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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偿还的孽债

来源: 故事会 作者: 未知 时间: 2017-01-16 阅读:
  一、酷似的人
  
  阳春三月,杭州西湖垂柳轻扬,湖光潋滟,从台湾嘉义来大陆旅游的一行人游览完美丽的西湖后,沿着湖堤,谈笑风生地往停放旅游大巴的停车场慢慢走去。内中有一位耄耋老者却是寡言少语,似有一番心思。他名叫丁大元,年已九旬,尽管是满头白发,脸上长满老年斑,但身板硬朗,精神矍铄,丝毫不显龙钟老态。
  
  在停车场附近,有许多卖工艺品、字画、茶叶和食品的小商店,台湾游客三三两两进店去选购物品,丁大元则独自一人来到一爿取名为“西冷”的字画装裱店。该店与周围的现代建筑迥然不同,是青砖木框架瓦房,像是民国初期的建筑风格。丁大元站在店前凝视着店名,踌躇一会儿,终于忐忑不安地走进店里,这时,店内一位正在精心装裱一幅中堂的人抬起头来,打量丁大元一眼,先是一愣:怎么来人长相酷似自己?然后又不以为然,认为天底下有相貌相像的人不足为奇,于是随口问道:“老先生,您好!请问您是来装裱的?”
  
  丁大元瞅着此人挺有特征的相貌,心中也不由一颤:哎呀,这人真是太像自己了,难道……想到此,一种苦涩的感觉袭上心头。
  
  此人六十岁左右年纪,身材瘦长,长脸尖嘴,一双近乎绿豆般大的老鼠眼,见面后令人印象深刻。此人见丁大元并未作答,只是怔怔望定自己发愣,微微一笑后又问:“您是要装裱字画吗?”
  
  丁大元回过神来,摇摇头:“我是从台湾来大陆旅游的,游完西湖顺道来这儿瞧瞧。您是店老板吧?”
  
  此人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宋周,欢迎老先生光临敝店!”
  
  “宋周?”丁大元喃喃自语着,这两个字似乎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回忆,脸色愈发显得苍白。怔了一会,丁大元试探着说:“这店民国时期就好像是搞字画装裱的。不知宋老板是否听说过一位叫宋小婉的老太太?”
  
  “宋小婉是我家母呀!”宋周脱口而出,疑惑地问,“难道你认识我母亲?”
  
  “不!不!……随便问问,随便问问。”丁大元双手乱晃,一脸的窘态。说完,他尴尬地转身离去。
  
  望着丁大元悻悻而去的背影,宋周满腹狐疑,心想:这位台湾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母亲的名字?为何又否认认识母亲?
  
  店铺打烊后,宋周回到家中,急切地将上午发生的事讲给母亲听,并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宋小婉因脑血栓引发半身不遂已卧床三个月了。她听完后幽幽问道:“这台湾老头叫什么名字?”
  
  宋周摇摇头:“我没问。”
  
  宋小婉又问:“他长得什么样的相貌?”
  
  “真是怪事。”宋周自嘲地笑笑,“他竟然像我呢!也是高个儿,长脸尖嘴,一双绿豆眼。”
  
  这时,宋小婉似乎什么都明白了,脸色突变,眼睛瞪得大大的,忿然说道:“丁大元这个恶棍,他竟然还活着……他早应罪该万死啊!”想不到母亲对这位叫丁大元的台湾老头有着如此刻骨的仇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周一再追问,宋小婉想想自己存世不久了,就向儿子讲述了那段屈辱的往事……
  
  第二天,台湾游客一行人游完灵隐寺,丁大元再次来到“西冷字画装裱店”。犹豫半晌,他硬着头皮对宋周说:“宋老板,我明天就要返回台湾。我年纪大了,以后恐怕没有机会来大陆,我想……见一下令慈大人。”
  
  “不行!”宋周毫不留情,一口拒绝,冷冷说道,“你是我母亲的仇人,她不会见你的。”丁大元愣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态度十分诚恳地说:“过去,我做了对不起你母亲的事,也对不住她的丈夫周师傅,我有罪!现在,让我在有生之年当面向她表示一番忏悔的心意,好吗?”
  
