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抢劫(3)
来源: 网络文摘 作者: 佚名 时间: 2015-09-08 阅读: 次
可钱还没焐热,就要将大头交上去,这叫罗铭百般无奈万般痛惜。他关好铁门,把自己住的房间门紧紧关好,又把窗帘放了下来,开始数钱,整理钱。那些收缴来的钱有的尚未打开,一扎一扎的,挺括而又整洁。有的是散票,都是百元大钞,但污脏而腻手,这些钱都是大家在一起清点好并捆扎好的,数额作了登记,大家都签了字的。他数钱完全是一种下意识行为,数的时候有种踏实感、成就感。
这种感觉真好,仿佛一个经过了大饥饿的农民守着收获了的粮食一样充实、喜悦,但又有些心虚,唯恐已经到手的粮食被老鼠吃了,被人盗了。数钱于他是难事,他从来没数过这么多的钱,开始的时候他蘸着口水数,那些钱油腻腻的,上面充满汗味、烟味和不明的气味,他浑然不觉,把手指数酸了口水蘸干了也数不清楚。尽管如此他还是越数越兴奋,最后打了碗水来蘸着水数,数来数去总也不对数,数一遍记一次数,结果一次不同于一次。
数到最后数得手指麻木了,大脑一片混沌。他想睡一觉起来再数,躺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一脑袋里旋转飞舞着雪片一般的钱,他想要是这钱真是雪片一般地落下来,那该是多么好的事呵。去年天公不作美,一场霜冻把全县的农作物冻坏了,到了稻子灌浆的时候,又是冷冻阴雨天气,坝区的水稻成了空壳,烤烟成熟了,一场冰雹把烟叶打成筋筋,这对于贫匿的以农业为主的县来讲是要命的。财政吃紧,他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办案经费没有,创收任务加重,真是雪上加霜啊。
罗铭舍不得把钱往上交,交这钱犹如把自己干辛万苦生养出来的孩子送人,那种感觉真是割了心割了肝一般。可他又不能不交出去,完不成创收任务,他无法向局里交差,更对不起一心扶持自己的欧副局长,他不能让欧副局长为难——你荐举的人怎么这样无能;他更不能让欧副局长失望,认为他是扶不起来的猪大肠。他希望自己能进步,说白了就是能被提拔,这对于一个出身贫寒备受欺辱的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手里有权才能改变自己改变家人的命运。再怎么舍不得这钱也得交,就像必须把十月怀胎历经苦难才生下的孩子交出去一样。他打定主意慢慢交,先看看其他所怎样交,交多少再作决定,从内心讲,也有点多看一眼自己孩子的味道。
派出所是没有保险柜的,为保管这笔钱他绞尽了脑汁。他把家里的一只樟木箱子拿来,这箱子厚而沉重,看着可靠实在。把钱整整齐齐码好,用把大号锁锁住。把钱放在什么地方呢?总不能放在床脚下,那样是很危险的,尽管派出所的人是可靠的,联防队员是精心选择的,但他仍然不放心,这钱是不同寻常的钱,必须万无一失。他在屋里左看看右看看,墙角屋顶旮旮角角看遍了,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他甚至动起了埋在地下的心思,可是地皮是水泥打的,不可能像砖铺的地一样把砖撬开,墙壁是整体的,也不可能挖个洞,那样就是明摆着告诉人了。天花板上也不行,水泥预制板,不像过去的房子有阁楼,有猫洞。想来想去,他干脆把钱放在装档案的大木柜里,用废旧报纸盖好。
连续几天,这事把他搅得心神不定,他连出警的事也推了,总安排别人去,他一整天呆在所里,有紧急事出去一下,匆匆又赶回来,镇里开会让他去,书记讲话他觉得从来没有这样长,借着上厕所蹭回来。书记对他又有了看法,觉得这人不靠谱,喂不熟的白眼狼,书记对他的怨气又多了一层。
妻子想他了,在街上割了肉买了菜还买了一瓶酒,做好一桌菜让他回去吃,他说:有啥喜事咋这么隆重?妻子娇嗔,说:要什么喜事,你没见你又黑又瘦,眼圈都黑了,在忙些啥呀?他心里一阵温热,尽管教师和警察的工资是有保证的,可他们的日子还是紧巴巴的。他要带回钱给家里,父亲年纪大了,患了痴呆症,时刻在病,母亲患有心脏病,他们还要攒钱给孩子读书。平时他们的日子都是过得比较节俭的,妻子在学校后边的空地里开出一块地,种些蔬菜还养了些小鸡。
