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云冰若眼角噙着两滴晶莹的泪水,幽幽说道:“我怎能预见他的心事?不过他昨日曾对我盛赞你在他渴得快要死了的时候,为他取碗喂水,自恨无以为报,刚才大约是听孙兄谈起炉火火候的事,这才舍身人炉,算是报答你一番友情……”
高战心酸难禁,不由放声大哭,道:“老前辈,你是谁啊?
我连你姓什么也不知道,却承你舍了一性一命,助我成功……”
云冰若道:“你真的连他是谁也不知道?”
高战点点头,哽咽不能成声。
云冰若叹口气,道:“他姓卢名钧,乃昔年妙手神医卢锵的胞兄,一生一精一研医理,不在乃弟之下,可惜在一个不防之际,被一个小女孩用天下最毒的‘碧鳞五毒’咬伤手足,迫得自断一手一腿,待老夫赶回去时,已经奄奄一息,才万里护送他到这里求医的!”
高战愤然振臂道:“请老前辈将那下毒人的姓名告诉晚辈,高战誓要替他报仇,以酬他今夜舍命之思。”
云冰若摇头苦笑道:“他这仇恨,只怕你是无法报复了。”
高战诧道:“为什么呢?”
云冰若缓缓说道:“下毒之人姓何名琪,正是江湖中人最崇敬的辛捷辛少侠独生一爱一子辛平的好友!”
高战混身一震,惊道:“平兄弟怎会有这样一个朋友?晚辈前不久在大戢岛还亲眼看见过他,并不知道他竟有这么一位心狠手辣的朋友啊?”
云冰若道:“她不但是辛平的好友,而且连辛平也被她用下蛊之术所持,卢兄正为了替辛平谋解蛊毒,才遭她忌恨。”
高战更不能相信,摇头道:“这一定是弄错了,晚辈亲见平兄弟时,他分明好好的并无异状。”
于是云冰若便将卢钧在旅店中巧救辛平,以及后来又和辛平何琪在泰山遭遇这段经过,简略地告诉了高战一遍。
高战信疑参半,只得恨恨地道:“这件事连辛叔叔也不知道,晚辈一定要当面告诉辛叔叔和辛婶婶。”
云冰若叹道:“其实你也不要太过惊奇,天下之事,恩怨纠缠,原是令人永无解期的,你只记住这段事由,如能因卢兄的死救好了令友金姑娘,多行义举,替国家多做一番事业,卢兄虽在九泉,也当含笑瞑目的。”
高战顿首道:“晚辈一定记住老前辈的教言。”
云冰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看看炉中的丹药,真的成功了没有。”
说着起掌力,扇去丹炉中的余热,探手人内,只一转,果然取出两粒乌黑色的药丸,顿时一股异香,弥散在空中。
云冰若脸上绽出一丝喜色,道:“天幸总算丹药成功了,可借仅得两粒,救了令友和孙兄自己,再没有多余的留下来,唉!
卢兄如果未死,也许反令人为难了呢!”
高战泪水滚滚的接过一粒“九转护心丸”,却不肯立即去喂给金英吞服,首先向丹炉恭谨地拜了三拜,扫出炉中余灰,用一只罐子盛着,就把那次罐埋葬在草坪上,插石为碑,作了记号。
云冰若看见,点头赞道:“受恩不忘,正是大丈夫的行径,孩子,时间不早了,赶快救你那位朋友要紧,孙见由我来料理。”
高战挥泪许久,才将那一粒用一性一命换来的“九转护心丸”喂给金英服下去,缓缓行功替她推宫活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金英腹中一雷鸣,张口吐了几口污血,方悠悠睁开眼来。
她显然精神尚未复原,吃力而疲惫的向四周望了一眼,轻声问道:“高大哥,我们在那儿?”
高战深情的抚一着她的面颊,又怜又感地答道:“我们这时正在华山,英弟,你觉得痊愈了么?”
