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4)
那马儿微微摇头,仿佛是自鸣得意,又好像是不同意高战的话,高战一手抓住他的缰绳,只觉那皮带子上凹凸不平之处,他忙低头放眼一瞧,原来上面有人刻了几个字,分明是用手指在急切之中写成的,那是:“战儿,速来英雄庄,辛叔叔字。”
高战一眼瞧上去,便看出是辛叔叔的手笔,他此时是何等的高兴,说实在话,除了风师父之外,天下最关心自己的便是辛叔叔,他忙翻身上马,那马儿仿佛是受过辛捷吩咐似的,也不待他指挥,已自放开四蹄,径往英雄庄奔去。
马儿跑得不算慢,,但高战的内心却跑得比它还急切,他有许多话想告诉辛叔叔,他也有更多的问题要向他讨教,但现在他最急迫想得到的,便是和辛叔叔见一次面。
那半里多路,在马快人心更快的状况下,转眼便到了,方才那巴桑老总管已自不在,只有那年青人的老维人,唤做莫果儿吾,冗自凄凄然地坐在庄门口的石墩上。他见到有一骑飞快而来,也顾不得悲伤了,忙站起身,伸开双臂,站在路当中道:“来者止步,老庄主今日不会客。”
他讲的是维语,高战似懂非懂,但看他那付样子,定是阻止自己入庄无疑,他此时想见辛叔叔情急,那还管得许多,手中长鞭一扬,点点鞭影,鞭尖都指向他一穴一道,迫他撤身。
但他可轻估了这老维人,莫果儿吾既然是西域大豪麻佳儿的老佣人,当然也懂得几手武功,不然他们这庄子,要不是上一上一下一下都有一手,怎敢自称英雄庄?
莫果儿吾也也曾随老主人到过中原,高战这一手纯是平常武功,不过是一逼一他让路而已,因此,他身一子猛然一扭,竞穿过了高战的鞭影,一把抓住了马缓。
高战见他身法奇特,倒有些像天山门下,不由大惊,但此时那顾着这许多,他双脚一蹬,身形腾空而起。莫果儿吾哪料来人竟会弃马而去,干脆马儿也不要了,身形猛地往里便扑。
只因他手中这匹奔马,一时之中又停不住,放手去追,让这大马在庄中乱撞,也不是好玩的,因此,他只有放声大叫。
但高战的身形是何等迅速,早已几个箭步,窜进了庭园之中,他放眼一瞧,见有一处灯火通明,想来是那处有事。
他不假思索,一拧身,便往那处扑去。
这英雄庄里的高手,想来已被辛叔叔全数吸引了过去!路上竞没有任何人来阻拦他。
他不过三五步,已自到了厅堂之前。
只见辛叔叔极庄重地立在厅堂中,背朝着自己,而面对着自己的一张躺床 ,上面斜斜地靠着一个老维人,想来就是曾名震西域的老英雄麻佳儿。
麻佳儿声名已久,不料自某次上天山之后,竞思了半身不遂,饶是如此,只因他平日虽然固执些,但是只做忠义之事,因此西域群豪还是尊敬他。
只听麻佳儿怒容满面,一操一着流利的汉语道:“老夫不入中原已四十年,你自称是七妙神君梅山民之后,可有什么证据呀?”
高战闻言大怒,但他正要飞身入厅,辛叔叔却不慌不忙地往柱上一按,呼地一声,佩剑已然出鞘。
那一丝白光,在灯光之下,射一出厅堂中众人的惊疑之色,麻佳儿身边的老仆巴桑,已将右手按刀一柄一上。
辛捷环视众人,当年豪气,又在心中盘旋不已,他夷然笑了,抖手一弹,那剑尖在空中飞舞,划出了七朵梅花,姿势美妙已极。
麻佳儿脸上流露出一股令人莫名的表情。
巴桑却失口惊呼道:“梅香神剑!”