  宋周板着脸,不为所动。
  
  丁大元吞吞吐吐又说:“其实,你,你应该是我,我的……”当瞟见宋周一副横眉立目的模样,“亲骨肉”三字终于不好意思吐露出来。
  
  联想到母亲的回忆,宋周已听出了丁大元的言外之意,他非但没有半点亲近的感觉,反而有如吞下了只苍蝇,感到阵阵恶心。
  
  丁大元以为宋周态度有所松动,用哀求的口吻说:“宋老板,请你领我到你家见你母亲一面吧,让我当面请罪。我患有冠心病,上帝随时都会要我去的。这是最后一面啊!”
  
  听这么说,宋周心软了,为难地说:“我母亲身患重病,不想见任何人。不过,你放心,我会向她转达你的心意。”
  
  “啊,宋小婉患了重病?那我更要见她一面!”丁大元黯然地叹了口气,态度十分坚决。
  
  宋周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说:“还是不见为好,我母亲见到你,病情肯定会加重。你走吧!走吧!”
  
  丁大元见撵他出门,无可奈何,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二、歹毒阴谋
  
  丁大元坐上旅游大巴返回宾馆,一路上心情异常沉重。当晚,他躺在床上辗转不安,久久不能入睡,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了……
  
  1948年初冬的一天,身为国民党杭州警备司令部团长的丁大元来到西湖边上的“西冷字画装裱店”。店主周明清热情地招呼他入座,周明清的妻子宋小婉礼节性地泡来一杯清香扑鼻的龙井茶。丁大元定睛一看,心中不由一动,只见宋小婉柳眉杏眼,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举手投足间尽显江南美女的风韵。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叹,问:“周师傅,请问这位是……”周明清介绍:“这是我内人。”宋小婉微笑着点点头。丁大元“呵”了一声,伸出大拇指夸道:“你夫人真是太美了!”“谈不上!谈不上!”周明清敷衍后,问道,“请问长官有何贵干?”丁大元收回色眯眯的目光,从包内取出一幅皱巴巴的画来,试探着问:“请问周师傅,不知此画能否装裱成一幅中堂?”
周明清并未作答,皱着眉头接过画,小心地展开来观看。这是一幅描绘西湖三潭印月的国画。丁大元嘿嘿一笑:“这是本人的习作,见笑!见笑!”“画得不错!画得不错!”周明清客气地恭维一番后,诧异地问,“怎么此画弄得这么皱?”丁大元道:“这画画好后,我把它折好放在案板上,正要送贵店装裱。昨天清早,勤务兵打扫卫生时突然内急,随手抓过画纸一顿揉搓,要上厕所方便,幸亏被我发现,让我狠揍了一顿。现在画纸成这个破损的样子,还能装裱吗?”周明清笑笑:“能,你放心好了!只要是用宣纸画的,不论有多皱,我一定装裱得令你满意,三天后你来取画吧!”
  
  三天后,丁大元按约而来。周明清同他寒暄后到里间去取那幅画,这时,宋小婉又礼貌地泡茶过来。丁大元盯着迎面款款走来的宋小婉姣美的面容,高耸的胸脯,一时心猿意马,趁接过茶杯的工夫,不怀好意地在宋小婉白皙细嫩的纤纤玉手上抚摸了一下。宋小婉顿时脸上一片绯红,娇嗔地瞪了丁大元一眼,返身进了里屋。
  
  周明清取画出来。丁大元接过装裱的画轴缓缓展开,只见画幅装帧得古朴典雅,宣纸熨裱得平展如镜,纹丝不显。他大为赞叹:“妙,太妙了!周师傅的手艺真是无比高超!”付完装裱费,丁大元拿着画轴满意地出了店。
  
