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中国古典文学 > 儒林外史

第二十二回 认祖孙玉圃联宗 爱交游雪斋(2)

黄评:无往而非偷矣也不到卜家告说,竟搭了江船。天二评:人之无情一至於此。禽兽犹恋其匹,小牛则禽兽之不如矣恰 好遇顺风,一日一夜就到了南京燕子矶。要搭扬州船,来到一个饭店里,店主人说道:“今日头船已经开了,没有船,只好住一夜,明日午后上船。”牛浦放下行 李,走出店门,见江沿上系着一只大船,问店主人道:“这只船可开的?”店主人笑道:“这只船你怎上的起?要等个大老官来包了才走哩!”说罢,走了进来。走 堂的拿了一双筷子、两个小菜碟,又是一碟腊猪头肉、一碟子芦蒿炒豆腐干、一碗汤、一大碗饭,一齐搬上来。牛浦问:“这菜和饭是怎算?”走堂的道:“饭是二 厘一碗,荤菜一分,素的一半。”黄评:当日食物之贱如此牛浦把这菜和饭都吃了,又走出店门。只见江沿上歇着一乘轿、三担行李、四个长随。那轿里走出一个人来,头戴方巾,身穿沉香色*夹绸直裰,粉底皂靴,手拿白纸扇,花白胡须,约有五十多岁光景;一双刺猬眼,两个鹳骨腮。天二评:颇似严老大行径。黄评:好尊容,一定是个宝货那人走出轿来,吩咐船家道:“我要到盐院太老爷那里去说话的,你们小心伺候!我到扬州另外赏你。若有一些怠慢,就拿帖子送在江都县重处!”黄评:又是严大老官口声船家唯唯连声,搭扶手,请上了船。船家都帮着搬行李。
正搬得热闹,店主人向牛浦道:“你快些搭去!”牛浦掮着行李,走到船尾上。船家一把把他拉了上船,黄评:此一“拉”,断送刺猬眼生意摇 手叫他不要则声,把他安在烟篷底下坐。牛浦见他们众人把行李搬上了船,长随在舱里拿出“两淮公务”的灯笼来挂在舱口。叫船家把炉铫拿出来,在船头上生起火 来,煨了一壶茶送进舱去。天色*已黑,点起灯笼来。四个长随都到后船来办盘子,炉子上顿酒。料理停当,都捧到中舱里,点起一只红蜡烛来。牛浦偷眼在板缝里 张那人时,黄评:贼形对了蜡烛,桌上摆看四盘菜,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按着一本书,在那里点头细看。黄评:一本书,必斗方名士之作,如牛布衣等人是也看了一回,拿进饭去吃了。少顷吹灯睡了。牛浦也悄悄睡下。
是夜东北风紧,三更时分,潇潇飒飒领的下起细雨。那烟篷芦席上漏下水来,牛浦翻身打滚的睡不着。到五更天,只听得舱里叫道:“船家,为甚么不开船?”船家道:“这大呆的顶头风,黄评:“大呆”二字土语也前 头就是黄天荡,昨晚一号几十只船都湾在这里,那一个敢开?”少停,天色*大亮。船家烧起脸水送进舱去。长随们都到后舱来洗脸。候着他们洗完,也递过一盆水 与牛浦洗了。只见两个长随打伞上岸去了,一个长随取了一只金华火腿,在船边上向着港里洗。洗了一会,那两个长随买了一尾时鱼、一只烧鸭、一方肉和些鲜笋、 芹菜,一齐拿上船来。船家量米煮饭,几个长随过来收拾这几样肴馔。整治停当,装做四大盘,又烫了一壶酒,捧进舱去与那人吃早饭。吃过剩下的,四个长随拿到 船后板上,齐坐着吃了一会。黄评:以上情景都从牛浦贼眼看出,艳羡久矣吃毕,打抹船板干净,才是船家在烟篷底下取出一碟萝卜干和一碗饭与牛浦吃。牛浦也吃了。
那雨虽略止了些,风却不曾住。到晌午时分,那人把舱后开了一扇板,一眼看见牛浦,问道:“这是甚么人?”船家陪着笑脸说道:“这是小的们带的一分酒资。”黄评:人而谓之酒资,贱之至也那人道:“你这位少年,何不进和舱来坐坐?”天二评:老牛实有用小牛之处,所以一见如故牛浦巴不得这一声,连忙从后面钻进舱来,便向那人作揖、下跪。齐评:写出卑鄙情形。天二评:下作。黄评:一见便下跪,下流无耻极矣那人举手道:“船舱里窄,不必行这个礼。你且坐下!”牛浦道:“不敢,拜问老先生尊姓?”