敢情他当年追随麻佳儿人中原,曾目睹过七妙神君的风姿,此时乍然再遇,焉得不感慨系之感。
辛捷大方地纳剑入鞘,他仍是一派泱泱大家之风。
麻佳儿勉力地挺一起身一子,朗声道:“故人有后,辛大侠不愧为龙凤之姿。”
辛捷知他仍在点穿自己,他的辈份要高一辈,但辛捷又岂是斤斤计较这些的,他忙上前行了尊长之礼。
麻佳儿这才呵呵大笑,一摆手道:“老夫向往中原已久,四十年前与令师会于华山之巅,自言天下武者,舍尊师之外,当推老夫了,不料今日方看有辛大侠这等人材。”
厅堂中紧张的情形这才松懈下来。巴桑也悄悄地引身后退,不一会儿,自有许多侍女,供上各色果点。
麻佳儿困居已久,便和辛捷话些当年与梅山民论证武功的经过,辛捷是有为而来,自然只得与他敷衍着。
高战却不耐烦了,但此时又不能进去和辛叔叔见面,真是可望而不可即,他又听到外面隐隐约约地有喧哗声,想是那莫果儿吾率着众人在搜“怪客”——高战自己。
但那些维人可不敢到这厅堂附近来,所以高战例乐得袖手旁观,让他们在外面翻天复地。
忽然,他见到巴桑鬼鬼祟祟地往屋后走去,高战只当是麻佳儿耍什么鬼计来害辛叔叔,也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巴桑像是怕别人跟踪他,走起路来不但闪闪躲躲,而且不时回头看看。他用脚尖走着,那山羊一胡一 子一翘一翘,煞是好玩。
高战见他那付模样,又不像是英雄庄有什么鬼计,倒像是这个老家伙满怀了鬼胎,他好奇心之大起,更不愿轻易放过这幕好戏。
他想:“反正辛叔叔和那麻佳儿在鬼扯着,还有的是时间,况且巴桑是这院子的总管,麻仁儿又下不得床 ,到那时候辛叔叔要走了,少不得巴桑这厮要权充司宾之礼,还怕他带着我乱走怎地?”
其实他完全是想的过了头,因为巴桑根本不知道有人跟着他,只是急急地走着他的路。
左转右折地,他总算走到了一处破败的围墙,在月光之下,那墙儿更显得古老凋败。
那墙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及地大洞,想来原先是一扇大门,那四周的土砖上,还留着门框的遗迹。
巴桑把头探进洞里,低声用维吾尔语唤道:“小主人,小主人!”
忽然,他受惊似地猛然一转身,由他那转体之间看去,此人武功不俗,不愧为名震西域的英雄庄的总管。
在一片树丛的一陰一影之中,也就是在破墙的转角处,慢慢地踱出一个青年人,他面容在黑暗中不易看清,但他沉声道:“巴桑,你有什么事来报告?”
巴桑单膝跪地,吻那人的袍角道:“小主人,感谢真主,事情有转机了。”
那年轻人想来是在极力按捺自己,但仍不免冲动道:“转机,转机!转机又有什么用,我母亲已受了二十年的折磨,凭真主阿拉之名,我要报仇!”
巴桑抱住他小主人的双一腿道:“你不能这样做,老主人是你的父亲。”
那年青人极为激动,他指着那破墙道:“不错,不错,他是我的父亲,但墙里面锁着的可是我的母亲?他不配作我的父亲,我要报仇!”
巴桑惶恐地道:“愿阿拉赦免你的罪,小主人,你受了汉人邪说的影响,母亲不过是生你的工具,你的身一体是属于父亲的!”
青年人愤力一挣,双一腿脱出了巴桑的抱持道:“真主并不要我们不孝,巴桑,我痛恨他,因为他虐一待我的母亲,当我飘泊在外,每逢月明之夜,我都要向其主起愿,誓为我母复仇!”