  转眼间,已是腊月二十二了。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早饭后,周明清打开店门放眼望去,只见大地间一片雪白。他正在感叹时,猛然看见门前的雪地上竟躺着一个人。他心里一惊,赶忙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过去。走近一看,这人已昏迷不醒,面容憔悴,头戴一顶破毡帽,上身穿一件破烂不堪的棉衣,下身是一条百孔千疮的单裤,脚上竟穿一双不知从哪捡来的破烂的长筒皮靴,活脱脱一副穷困潦倒的乞丐模样。周明清弯腰一探鼻息,尚有热气。他不忍心瞅着有人冻死在门前,把这人扶起来。这人慢慢苏醒过来。周明清问:“你这是怎么啦?”这人叽里哇啦一通乱叫,原来是个哑巴。哑巴用手指下天空,又指嘴巴,再指着雪地,意思是下雪天,没讨到饭,饿昏在地上。
  
  周明清天生一副菩萨心肠,返身从店内端来一碗热开水,拿来两只馒头。哑巴狼吞虎咽吃完后,一会儿就恢复了元气。他叽里哇啦对周明清表示万分感谢,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周明清挥挥手:“不用谢了,赶紧找个地方避寒去吧!”哑巴站起来,竟径直往周明清店里走去,寻出扫帚开始卖力地清扫店前的积雪。周明清不禁心中暗笑:这家伙倒是知恩图报呢!哑巴扫完积雪,仍没有离开的意思。周明清又叫宋小婉取来四个馒头,挥手要他走。
  
  哑巴不接馒头急得双手乱摆,流着泪又是叽里哇啦说一通。周明清夫妻俩好不容易才明白哑巴的意思:他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收留他在店里当伙计吧。他不要工钱,只要有吃有住就行。店内原本有一个伙计,前几天因回家成亲辞职了。周明清望着哑巴可怜巴巴的眼神,眼看已近岁末,叹了口气同意了。
  
  哑巴留下后,尽管整天寡言少语,但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很快就获得了周明清夫妻俩的好感。春节过后不久,丁大元又来到装裱店。周明清泡茶时,丁大元觍着脸瞅着里间问:“你夫人不在?”周明清厌恶地谎称:“她回娘家去了。”丁大元“呵”了一声,摇摇头显得有些沮丧。周明清泡完茶,问:“长官又是来装裱字画的?”丁大元点点头,小心翼翼取出一幅水墨画来,十分得意地炫耀:“这次不是一般的画作,而是清朝八大山人朱耷的《水木清华图》。”他将画幅交给周明清时,郑重其事地交待:“周师傅,这幅古画我可是花了高价收购来的,你一定要精心装裱,我会双倍付给你装裱费。”周明清点点头:“请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装裱得让你满意。”丁大元又说:“这可是八大山人的真迹,不要弄丢了啊!”周明清说:“长官,我干这一行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未出现丢失人家字画的事。请你相信我!”“是吗?”丁大元反问道,“万一弄丢了怎么办?”周明清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有失误,我一定赔偿!”丁大元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此画价值连城,你赔得起?”周明清不高兴了,心中一阵冲动,脖子一梗:“我用身家性命担保,怎么样?”丁大元要的就是这句话,听周明清如此一说,心中窃喜,拍拍周明清的肩膀:“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两人谈妥六天后来取装裱好的画幅。丁大元走后,周明清立即将这幅画锁进了里间的铁柜内。
  
  周明清忙活了四天,把接手的一批字画装裱完。到第五天,他选了个好时辰,店门也不开,打算全神贯注来精心装裱那幅《水木清华图》。他打开铁柜的锁正要取那张宣纸时,却发现画不见了。他脑袋“嗡”地一响,后背直冒冷汗。他慌忙将铁柜内所有字画一张张展开,翻寻半天,那张宣纸还是没有看见。奇怪,怎么会不翼而飞了!他吓得浑身发抖,扯开嗓子喊妻子过来。宋小婉见丈夫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忙问出了什么事?当听说是丁大元的那幅古画不见了时,宋小婉也惊呆了,这时,哑巴也赶紧凑过来。宋小婉比比划划说出失窃的画。哑巴连连摆手,意思是没看见。
  