吃完饭他就要走,妻子给他泡了茶开了电视机,说:急啥呢,好久没在一起了,坐着讲讲话吧,有些事还要和你商量呢。他想确实是好久没好好地吃一顿饭好好讲讲话了。看着妻子祈求的神色,他不忍心走,又坐着和她说了些话。说着话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妻子说:有啥心事呢?你应该告诉我,我们是夫妻,难道连我也不信任?他说:没有没有,只是所里有些急事要去处理。说着又站起来要走,妻子的手环上了他的脖子,脸红红的,气息温馨扑人,她说:好久没有在一起了,今晚不要去所里了。他的心跳得急了.呼吸也急促了,身子下有了强烈的感觉,他抱着妻子亲了一阵,妻子把他抱得更紧了,灼热的嘴唇贴着他,要拉他进房间。他刚站起来,满脑袋的钱又旋转起来了,但这旋转是向外旋转的,像风吹着钱向外飘去。他急了,一把推开妻子,说:我必须走,不能耽误啊。妻子被推在沙发上,看着他出去,委屈地哭了。
离开所里其实也才两个多小时,他觉得有一个世纪般漫长。锁好门,急匆匆扑向柜子。那情形,仿佛遇到了多少年日思夜想的情人。打开柜子,撤开覆盖在上面的『日报纸、档案,那钱稳稳妥妥地蹲在那里,他才长长松了口气,他想自己啥时变得这么爱钱了呢?爱得不正常,爱得很扭曲,甚至成了癖。想想以前,虽然清贫但从未对钱这么渴求。那时工钱虽少,但每个月的用度精打细算,精细到买本书都要计划。从山区回城,能走路就走路,能搭车就搭车。途中饿了,买碗凉粉或者荞粑粑吃,也觉得很惬意,对钱从来没有啥奢望。
都是钱惹的祸呀,如果派出所不是这么捉襟见肘,连交通工具办案经费,连联防队员的工资都不能置不能发,如果不是局里要上交的创收费,他能不顾规定地去办镇里交代的不属于派出所公务的事么,他愿意冒风险云抓赌抓嫖去创收么?这些事想起来心里不是滋味,心里有种暗暗的疼痛,有时想不如回去教书算了,虽然偏远虽然清贫,但那日子是安稳而踏实的,就像日子简单的农家,一笼火一锅菜,一家人围着其乐融融。但他退得回去么?何况,他的事业还在上升,前程还在看好。
五
联防队员小周抓赌跌伤后回家休息去了,小周真是好样的,脚跌伤后在卫生所看看就回来了。罗铭让他多住些日子,他说所里经费困难,不忍心花。罗铭说:啥事比治伤重要,再没钱也要医,如果落个残疾,我良心会安么?小周抓住他的手,眼睛潮湿了,说:罗所长我晓得你关心我,不过我有数,没事的。说着站起来走了几步。看得出他是疼得龇牙咧嘴,毛毛汗冒了一层的,但能走就好。
小周回到所里后一瘸一拐地争着做事,有时疼凶了,扶着桌子、椅子还在做。罗铭很感动,只要有机会,一定让他先转正。但干了几天,小周的伤明显加重了,腿肿得像柱子,头发凌乱脸色乌青。罗铭见他弄了些草药来敷,又弄了些“雪上一枝蒿”研酒来擦,罗铭心内实在不忍,坚持要送他去城里医。小周说:我先回家里养养吧,家里条件好,有人服侍。罗铭想想也是,用新买的摩托送他回去。走时决定送他几百元,他抵死不要,说:我知道所里还有钱,可那钱能用吗?以后像这栏的机会是不会再有的了,这钱我一分一厘都不能用。
送走小周,罗铭心里怅然若失,小周在这次抓赌中是立了大功的,并且为此负了伤,但要送他点钱他都不要,这叫他心里实在不过意。
转眼到了秋季,秋季是成熟的季节,也是镇里最忙的季节。每到这个季节,乡镇的领导都是最忙也是最头疼的,光是收“四粮”就够他们抓瞎的了,还要收“四钱”。普竹镇是山区农业镇,大米只有江边河谷地带里产,其实也就是镇政府所在地方圆三四里的一块地方。每年收粮收钱犹如打仗,镇里要层层开会,把应缴应收的任务落实包干。镇政府里所有人包括七所八站的全抽出来,划村包干,保证完成任务,每年收粮收钱都要发生不少事,处理不好会酿出大事件。光是收粮,每户上的公粮是有定额的,年成好坏不论,想方设法也要完成。
这当中有的农民老实,即使留下的粮食不够吃也要交齐;有的不配合,想想自己一年白汗长流种出来的粮食要被收去,还要筹钱买粮吃就火冒万丈,怎么动员都不交齐;还有横的,一家人堵在门口,女的披头散发寻死觅活,老的站在前面以死相拼的样子,任你说整天,要粮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有时刚要动手,女的或者老的以头碰墙,弄得血流满面,叫收粮的人手足无措,狼狈万分。