他们一问一答,全用的是维语,高战也弄不清楚,不过他看出巴桑是在哀求这年轻人,而这年轻人却情绪冲动地拒绝了。
巴桑想再开口,却被他的小主人的表现地震惊了。
只听他放声大笑,可是又有点像哭喊,他那冲动的声音,在静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响。
高战也觉察到,这青年人的内心正受着痛苦的煎熬,他回想到前些时,自己身中巨毒,冒死人地一穴一时的心情,也不亚于此人,因此他同情他了。
那青年人笑声方歇,抬头遥望明月道:“巴桑,你猜妈妈怎么说?”
巴桑摇了摇头,他是无话可说。
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脉晶莹之光,这是情感升华的象征,但是一刹那间,然后,他的目光又回复到原来那股刚毅而漠然的眼色。
他沉声道:“当我要把妈妈身上的镣铐弄断的时候,她只是微叹了一口气,对我轻轻地说道,阿不都拉,请不要如此,我已经习惯了。儿子,这是真主的意志,这是命吗!”
“巴桑,你说,你说这是命吧?”
他的语气忽然之间变的是如此的凌厉,使得巴桑惶恐了,他不知道如何说,在老小两个主人之间,他是无可服从的。
他悲声道:“老主人,小主人,巴桑愿真主保佑你们。”
说着,他一拔鞘中弯刀,便往颈上划去。
高战见了大惊。但阿不都拉的动作比巴桑更快,他右脚一扬,已踢去了巴桑手中的弯刀,他冷冷地弯下一身一子,拾起了弯刀。
阿不都拉把手中的弯刀飞舞了两下,对巴桑道:“他在哪里?”
巴桑低着头,跪在当地,一言不发。
阿不都拉怒道:“你当我找不到他么?哼!你先留在这里照管一妈一。”
说着,气冲冲地往巴桑原先来路走去。高战忙低身于树丛之中,这时也不管那巴桑了,却暗暗跟随着阿不都拉。
这次又是一阵子乱转,阿不都拉显然地形上不如巴桑熟悉,多走了好些冤枉路;但不久之后,他也发觉厅堂那边灯火通明,所以也快走近了,这时已能听到麻佳儿粗犷的笑声。
高战见到阿不都拉忽然止步,犹疑不决地走来走去,满面悲痛之色,但也流露出多少矛盾的心情。
高战英明所以,等待有些不耐烦了。
阿不都拉不停地用手抚一摸一着刀背道:“父亲,母亲,父亲,母亲,天啊!……”
他考虑了半响,开始恨恨地道:“他不过为了天山白婆婆点伤他,而禁锢妈妈,妈妈虽是白婆婆的表妹,但妈妈又从不练武,他凭什么关她二十年,唉!罢!罢!我只要砍他一只左臂就可以了。”
他这段喃喃自语,却用的是汉语,而且是标准的河南官话,高战听了不由大惊,“白婆婆,那不是金英师父吗?怎么和这麻佳儿干上了?”
高战见事情愈来愈奇,心中惊慌不已,那维族青年好似主意既定,再不犹疑,便大踏步往前走去,这下高战便暗暗注意他的身形,不料竟是少林身法,这下更使高战吃惊不已了。
他又听得辛叔叔大声道:“这本是老英雄的家事,我辛某自不敢多言,不过既受人之托,便不得不冒死陈言了。”
高战遥见麻佳儿圆瞪着虎眼,正在考虑着。
阿不都拉却面色变得苍白,极痛苦地左拳紧一握道:“辛捷?
天啊!师父还是不让我报仇!”