金英露出惊喜的表情,惊呼道:“啊!咱们不是在做梦吧?
我记得是在南海那个孤岛上,怎会一下了又到了华山?”
高战低声娓娓告诉她事情的经过,从无为上人的现身赴援,一直说到卢钧的舍命丹炉,制成灵丹,救了她垂死的生命……。
金英听得热泪盈眶,凄切地说道:“高大哥,你对我太好了。”
高战含泪道:“对你好的不是大哥,却是那与你素无一面之识的卢老前辈,若非他老人家舍命投人丹炉,丸药难成,英弟,这时候也许你已经……。
金英颔首说道:“是的!但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叫人连感谢也无从谢起!”
休养了半日,金英大体已经复原,二人在卢钧骨灰墓前虔诚叩谢,又辞别了云冰若和孙不韦,方才跨上巨鹤,展翅升空,继续向吕梁山飞去。
西岳巨吕梁不过数百里,巨鹤飞行迅捷,不半日便到了山西,路上高战便把在普陀买来的“菩提子”送给金英。教她从孔中观着里面的佛像,金英喜得鼓掌大笑,道:“把这东西带回天竺,不知天竺人要多喜欢呢?高大哥你怎没多买几串?”
高战笑道:“这东西在普陀并不希奇,你如喜欢,下次咱们再到普陀时,一定买它几百串让你带到天竺去送给朋友。”
金英忽然问:“高大哥,等找着那位灵云大师以后,你会再陪我同到天竺去吗?”
高战想了一会,道:“自然要送你回家,我曾亲口答应过西鲁,自是不能失言。”
金英又问:“那么,你会在天竺住下去不会?”
她冲口问了这话,忽然觉得有些羞涩之意,连忙把头低垂下来。
高战却未听出她话中含意,爽然答道:“只怕不能,现今中原兵荒四起,满清人已经打进山海关来,我送你回去以后,便要执戈卫国,替国家好好干一番事业了。”
金英矍然道:“你要去打仗?”
高战点点头,笑道:“正是,执戈卫国,马革裹一尸一,才是男儿报国立命的大道。”
金英突地佛然道:“我不喜欢你去打仗,打仗会死很多很多人,假如你死了,我不知会怎样呢。”
高战听了微微一震,忙笑道:“战场虽是险恶,但并不是人人都死的,你何必这般担心呢?”
金英摇头道:“但杀人的事总不是好事,我有些害怕。”
高战默然良久,竟无话可答,但觉心里又渐渐沉重起来。
他年岁渐大,对儿女之情,也逐渐有了感应,听金英这么诉说,突然想到妻子送别,良人征一途的情景,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由轻叹一声,堕人一片深愁之中。
停了半刻,金英忽然问道:“高大哥,女的可不可以去打仗呢?”
高战一怔,笑道:“从前曾有木兰从军的事,女人并不是不能够打仗,你问这个干什么?”
金英喜道:“要是女子也能打仗,我决定不回天竺了,我要跟你一块儿去打满清人,帮你干一番大事业。”
高战失笑道:“这真是傻话,别说你本不是中原人,战事与你不相干,纵算相干,你又不会武功,怎能帮咱们打满清人呢?”
金英道:“不会武功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教我呀!”
高战笑道:“我便是有心教你,也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功。”
金英也笑道:“不会武功也不要紧,我可以替你烧饭,补衣服,你们休息的时候,我就吹笛子给你们听,打仗的时候,我就……我就……”她一时又说不上来要做些什么?
高战笑问道:“我们打仗的时候,你就怎样?”
金英忽然拍手叫道:“对啦!你们打仗的时候,我就等在旁边,等你打胜了,便替你鼓掌叫好,要你多杀几个敌人……”
高战笑道:“要是我打败了,飞一般逃命,那时你怎么办?”
金英扭着身一子不依,道:“才不会呢,你的本事那么大,才不会打败仗呢,你是故意逗我,我不来啦!”