收粮收钱的总指挥是孙书记,为了鼓舞士气,他还主动要求承包普竹镇所在地的普竹村。谁都知道普竹村是个刺头,镇子周围的人刁钻古怪应对办法多,提起这个村人人头疼,孙书记主动承包这个村,其他人就不好挑肥拣瘦了。
今年又是个不好的年成,先是干旱后是冷雨霜冻,庄稼十有五成不行,收粮收钱的任务更加艰难。孙书记虽然带头承包了普竹村,但他急得一夜睡不好觉,往年收粮遇到最刁横的人家,镇里就让派出所协助。也是奇怪,任你最刁横的人家,只要派出所的八出现,几乎都能镇住。对于一般的刁横,罗铭让联坊队穿上以假乱真的联防服就行了。遇到最刁横的,罗铭带上正式警员,穿戴整齐,腰别手枪,手捏警棍,黑风丧脸一站,那气势真镇得住人。事实上,警察很少有动手的时候,就像春节贴年画,门神一贴,啥怪都镇住了。中国人自古惧怕神力,警察就是神力之一种。
孙书记关在屋里三天,迟迟没动手征粮收钱,他下决心不用派出所,没有王屠户,照常不吃带毛猪。他要自己想办法把那些钉子户、顽固户、刁横户拿下摆平。他叫了普竹村村长来,两人关在屋里,一家一家排队,一户一户研究,把重点攻坚人家排出,一户一策地稳妥完成任务。
这下真正急的是罗铭,当镇上开会研究收粮收款任务而没通知派出所时,罗铭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你派出所牛什么?你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在人家的领导下工作,尽管派出所受公安局直接领导,可离开当地政府支持,你寸步难行,更何况经费上还要靠镇里支持呢。现在好了,你自己去搞吧,离开你人家也照常工作。罗铭望着开会的人吵吵嚷嚷地从门口经过,心里感到莫名的失落和孤独,那种失落真像是被人遗弃的孩子。
罗铭巴心巴意地希望有人来叫他,他把警服穿得板板扎扎的,手枪别在腰上,警棍充好电放在办公桌上,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等了一天不见动静,等了两天也不见动静,他内心越来越焦虑,看见有人从门口过,赶紧站出来希望是人家来叫他,可哪次都是失望。失望使他焦虑、烦躁、懊恼。这人也真怪,过去镇里叫派出所去干非业务之外的事,他内心是很反感的,这像啥嘛,咋能随便动用警力来对付老百姓?可他现在巴不得马上有人来通知他,那样心里就平稳、踏实了。
憋到第三天头上,罗铭憋不住了。他想只有委屈自己去找孙书记了。想到要见孙书记,他还真是发怵,这不仅是委屈,还有许多莫名的原因。他想:我是堂堂的派出所所长,不是你孙书记圈养的狗,叫我咬谁就咬谁。你要拆房子搞形象工程你自己搞,动不动就叫警察,这是啥道理?更何况十次叫十次去,一次没去你就摆脸子拿架子。这次没去也是各有各的难处,自己肚子疼自己知道,你就不能谅解么?但自己又得去,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滋味好受么?不好受也得受,为了派出所的利益,只得这样了。
果然,罗铭第一次去就吃了闭门羹,孙书记也不让座也不泡茶,冷冷地说:罗大所长有啥事啊?电话上讲一声就行了嘛,咋敢劳驾你上门。罗铭忍着说:听说镇上要组织征粮收钱,我来请求任务。孙书记冷冷地说:你这是太抬举我了,镇上有任务咋敢派你呢?你不属镇上管,又不拿镇上的钱又不吃镇上的粮,过去叫你都是违规的哟。再说,你一旦犯病,出了人命我可负不了责。孙书记的话把罗铭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罗铭终究克制住自己,诚恳地说:如果我有错,书记可以批评我教育我,但镇里的事就是派出所的事,请书记给派出所派任务吧。孙书记说:不敢当不敢当,你有事办事去吧,我要开会去。说着把一杯剩茶狠狠泼在门口,罗铭羞愧万分地走了。
连去了两次都是如此,罗铭决心不再去了。他闷闷不乐地关在屋里想心事,他想拆房一事是彻底得罪孙书记了,派出所以后的日子将是举步维艰,其严重后果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大。但得罪了也得罪了,为了派出所的利益,他把自己的尊严都丢尽了,腆着脸忍受了孙书记的冷落、奚落和嘲讽,凡是有点自尊心的人谁受得了。自己再不该也是个所长,所长的威严和尊贵是谁都可以轻贱的吗?