高战见他这种情形,心中已是明白了八成,想来他是少林门下,而辛叔叔是受了他长辈之托,赶来调解的。
高战不由对辛叔叔更加钦佩,因为他千里迢迢而来,不过是为了异族的一个青年,行快仗义。诚不愧为武林中的第一人。
阿不都拉知道复仇已无望,他痛苦地把弯刀猛力一砍,砍在树上,然后转身急奔而去。
厅堂里英雄庄的众人闻声纷纷扑出,高战吃了一惊,忙低身窜到另一堆树丛中,相隔八九丈远处。
众人把弯刀献给麻佳儿,麻佳儿脸色猛然一寒。
高战见巴桑气极败坏地从破墙那方面跑了过来,他直冲人厅堂,便往麻佳儿面前一跪,细声说了几句。
高战意味到,一定是那年轻人作了什么手脚,果然,麻佳儿大怒,两手一撑,上半身竟支了起来,他大声道:“多谢辛大侠的高义.,我那犬子已经把她抢走了。”
当他提及阿不都拉时,他那极为顽酷的脸容,也不禁露出冲动的情感,显然地他仍不能忘情于一爱一子。
辛捷知道他内心的矛盾,但也一爱一莫能助,辛捷此刻是受了当年好友吴凌风之托,来排解吴的师侄的家事纠纷,只因麻佳儿生平只服七妙神君梅山民,所以辛捷是最适当的人选。
高战见辛叔叔已告辞了,他正想扑上前去,不料背后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传来莫果儿吾的嗓子道:“这家伙一定在附近,我就不信他是狐仙。”
接着有一个年轻的维人间道:“什么叫狐仙?”
他们说的都是汉语,可见英雄庄中的人,大多都是见过世面的,像莫果儿吾,更曾身人中原。
他们这一顿喧嚷,可使高战难于出面了。
另外一个年轻人道:“方才那匹黄马可真不错,你拴在庄门口不怕被人偷了去?”
原来那年轻人哼了一声道:“有谁敢偷我们英雄庄的宝马。”
高战听得是在谈论自己的座骑,心中大喜,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忙低身贴地一窜,只听得不远之处,有一个年青的维人小声惊叫道:“有贼。”
而莫果儿吾怒斥道:“别乱喊,老庄主在送客。。
高战偷回了马儿,便跑到原先那山坳子里,一干维人因麻佳儿在送客,而且那马也不是英雄庄的,只得徒唤奈何。
高战知道英雄庄只有一条路,他便耐心地守候着。果然,不久之后,便见到月光下有一个瘦长的影子,如飞也似地移动了过来。
高战还未出声,那人已到了小山前,他转击手距掌唤道:“战儿!
战儿!”
高战大喜,自小山上扑到辛叔叔的身边,他冲动极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辛捷拍拍他的肩膀,爽朗地笑道:“你又长高了许多。”
他拉着辛捷的手,绕过山脚,走进坝子道:“辛叔叔,大家都好?”
辛叔叔顽皮地眨眨限道:“大家都好。尤其是她们更好。你刚才躲在大厅外偷偷摸一摸干吗?”
高战大为佩服,他适才小心已极,想不到仍为辛叔叔识破,高战羞涩地扯开话题,他说:“对了,辛叔叔,你可要教我‘大衍十式’才行。”
辛捷明知故问地说道:“谁说的?”
高战抬头傲然道:“是平凡上人说的。”
辛捷回道:“啊!是平凡上人主动提出的吗?”
高战这下傲气全无,慌然道:“不,是姬蕾要他教我的?”
辛捷故作不知道:“姬蕾又是谁?”
高战觉得自己有存心偷辛叔叔武艺之感,脸儿都胀得通红,但他内心中却渴望于得到‘大衍十式,,因为他的长戟需要化这最上乘的剑招于其中。
辛捷握住高战的谆谆教道:“战儿,学艺之道,首需尊心,你还要多加努力。”
他见到高战真是非常难过,心中也于心不忍,忙安慰而化解他心中的不快,便说道:“战儿,我们到那边去,我来教你‘大衍十式。”
高战一爱一武心切,果然舒展了许多,忙跟他后面,良久,高战说道:“辛叔叔,听说这‘大衍十式’的来源也很传奇,是吗?”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