧身于中州五大剑派的联手夹击,她当时又急又悲,心知梅山民定是因为和自己决裂,这才伤心不顾一切的接受五大剑派挑战,她当下便孤身上崆峒山去我厉鹗报仇,但不是厉钨对手,被厉鹃赶下崆峒山,她天一性一高傲,受此大辱,而且又以为梅山民已死,是以失去理智,终日疯疯癫癫而死。

北风吹散了彤云,看样子雪是不会下了,梅山民心想:“世事的变化岂是人所能逆料,一个人从超人变成凡人,那心情恰如做了一梦,梦景情最真。然而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经历过这种变化的人,才能领悟以这种复杂的感情啊!”“梅公公,你在干吗?”

厚厚羊毛门帘开处,跑出一个小女孩,脸颊嫩一红,十分可一爱一。

梅山民从幻境中惊醒,一搓一搓一手道:“玉娃儿,我老人家在烤火哩!你也来么?”

原来那女孩正是金童辛平的玩伴林玉。

林玉踌躇一会,忽道:“梅公公,雪停了,我替你到桥头沽酒去。”

梅山民笑道:“你这娃儿,又有什么要求我老人家,干脆说出来,别在我老人家面前弄鬼了。”

林玉小一脸一红,不依道:“人家好心意要替你打酒,你倒骂人家。”

梅山民怕羞了她,慈祥的笑道:“好呀,你替一我沽酒,谢谢你啦,你有什么事,我老人家一定帮你。”

林玉想了半天,梅山民不住催促,她才结结巴巴道:“辛平这野孩子,他又气我……不理,不理人家了。”

梅山民心中暗暗好笑,咐道:“刚才一个告状的才去,又来一个。”便装得很严肃道:“我以为他在你姊姊房里和你一块玩,想不到竟然不在,这半天也不知他到哪去了,刚才还在下雪,他会跑到哪里去呢?”

林玉大急,忙道:“多半又是到后面山上去了,那山路本狭小,现在下满了冰雪,又滑又湿很是危险,我去找他。”

梅山民道:“且慢,他一身功夫都怕滑倒掉下,你只会毛手毛脚几下,那怎么行呀。”

林玉坚决道:“不行也得行,梅公公,你也去好不好?”

梅山民故作恍然大悟,连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玉急问道:“怎样?”

梅山民道:“我一大早就看到辛平这娃儿愁眉苦脸,说什么‘老是给我气受,不理也罢,还是跟爹爹去闯江湖,似后大家别见面。’我听他没头没脑地说,当时的确是不懂,现在才明白啦。”

林玉眼眶一红,低声道:“我并没有和他真的生气呀!唉,他这人什么都敢做的,梅公公,不要是又跑出家了。”

“你既不生他的气,为什么要不理他呢?”

林玉必急如焚,漫口道:“你不懂的。”

梅山民看她急得眼泪汪汪,知她真情流露,不宜再骗,就道:“小娃儿,别急,别急,辛平去拣枯枝来烧,他说假使你出来了,请你也一起去拣,他正在梅花丛中等你哩!”

林玉大喜,也不暇细想梅公公刚才骗他的吐露真情的可恶,就飞奔出去。

梅山民从火盆下取出一根烘得半干的松枝,加入将熄的火中,望着林玉的背影,两支小辫儿一晃一晃,不禁喃喃说道:“这就是人生,小的渐渐长成,老的渐渐衰去,这就样,前辈的功业成就才会延续下去。”

“劈拍”,“劈拍”,放下的松枝烧着了,满室发出一种出尘的清香。林玉必急如焚,漫口道:“你不懂的。”

梅山民看她急得眼泪汪汪,知她真情流露,不宜再骗,就道:“小娃儿,别急,别急,辛平去拣枯枝来烧,他说假使你出来了,请你也一起去拣,他正在梅花丛中等你哩!”

林玉大喜,也不暇细想梅公公刚才骗他的吐露真情的可恶,就飞奔出去。

梅山民从火盆下取出一根烘得半干的松枝,加入将熄的火中,望着林玉的背影,两支小辫儿一晃一晃,不禁喃喃说道:“这就是人生,小的渐渐长成,老的渐渐衰去,这就样,前辈的功业成就才会延续下去。”

“劈拍”,“劈拍”,放下的松枝烧着了,满室发出一种出尘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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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林 扫校,旧雨楼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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