那人道:“我么,黄评:“我么”二字,自负极矣姓牛,名瑶,草字叫做玉圃。我本是徽州人。你姓甚么?”牛浦道:“晚生也姓牛,祖籍本来也是新安。”牛玉圃不等他说完,黄评:妙在“不等他说完”,而牛浦一听便甘心叫叔公,一倨一卑,好看杀便接着道:“你既然姓牛,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和你祖孙相称罢!我们徽州人称叔祖是叔公,你从今只叫我做叔公罢了。”牛浦听了这话,也觉愕然,因见他如此体面,不敢违拗。因问道:“叔公此番到扬,有甚么公事?”牛玉圃道:“我不瞒你说,我八轿的官也不知相与过多少!黄评:个把老爷见之,当何如?那个不要我到他衙门里去?我是懒出门。而今在这东家万雪斋家,也不是甚么要紧的人。他图我相与的官府多,黄评:论官府,也该称叔公有些声势,每年请我在这里,送我几百两银,留我代笔。代笔也只是个名色*。我也不奈烦住在他家那个俗地方,天二评:老牛于不过秋风主顾耳,故不请他住在家中。黄评:自命为雅我自在子午宫住。你如今既认了我,我自有用的着你处。”黄评:“用的着”者,赔钱上当也当下向船家说:“把他的行李拿进舱来,船钱也在我这里算。”船家道:“老爷又认了一个本家,要多赏小的们几个酒钱哩。”天二评:宛是船家声口。黄评:认着本家,就是老爷倒运了,还要喜钱这日晚饭,就在舱里陪着牛玉圃吃。
到夜风住,天已晴了。五更鼓已到仪征。进了黄泥滩,牛玉圃起来洗了脸,携着牛浦上岸走走。走上岸,向牛浦道:“他们在船上收拾饭费事。这里有个大观楼,素菜甚好。我和你去吃素饭罢。”天二评:带来路菜只够一日,却被大风阻隔,只好大观楼吃素菜了。黄评:想是鲥鱼、火腿吃腻了肠子,要吃素饭,岂知素饭吃出丑来了回 头吩咐船上道:“你们自料理吃早饭,我们往大观楼吃饭就来,不要人跟随了。”说着,到了大观楼。上得楼梯,只见楼上先坐着一个戴方巾的人。那人见牛玉圃, 吓了一跳,说道:“原来是老弟!”牛玉圃道:“原来是老哥!”两个平磕了头。那人问:“此位是谁?”牛玉圃道:“这是舍侄孙。”向牛浦道:“你快过来叩 见。这是我二十年拜盟的老弟兄,常在大衙门里共事的齐评:此是口头常语,与后文对照王义安老先生。快来叩见!”黄评:又叩见龟祖牛浦行过了礼。分宾主坐下,牛浦坐在横头。走堂的搬上饭来,一碗炒面筋,一碗脍腐皮,三人吃着。天二评:如此俭薄牛玉圃道:“我和你还是那年在齐大老爷衙门里相别,直到而今。”王义安道:“那个齐大老爷?”黄评:蠢乌龟不解牛意牛玉圃道:“便是做九门提督的了。”王义安道:“齐大老爷待我两个人,是没的说的了!”
正说得稠密,忽见楼梯上又走上两个戴方巾的秀才来:前面一个穿一件茧绸直裰,胸前油了一块;后面一个穿一件元色*直裰,两个袖子破的晃晃荡荡的,走了上来。天二评:老牛要吃素饭,偏遇着吃荤饭的秀才两个秀才一眼看见王义安,那穿茧绸的道:“这不是我们这里丰家巷婊子家堂柜的乌龟王义安?”齐评:原来如此,好个大来头。黄评:奇,文笔诙谐,不平如是那穿元色*的道:“怎么不是他?他怎么敢戴了方巾在这里胡闹!”黄评:匡二方巾变为高黑帽,王义安绿头巾又变为方巾一顶,何神化不测如是不由分说,走上去一把扯掉了他的方巾,劈脸就是一个大嘴巴,打的乌龟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天二评:《雷峰塔》金山一折有此奇观两个秀才越发威风。牛玉圃走上去扯劝,被两个秀才啐了一口,说道:“你一个衣冠中人,同这乌龟坐着一桌子吃饭。天二评:两个秀才意谓牛玉圃偶与王义安搭桌吃饭耳,不知却是二十年拜盟弟兄。然浦郎乖贼,於此已窥破一二矣你不知道罢了,既知道还要来替他劝闹,连你也该死了!还不快走,在这里讨没脸!”
轩宇阅读微信二维码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