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爱恨交缠随时弹热泪 峰峦对耸不意遇银镖(6)

当时鲁志中就拨马在前，随走随向阿鸾商量，说：“鸾姑娘你也别太心急，反正一定能在川省见得著老师父，而且他老人家也必无舛错。我想你父亲一定知道他老人家在川省还有甚么朋友。他老人家是个谨慎的人，既是到川省去，就决不能毫无投奔。”又说：“我也想见一见一江一 小鹤。不瞒你说，当年一江一 小鹤在你家中刺杀了龙志腾，他拐了马逃走，那时老师父极为愤怒，命我们去追杀他。可是在南山我已将一江一 小鹤追住了，那时他的武艺还不行，我本可以捉住他，但我想起我与他的父亲也是师兄弟，而且他又是个小孩子，所以我不忍害他，并且指了一条往川北去的山路，放他走去。后来龙志起等人追上了，我同著他们追到了川北万源县，那时一江一 小鹤正在一家酒楼上。因为他门前拴著的马被龙志起看出，龙志起就提著刀上楼要去杀一江一 小鹤。那时一江一 小鹤真是危在顷刻之间，幸亏是我先上的楼，向他使了个眼色，一江一 小鹤才推开楼窗，跳楼逃走。说起来我连救过他两次一性一命，我想他若见了我的面，决不能一点情理也不讲。所以我也很想见他。”

鲍阿鸾一面催马跟随鲁志中去走，一面听了鲁志中这些话，她就不禁心中又被感动。回想起来，当年一江一 小鹤不过是个小孩子，而且父死母嫁，实是可怜，自己的爷爷和龙家兄弟待他可也太残忍！因此又把对一江一 小鹤的愤恨之心，渐渐消逝。

两匹马踏著山路走去，虽然走得并不十分快，可是鲁志中的地理极熟，他所走的全是平坦的抄近的道路。这时云雾渐敛，太一陽一照得山顶像金的一般，山鸟吱吱地叫，扑扑地飞。那些丛生在山上的树木，由云雾之中挣扎出来，更显得苍翠。微凉的晨风触到人的脸上也令人十分舒适，并且带来一些山花野草的芳一香。

又走了些时，眼看著就要越过了秦岭，可是在山中却没见著一个人。

这时太一陽一已然升起，天色已不早了，阿鸾已走得浑身是汗，背后的衣服都已浸透，但鲁志中不愧是个“老江湖”。他仍然在前面不慌不忙地走著。阿鸾已有些喘一息，她就说：“鲁师叔，我觉得口渴！有地方找点水喝吗？”

鲁志中回过头来悄声说：“转过这个山环，那里就有几家住户，在那里我认识一个姓程的，我们可以到他那里歇一会。我还要叫他们回大散关给我送个信，不然我们两人忽然失踪，他们一定不放心！”又严肃地嘱咐说：“小心些！这地方不远就有一座山寨，那山上也是银镖一胡一 立手下的人，人很多，而且都挺凶狠，不讲江湖义气。”

阿鸾听了，心中虽不服气，不怕强盗，可是究竟此时自己是有急事在身，所以不愿再惹出甚么无谓的麻烦。她就一声也不响地，轻轻挥著鞭子，跟随鲁志中向前走去。

走了不到半里路，还没转过了这山环，就听见后面一阵紧急的马蹄声。鲁志中和阿鸾赶快回头去看，就见身后有五匹马赶来。这五匹马上的人全都是年轻力壮，身穿短衣，马旁都带著刀。

阿鸾晓得来者必是强盗，她就伸手由鞍下一抽一刀，刀才一抽一出了半截，就被鲁志中把她拦住，说：“不要冒失！那穿绸子衣裳的是一胡一 立的儿子。”他才拨过马去，迎上前，向那几个人招手，带笑说：“一胡一 老二，我要借这条路走走，请你给一点面子，并请你问老掌柜的安好！”

那边是银镖一胡一 立的儿子一胡一 保山，外号叫小杨戬，他带著四名喽啰，他的眼睛不大注意鲁志中，却只管瞧著鲍阿鸾。

鲁志中一招呼他，他就笑著说：“不要紧，咱们有一交一 情，还说得著甚么借路吗？”指指阿鸾，就笑著问说：“喂！那姑娘是谁？”

鲁志中说：“那不是外人，是我师父的孙女，现在已然嫁给纪广杰了。”

一胡一 保山说：“啊呀！这就是鲍阿鸾？嘿！”他两眼向阿鸾的背影乱绕，他简直迷登了。

鲁志中却说：“我们还有急事，得赶快走，老二，改日再见！”

小杨戬一胡一 保山却向他手下的人一使眼色，那四个喽啰一放马，撞了过去，然后将马一横，就拦住了山路，不放鲁志中和阿鸾过去。

阿鸾气得脸都发紫，手也按在刀一柄一上。

鲁志中也变了色，但仍忍住气，就向一胡一 保山问说：“老二，你这是甚么意思？咱们都有一交一 情呀！”