罗铭横下心,不理就不理,以后再难自己想办法解决。再说,你孙书记真的就不需要我罗铭了吗?你要粮要钱要命(计划生育)就不需要派出所了吗?哪一个人能把拳头攥到天亮,咱们走着瞧,谁求谁还说不定呢。
事实上孙书记承包了普竹村的收粮收钱之后就真的没找过他。孙书记也横了心,不能惯了他,要和我耍花招和我较劲,你还嫩着呢!咱们走着瞧。孙书记决心既下,就把工作研究得很细,细到普竹村的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作了具体分析具体布置。他把几类不同的人家分别列出,每户人家都有不同的应对措施。如泼辣无比的张寡妇家,刁钻古怪、诡计多端的朱木匠家,要钱不要命蛮横撒野的王石匠家,每家他都想好了一套具体的办法。这些人家有的服软有的服硬,有的要软硬兼施、双管齐下,有的还要偷偷送点礼送点钱送点粮。孙书记自己垫钱把礼、粮、钱都准备好了,为了带好这个头他豁出去了。
事实正是这样,俗话说干难万难,老大出面不难。孙书记是行政上的领导,任你再刁钻古怪蛮横撒泼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老大亲自出面了,老大温言软语和颜悦色谦恭有礼,为你递烟为你点火为你送礼物送粮食还有他自己的钱,老大被你拒之门外不让座不泡茶还冷言冷语讽刺,人家不急不躁温言慢语一脸微笑,再刁横的人家最后也乖乖交了粮筹了钱。说到底,老百姓在骨子里还是怕官敬官的。
任务完成后,孙书记躺在宿舍里美美地睡了一天一夜。他醒来后感到四肢乏力浑身酸疼,他感到兴奋也感到沮丧。高兴的是终于率先完成了收粮收钱任务,并且是在全镇最难的普竹村。普竹村都能完成,其他村完不成就说不过去了。沮丧的是,为了完成收粮收钱任务,这段时间他基本上没休息,一家一家去做工作,说尽好话,赔尽笑脸,受尽冷落,吃尽苦头,想想这书记当得太窝囊,简直像众人的孙子,由此又添了一分对罗铭的怨气。
六
罗铭接到局里的通知,让他把创收的款尽快派专人送到局里,局里已把此项任务作为年终考核标准。罗铭看到这一条标准,心里一激灵,往年可都没把创收作为考核标准,一旦作为考核标准,创收就变成一桩大事了,不仅关系到一年的工作成绩,还关系到你的提拔升迁呢。罗铭心里很不是滋味,县里再穷也不能这样搞,局里再穷也不能把它定为标准,可事实上已经定了,他就必须乖乖地把钱交出去。哪怕你创收再困难,经费再紧张,你也得交上去。
当天晚上,罗铭还在犹豫不决心疼万分地徘徊时,欧副局长打电话来了。听到欧副局长的声音,罗铭心里一阵发酸,他把普竹镇的贫困,创收的艰难,和镇里紧张的关系一一说了。欧副局长说:小罗,困难哪里都有,矛盾到处存在,不仅你那里,全县哪个地方不如此?前天县里开大会,书记县长都说了,叫大家团结一心渡过难关,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县里的经济会好转的,自然灾害是暂时的。现在各个基层所都踊跃地交创收款,你不积极行吗?你知道局里已经把创收纳入考核目标,这意味着什么?你是聪明人我就不说了,我时刻关心着你呢。
那晚罗铭一夜睡不着。他实在太不忍心将钱交上去,所里到处要用钱,电话费、电费都欠邮电所电力所半年多了,他一直拖着不交。两个所的所长也不好催他,见了他的面又是握手又是寒暄又是递烟,还要拖着他下馆子。握手、递烟之后一脸笑容,可怜巴巴地希望他把欠费交了,说: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几次挨上面的骂,再不交就把我们的职免了,我们能催谁去?到镇政府还没开口书记就说不要开口,我晓得你们要讲什么,这事以后再说。罗哥,真的对不起你,你要谅解呀。看他们一脸尴尬、讨好的笑,倒仿佛是他们欠了派出所的。