  两人焦急万分,开始分头在店里、卧室里仔细寻找。宋小婉顾不得那么多,到哑巴的住处,将他的铺盖、衣服翻了个遍,还搜查了他全身。最后,连厨房、厕所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那张宣纸还是不见踪影。眼看交画幅的期限只剩一天多了,周明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只要想起自己对丁大元的承诺,就不寒而栗,浑身颤抖。
  
  到笫六天,店门刚打开,丁大元就笑眯眯登门,进来后第一句话就问:“周师傅,八大山人的画装裱好了吗?”周明清脸色煞白,语无伦次:“长、长官,对、对不起……你、你那幅画,不、不见了……”丁大元一听,大吃一惊,一把揪住周明清前胸的衣服,睁圆了眼睛,怒吼道:“你说什么,画弄丢了,浑蛋!”说完,重重掴了周明清一个耳光。周明清捂着半边脸,吓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宋小婉哭丧着脸过来,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长官,实在对不起!我们赔偿你吧!”丁大元看见凄美的宋小婉,火气稍微消了些,嘲讽道:“赔偿我?八大山人的真迹怎么赔?除非把你赔给我!”宋小婉自知理屈,明知受辱却不敢发怒,低着头不知如何才好。哑巴也愣在一旁,不敢吱声。丁大元指着周明清恶狠狠说道:“周师傅,你再找找看。我明天还会来。如果你不将画归还我,就请兑现你的承诺!”说完,骂骂咧咧走了。
  
  丁大元一走,周明清就颓丧地瘫倒在地上,宋小婉也暗暗落泪。一幅古画的神秘失踪,使夫妻俩坠入绝望的深渊。
  
  夜晚,夫妻俩躺在床上,都未入睡,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抱头痛哭。宋小婉真是弄不明白,这幅画明明是周明清亲手锁进铁柜的,店内又没失盗,难道出鬼了?周明清一想到第二天要向丁大元交差,就不由自主想起自己那句生命承诺。天啊!自己开店二十多年,处处小心,时时谨慎,想不到竟然出如此大的纰漏,怎么会这样?明天怎么办呢?他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胆寒。
  子夜时分,周明清悄悄爬起来。宋小婉奇怪地问:“你干什么去?”周明清回答:“我去解手。”过了好一阵,仍不见丈夫回房。宋小婉一惊,起身到厕所一看,无人。她慌了,急忙叫醒哑巴在店内找人,还是不见周明清的人影。突然,哑巴指着店门大声嚷叫,宋小婉扑过去打开虚掩的店门。两人在茫茫黑夜四处寻找,到微曦初露时,终于发现了西湖内有一具尸体——周明清恪守诚信,用生命兑现了自己的郑重承诺。
  
  周明清一死,周家经营几代的字画装裱店也关门停业。下午,丁大元来了,见店门紧闭,正要敲门,有行人早告知周明清昨晚已投湖自尽。丁大元先是愕然,然后一阵冷笑扬长而去。
  
  等宋小婉办完丧事,哑巴也穿着那双舍不得扔的破皮靴,默默离店去自谋生路。
  
  几天后,丁大元凶神恶煞般来敲门,进来后,就对黯然失色的宋小婉说:“周夫人,我的古画被你丈夫弄丢了,听说他死了,我只好找你。你照价赔偿吧!”宋小婉被眼前这阵势吓得说不出话来,低着头瑟瑟发抖。“料你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赔我那幅画。”丁大元摸摸宋小婉的脸蛋,淫笑道,“还是把你赔给我吧!”“不!不!”宋小婉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双手乱摆。“你不依我也行,拿钱来!”丁大元伸出手来。宋小婉吓得直往里间躲。丁大元蹿进来,饿狼捕羊一般,把宋小婉奸淫了……
  
  几天后,警备司令部的一名伙计在买菜时悄悄告诉宋小婉,那哑巴是丁大元的勤务兵装扮的。是他在那天深夜偷来钥匙打开铁柜取出那幅画,然后揉成一团塞在一只破皮靴内的前端,最后在离店时偷出……而这一系列的歹毒阴谋,都是丁大元精心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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