一胡一 保山微笑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跟阿鸾是初次见面，我想跟她叙叙一交一 情，请她跟你到我的山上，咱们喝几杯酒儿！”

鲁志中说：“老二，你的好意我们敬谢了，现在我们实在有急事，不能多耽搁。改日我们必到山上拜访你去，那时再叨扰你！”

小杨戬一胡一 保山一听，他却翻了脸，一声冷笑说：“老鲁，你可别不识抬举，你是昆仑派的人。按理说不但咱们没有一交一 情，还有仇，因为你平日的人缘还好，我爸爸才吩咐我对你特别讲面子，凡是你的镖车，便不拦挡。现在我瞧著这一娘一们有点儿喜欢，请她到山上喝两杯，又不是叫她陪我……”

他摇头摆脑地话才说到这里，阿鸾就早已一抽一出了钢刀，拨马奔过去，骂声：“住口，你这混蛋！”

一胡一 保山见刀来了，他赶紧一缩头，同时拨马要向后退，但阿鸾又向前一逼一了一步，钢刀直劈下来，那个杨戬一胡一 保山就惨叫了一声，右胳臂整整的削下来，摔下马去就死了。

四个喽啰一齐催马抡刀奔过来，阿鸾就在马上施展开了昆仑刀法，三五个来往，便又被她砍伤了两个人，其余的那两个人催马就向北逃奔。

阿鸾还要去追赶，鲁志中刚才因为他手中无兵刃，所以闪在一边，这时他过来了，惊慌慌地说：“快走！快走吧！”他下马抬了一口刀，然后再上马，就带著阿鸾，双骑如飞，转过了山环，向南去奔走。

然而这时对面又逢著一道峻岭，后面十多匹马又追赶下来。

鲁志中惊慌著回头去看，就见身后是银镖一胡一 立的长子一胡一 保一江一 ，和他们寨中最凶横的强盗——人称二寨主的余大彪，并率著十五六名喽啰。

那一胡一 保一江一 的马尚未赶到临近，他就扬起手来嗖嗖打来了两只钢镖，但都被鲁志中和阿鸾躲开。

鲁志中这时又气又急，便向阿鸾说：“拼吧！随拼随走！”于是二人横刀等待，并都小心提防著暗器。

一胡一 保一江一 率领贼众飞奔前来，就大声喊骂著：“鲁志中、鲍阿鸾你们今天都休活了，给我兄弟抵命吧！”

余大彪也瞪著凶狠的眼睛，挺著长槍说：“现在没有别的话说，你们就赶紧下马来受死！”

鲁志中与阿鸾一齐奋勇挥刀催马迎过去，立时短刀相接。始而在马上，后来又都跳到马下，十几匹马全都惊得四处狂奔。这里十几个人就在这道岭之下，坷坎不平的山道之上，乱战起来。

此时听不见旁的声音，只听得刀槍乱响。战了不到一刻钟，那边的贼人虽众，但禁不住鲁志中与阿鸾的刀法一精一熟。尤其是阿鸾，她的心中积压了多日的忧郁和怨恨，至此时她全都发泄一出来。她就像是疯狂了似的，挥动了昆仑刀乱杀乱砍，一连砍伤了五六个喽啰。

那余大彪在这秦岭跟随银镖一胡一 立十余年，杀害的人命无数，槍法也极高强，但他与阿鸾一交一 手不过十余合，便被阿鸾一刀劈死。

这时鲁志中的钢刀也削去了一胡一 保一江一 的两个手指，一胡一 保一江一 忍著疼痛，带著残存的喽啰一齐跑了。

阿鸾虽然们想追杀，可是此时已没有了力气，她喘吁吁的，脸色惨白，鲁志中赶紧拉著她快走。

走上了山岭，正要找寻马匹急急逃出秦岭，这时忽见银镖一胡一 立又率领六七名喽啰赶到。

鲁志中就惊慌地说：“这就是银镖一胡一 立，他的飞镖百发百中，咱们快走吧！”

阿鸾就忽然想起来银镖一胡一 立原是她的仇人，十年前曾用镖伤过她的父亲鲍志云。

当下她瞪著眼，喘了喘气，不听鲁志中之劝，反手挺钢刀，飞也似地跑下山去，迎著叫道：“哪个是银镖一胡一 立，有本事的单打单个，过来一交一 手……”

阿鸾这几句话尚未说完，就见那长著连接一胡一 子的银镖一胡一 立，在马上将右臂一扬，往后一抡，又用左手一拍右肘，立时飞镖打出。

阿鸾向右一躲，但觉得左肋一痛，一只镖就斜擦过去，阿鸾一皱眉，一胡一 立的第二只飞镖又打到，阿鸾又没有躲开，镖正插在右肩上，痛得她把刀扔了，用手将镖拔一出。

这时一胡一 立等一干强盗乱马就拥上了山坡，鲁志中也赶下来，要拼出死命与众贼厮杀。

那银镖一胡一 立却先命喽啰将阿鸾捉住绑起来，他手里拿著一只镖，向鲁志中比著姿势，他那黑脸上现出凶狠之色，一胡一 子都一根根扎竖一起来，就向鲁志中狞笑著说：“好！十年以来我跟你们昆仑派极力一交一 好，现在昆仑派的孙女倒杀死了我的儿子。限你赶快走，三天之内把鲍家父子叫来，叫他们到山上去见我，他这孙女还许能有活命，如过了三天，我可就把这恶妇的头颅割下，送到汉中去了！”