高战一温一 香在抱,被她一阵笑闹,不由心头猛烈的狂跳起来,仿佛身轻似燕,也随着巨鹤在空中翩翩飞舞起来。
忽然,巨鹤一声低鸣,停翅不动,绕空盘旋着渐飞渐低,似要下落着陆。高战忙低头下望,见脚下尽是一片乱山,层峰千叠,不见人迹。
那巨鹤忽一敛翅,飘落在一个山头上,引颈长鸣了几声。
高战和金英下了地,四处张望,触目尽是荒山绝岭,丛树密林,不禁奇道:“这鹤儿真怪,天色暗了,偏把咱们送到这荒凉的山头上过夜,难道这儿便是吕梁山了吗?”
金英道:“且不管它,咱们先打个洞一穴一,渡过一夜 ,明天再说。”
高战无奈,只得嘱巨鹤不要远离,拉着金英的手,缓步向峰下行去!
才行了不多远,陡然听见一阵低沉粗重的“呼一呼”响声……。高战一惊停步,侧耳细听,觉得那声音又似兽类呼吸,又似狂风呼号,不但人耳震人,而且连附近树叶林梢,都被震动得籁籁摇个不停,威势竟十分强大。
金英低声说道:“高大哥,我有些害怕,咱们快快离开这儿吧!”
高战紧紧一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不要怕,也许只是什么猛兽;你跟大鹤在一起,有什么事便飞到天空候我,让我去看看究竟!”
金英道:“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高战道:“你不会武功,如果碰上猛兽,我要分神护着你,便施展不开了,乖乖地跟大鹤一块儿,它会保护你的。”
言语之间,那怪声已越来越大,就像逐渐向山头上移近过来高战好容易把金英一交一 给巨鹤,转身擎出铁戟,闪到一块大石后面藏妥,蓦然间,一一团一 黑影,已飞也似掠上山头。
那黑影来势快得惊人,从出现到跃登山头,仿佛就在同一刹那间似的,同时,那“呼一呼”的沉声重吼声突然敛止,四周恢复了一片死寂。
高战大吃一惊,凝目望去,心头不禁机传伶打了个寒战原来那黑影并非猛兽,却是个又瘦又高的蓬头怪人,这人披一件黑色熊皮的毛衣,满头乱发,连发眼面目都令人无从分辨,若非是直立站着,险些难以认出是个人来。
怪人一掠上了山头,一精一目疾转,早看见了立在山顶的金英和那巨鹤,忽然把乱发向脑后用力一丢,露出一双一精一光闪耀的眸子和血盆般大口,竟然得意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绝伦的大笑。
金英心头猛地一震,连忙一把抱住了大鹤的颈子,失声叫道:“大鹤!快飞!快飞!”
巨鹤好像也被那怪人的模样吃惊不小,正得展翅飞起,突然那怪人肩头微微一晃,黑影一闪,早已抢到跟前,长臂探处,迳向金英肩上疾扣了过来。
高战望见,心里一阵颤一抖,大喝道:“孽障,还不收手!”
喝声中,急施“诘摩神步”,从石后掠了出来,奋力一戟,刺向怪人背后。
但那怪人的身法委实快得无法形容,只是一眨眼间,连巨鹤尚未来得及飞起,金英的衣领早已被他一把抓住,高战飞到,他只身躯一转,竟轻而易举地闪到一旁,长臂猛带,将金英的衣服“嘶”地扯成了两片。
金英吓得尖一叫一声,忙用手掩住胴一体,那怪人怪笑着扔了破衣,双臂张开,拦腰又抱了上来。幸亏高战这时功力已臻化境,就在第一招落空的时候,左脚急跨一步,飞出一掌,迎胸拍去,同时腰间一拧,横身挡在金英前面……。
那一掌拍在怪人胸口上,“盖”地一声闷响,总算将他震退了三步,高战慌忙沉声,叫道:“大鹤,带金姑娘快走!”