老所长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前段时间家里把猪卖了把羊卖了,东挪西借地凑了一笔钱去市里的医院治疗,没过半月钱就花完了,只得回来。医生说这病只有到省里的医院去治,再拖,就不好说了……老所长的老伴到所里哭天抹泪地哭,哭得所里的人心情黯淡神色惨然,哭得他心如刀绞真像自己的亲人得了绝症一样。几次他都想把那笔缴来的钱拿出来。但他想到局里的任务,想到……终于还是硬着心肠忍住了。
看着老所长老伴步履蹒跚失望至极地离去,他深深地自责深深地愧疚,自己安慰自己:挺一挺吧,容我再想办法。普竹镇失踪几年的七八名妇女儿童,他们已接到上级机关的确切信息,分别被拐卖在河南、河北、山东等地,要他们去解救,可所里哪里有这笔钱,这不是上县城,这是到几千里以外的地方,要多少经费才够呀,这事他也一直拖着。钱啊钱,派出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可不但没有一分拨款,还要创收!罗铭内心的矛盾、焦灼、苦恼甚至是愤怒是可想而知的了,可他还得交,为了年终的考核,为了……
这天晚上他算是过足了数钱的瘾,那些一捆一捆的或整齐或零乱、或干净或肮脏的票子,被他数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钱是肮脏的,那些票子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那上面藏了多少污垢、汗水、尘土和细菌,但他一摸到那些钱心里就热乎乎暖洋洋的。一摸到那钱他就兴奋就亢奋,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全身的孔窍都敞开了,那种手感,比摸到细皮嫩肉水灵灵鲜颤颤的川妹子还兴奋。他一遍又一遍地数,数得手指都麻木了还忍不住数,他想这钱要能留住多好呵,所长老钟不是可以上省城去治病了么?被拐到外省的妇女儿童不就可以去解救了么?其他可以欠着拖着,这两件事是不能欠着拖着的。
想到钱明天就要交上去,他心里难受得要死,眼睛红红的涩涩的,想流泪却流不下来,这就像自己拥有一个相亲相爱美貌无比的女子却要交给别人一样。即使是美女,交出去可能会难受,会失眠,会心疼,但也不至于像把钱交掉一样的难受。
交完钱回来,罗铭心里空落落的。他才进派出所的大门,就看见几个联防队员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进来了,他们说粮食没有了,蔬菜没有了,回家去背点来应急。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由于镇里改造,旅舍、茶馆、酒馆和歌厅都停业了,他们要去罚款也没地方罚。这段时间,联防队的人都在所里自己开伙,粮食、蔬菜都要回家去背,弄得派出所烟熏火燎,像个大工棚。罗铭心里一阵难受,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于心何忍。他想起好久没去看小周了,小周在抓赌罚款上是立了功的,人摔伤了却没钱让他住院治疗。他坐不住了,心想自己才发了工资,于是在街上买了些东西,骑着那辆新摩托去看小周了。
绕了几个山梁来到小周家,小周一家热情异常,小周忙叫媳妇去抓只鸡来杀,又叫媳妇去村口小卖部买酒。罗铭止住他,说:不要忙了,我放心不下你,来看看伤好得咋样了?小周嘴里说:不碍事不碍事,好多了,我正想回所里上班呢。他媳妇说:一天到晚都在说这话,你看你能行么?你走走给所长看。小周站起来,一拐一拐地走。罗铭看看,虽然好了些,但还严重呢。就叫他:不要急,慢慢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才多久呢。小周说:我习惯了所里,在家里毛抓火燎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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