鲁志中赶快抱拳说：“一胡一 掌柜，今天这事真是想不到！姑娘的一性一情烈，作错了事，可是无论如何，也请你放了她，因为她是纪广杰的妻子。”

银镖一胡一 立又狞笑著，说：“你休要拿纪广杰来吓我，我不怕他龙门侠的孙子。现在我不杀这恶妇，也就是给他留下点情面。你既说出他来，那可好了，连他也要叫来。纪广杰、鲍昆仑、鲍志云，他们三人都来给我叩头认罪，并一交一 来一千两银子，我才能饶这恶妇的活命。宽你们的限，给你们五天的工夫，五天之后若不来，就不用再来了！”

鲁志中还要说话请求，银镖一胡一 立却用镖比著他要打，并狠狠地威吓说：“你还不快走！饶了你的命就算便宜了你，你还要找死吗！”

鲁志中晓得一胡一 立的飞镖厉害，便不敢抵抗他。这时阿鸾被贼人用绳绑上了，她还不住地大骂、挣扎，但禁不住贼人众多，鲁志中又无力援助，所以鲁志中就眼见阿鸾被贼人绑在一匹马上，牵著走了。

鲁志中就不住顿脚大哭，那边一胡一 立随著走，还在马上扭头扬手，一逼一著鲁志中叫他走。鲁志中只得往上去。但是过了这道山岭他就扔下了刀坐在地下，痛哭著想：我还有甚么脸去见师父师哥？师父入了川省，五天之内如何能将他寻回？若是把鲍志云找来吧，鲍志云也跟银镖一胡一 立有过仇恨；他就是肯来，恐怕也无济于事。坐了一会，又觉得事情紧急，不可耽延时刻，于是他站在岩上四下张望，就见西边山角下，有一匹黑马在那里吃草，正是自己的那匹，倒尚未被贼人牵走。

鲁志中随就提著刀下了山岭，走了过去，将马牵到手中，就想：我只好先回去见葛志强，叫他来解救阿鸾姑娘。因为葛志强近二十年来走镖经过秦岭，从没与银镖一胡一 立起过纠纷，请他来上山去说许行。于是鲁志中就收了刀，上了马，顺著来时的道路向北走去。

走了不远，就遇见一大帮客人，跟随两个保镖的，都是华州李振侠手下的人。

鲁志中与他们都略略有点一交一 情，当下见面谈了几句闲话。鲁志中并没说出阿鸾已被银镖一胡一 立擒去之事，只问问这个镖头与银镖一胡一 立相识不相识，两个镖头都答道：“谁和他相识？不过每次遇见他们的人，就送他们五两银子，作为买路钱。从李振侠老镖头亲自走秦岭保镖时便留下了这个例。我们并不是怕一胡一 立，他的武艺并不高强，只是那百发百中的飞镖，我们犯不上招惹他。”

鲁志中一听，就断绝了希望，赶紧与这两个镖头分手，又向北急急行走，还没走出山口，迎面就来了六匹马，马上就是葛志强、纪广杰、利顺镖店及自己镖店的伙计各二名。

相距还很远，纪广杰就焦急地高声问道：“鲁师叔，你没看见鸾姑娘吗？”

鲁志中却十分羞惭，催马过来，皱著眉说：“事情真想不到，鲍姑娘杀了一胡一 立的儿子，又杀死了余大彪，她被……她被一胡一 立用镖打伤，擒上山去了！”

纪广杰不容鲁志中把话说完，他就气得出鞍旁一抽一出宝剑来，高声喝道：“走！咱们找银镖一胡一 立去！”说时他催马就走，葛志强急忙赶上去，劝阻纪广杰说：“现在你可不能冒失！一胡一 立的镖真是百发百中！”

纪广杰回首冷笑道：“我还怕他的镖？我这里也有镖，我跟他倒要比一比，看是谁的镖打得准！”他因妻子被山贼擒去，这种奇耻大辱他万难忍受，所以不听人劝，不顾伤疼，急急挥鞭策马，飞似的向南走去。一面在马上大声喊道：“一胡一 立！狗强盗，滚下山来与纪大爷斗一斗！不然纪大爷要踏破了你们的贼窝！”

葛志强、鲁志中就带著那四个伙计一齐追来，齐声劝说：“现在咱们还得忍耐点！因为咱们的人在他山上，如果把他骂急了，阿鸾姑娘的一性一命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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