巨鹤长呜一声,腾空而起,一个低旋,两只长瓜分抓着金英的手臂,昂首正要冲天而起,蓦然间,山峰下又快如流星般掠来一条黑影,只一闪,便缠住了金英的纤腰,一阵冰凉的寒意,透过金英肌肤,吓得她又尖声大叫起来,脑门轰然雷鸣,当真昏了过去!
高战闻声回头,看见那黑影竟然又是一个披熊皮的怪人,这时已将金英抱住……。
他一急之下,心神俱乱,铁戟反挑,砍向新来那个怪人的手臂……
巨鹤长翅鼓动,却因碍着金英的腰部已被怪人抓住,不敢上冲,只好松了双爪,反奔那怪人两眼啄去!
那怪人一手抱着金英不放,一只手用力猛挥,“蓬”地一拳,正打中巨鹤腹侧,巨鹤负痛,哀叫一声,自顾腾空逸去!
高战大急,铁戟连演绝学,苦苦将这个怪人缠住,无奈金英已人了他的掌握,身后另外一个怪人又从后扑上来,一前一后,反将高战挟在中间。
高战真是又怒又急,全力展开戟法,奋勇和两名怪人激斗在一起,既怕他们携了金英逃走,又怕不小心铁戟会误伤了金英,三数招才过,浑身已一身冷汗。
两个怪人显然并不懂什么武术招式,但却身轻如风,臂长力猛,高战投鼠忌器,要伤他们实在不易。
战了片刻,怪人们吼叫连声,似己激越了怒火,三条巨臂飞快地抡动,恍若狂风剧雨,拳打脚踢,跟高战死战不休,高战也怒火上冲,铁戟忽的一圈,让过正面一个怪人的铁拳,猛可里一抖健腕,迎面弹出一大一团一 戟花,竟用了“大衍十式”中第一招“方生不息”。
那怪人被招式一一逼一,向后略退了一步,高战趁机深深纳人一口真气,凝神运功,“大衍十式”中的绝招连绵出手,不到十招铁戟划过,一个怪人的惨呼一声,臂上已被刺破三寸长的一道创口,鲜血泊一泊流了出来。
负伤怪人厉叫了两声,忽地旋身向左奔下山顶,另一个抱着金英的也飞快地转身而逃,却从右方据山头疾奔而来,再人分由两个不同的方向逃走,脚程都一般快捷无匹。
高战无暇多想,倒提铁戟,死命钉住抱着金英的一个,不消几个起落,追离了山头,那怪人回头望见高战不舍,跟着便伏腰狂奔起来。
暮色中,但见一缕黑烟似渐去渐远,高战使出了全力,竟无法追上,心里大急,引吭向天发出一声长啸。
白影疾降,大鹤张翅低飞掠过,高战大声叫道:“大鹤,快钉住前面的怪人,看他把金姑娘带到那儿去了!”
巨鹤毕竟是通灵异禽,展翅跟踪追了下去,高战半分也不敢稍懈,也放开脚步,没命狂追!
因为他猜想,这两个怪人必不是普通人类,金英被他们携去,定然吉少凶多,若不快些追上,只怕……
他不敢再想那些后果了,总觉金英圣洁的身一子,只要被那些人触碰一下,也将是终生洗刷不尽的污点了。
但他越是心急,那怪人却越奔越快,高战将轻功施展到了绝顶,转过两处密林乱山,竟突地失去了怪人的踪影。
他不禁惊骇得停了脚步,细审地势,这儿甚像是座山谷的谷口,两侧全是高可人云的绝峰,削壁天成,只有正面微微露出一条狭窄的小径,也被野草掩盖,不注意极难辨认出来。
从远处望去,山谷中一陰一黯沉沉,这时天已黄昏,光线更暗,那山谷看起来便更觉一陰一森可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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