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抢劫(5)
来源: 网络文摘 作者: 佚名 时间: 2015-09-08 阅读: 次
小周急了,他急忙挡在两人中间,他怕罗铭再生出事端来对他不利。有小周相劝,煤老板识趣,他听到罗铭诱他先打的话,再有钱的人也是怕警察的。他悻悻地上了车,说:算你狠,我惹不起还躲得起。说着轰地一踩油门,车猛地蹿出去了。
绝尘而去的宝马腾起滚滚的黄尘,黄尘把罗铭和小周都掩住了,好半天才消失掉。罗铭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去了不去了。小周不敢再劝,只得陪他坐下。江对面的煤矿是越来越繁华了,灰蒙蒙的一片简易工棚中矗立着一栋气势不凡的米黄色洋楼,不用问就是煤老板的办公楼了。米黄色的洋楼有无数个蓝玻璃窗子,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像一只只贼光闪烁的眼睛,睥睨着他,刺灼着他,让他心情恶劣到极点。联想到室内豪华的设备,宽大豪华的老板桌,柔软气派的沙发、转椅,名贵的字画,珍奇的花卉,一溜排开的名酒,成件的名烟,妖冶的女秘书,罗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跳上摩托,招呼也不打就突突地走了。
罗铭仍然喝酒,那天正昏昏沉沉地坐着,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摸摸索索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嘶哑带着哭声,以头撞地。罗铭一惊,几步跳过去把老人扶起来,醉眼朦胧中仍然认得出是小周的那位邻居。老人的眼完全瞎了,紧紧地攥着罗铭的手:罗所长,青天大老爷,我孙女托人带信来,再不去带她她就活不下去了。我天天等天天盼,眼睛都哭瞎了,还不见你去把她带回来,我病得很,快要死了,再不去带她我怕死了也见不到她了。你不是答应过我去救她么?
正在这时,小周走了进来,小周说:冯奶奶,你怎么来啦?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我们所长不正想办法吗?你这样逼就不理你啦。罗铭喝住小周,说:这是逼吗?这是我们的失职,我对不起老人家。我保证尽快想办法去解救你孙女。
这晚,罗铭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烙大饼,他脑海里不断吕现各种图像。联防队员从家里背粮背菜做饭,派出所炊烟袅袅简直成了农家小院,几次上门被孙书记拒之门外,受尽冷眼嘲讽,干辛万苦弄到一笔钱必须交上去,交钱时领导笑眯眯的图像,老所长的老伴哭求,白发苍苍的冯奶奶以头击地的景象,在县城喝醉酒与人打架被处分的图像,煤老板开着宝马车神气活现的图像,这些交替出现的图像挥也挥不去甩也甩不脱,纠缠着他咬噬着他。
他想起了就在这间房里数钱的夜晚,他想要是这钱不交上云多好啊,可以做多少事,至少可以送老所长到省上云看看病,至少可以到外省去解救那些被拐的妇女儿童。他想得晕晕乎乎,大脑里一团乱麻,乱麻把他缠进沉沉的梦乡,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睡梦里,他突然看见老所长一身白衣地向他走来,老所长走路轻飘飘的,悠然而至,落地无声,两只空洞茫然的眼里看不到任何表情,他说,罗铭我要走了,所里的这摊子事交给你了。他问,你要到哪里去呀?老所长说,我到该去的地方去,小罗你怎么流泪了?你不该流泪呀,那地方没有疾病,没有烦恼,没有疼痛,我要享福了。说着瘦削的脸上竟露出甜甜的笑来。罗铭说:你不能走,你走了我该咋办?老所长并不答话,一阵黑烟袭来,老所长倏忽间就不见了。
罗铭醒来,身上出了一通汗,垫单上湿漉漉的,他的心里一阵空虚,一阵惆怅,他想老所长怕是走了呢,他的魂来向他告别呢。想到这里,罗铭心里一阵悲恸。一个在基层派出所干了几十年,勤勤恳恳正正派派苦死苦活的人,竟然在身患绝症后连送到省里医院治病的钱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活活病死,这是何等伤心的事。
正伤感着,门嘭嘭地响了,开开门,见小周和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这年轻人正是所长老钟的儿子。罗铭的眼朝他头上看去,见他头上没有缠着白色孝帕,心里就放松了一些。但那年轻人见到他却哭了,说:罗所长我爸怕是快不行了,这几天疼得打滚,几次晕死过去。家里将牛羊都卖了,到处找钱,总算凑合了几千元,家里再也凑不到钱了。罗所长,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送我爸去省城治,让他死在家里,我们一辈子良心不安呀!罗铭心如刀绞,他说:是得送去,砸锅卖铁也要送去,否则我一辈子心也不安。罗铭让他先回去,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凑钱。
所里的人都来了,大家自觉地开始捐钱,但能捐多少钱呢?大家掏干身上的钱,数来数去也不足1000元。看着那些皱皱巴巴带着体温的票子,罗铭感动不已也心酸不已。这钱,怕连做检查都不够呢。他让老昕长的儿子先把这点钱带去,他再想办法。
从县城回来的路上,罗铭心情沉重而沮丧。他去局里找到欧副局长,希望能从创收经费里返回点提或。欧副局长听了他讲的话,心情也很黯然。但他说这事办不成的呀,局里各部门上交的创收费,要到年底才能返回。况且局里也吃紧得很,今年治安形势严峻,办案费寅吃卯粮,局里不敢开这个口子呀。欧副局长去找了其他几位领导,从财务那里支出8000元,说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了,凑着吧,这是局里的心意。
无话可说,情况就是这样。所长老钟要做手术的话,听他儿子讲要十多万,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他走出公安局,在大街上茫然地走着,想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要消失,心里就疼痛起来。他看见一家回收摩托、电视机的商店,他想把摩托卖了吧。尽管卖不了多少钱,总可以了了一个心愿。骑着它,身上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就这样,他把摩托卖了,坐班车回来了。
摩托车是他心爱之物,也是所里的宝物,普竹镇到处是山,遇到突发案件,等你慢吞吞赶到时,凶手或者已经逃逸,伤者或者已经死亡。有了这辆摩托情况就好些。卖了摩托,等于战士卖了坐骑,那心情,比古戏里的《秦琼卖马》还要糟糕。可不卖又咋办呢?骑着它就等于骑着自己的良心,良心不安,心情咋会宁静?可卖了它,遇到突发案件,确实又是个问题……
罗铭又喝醉了酒,不喝酒他会更加烦躁,喝醉了还可以暂时麻醉一下自己。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候,所里的人都回去了,只留下值班的。走出门时,小周见他这样忙出来挡他:所长你要去哪里?天已经黑了,你就早点休息吧。
罗铭一把推开他:走开,我要到哪里关你啥事?你问我到哪里去?我到我该去的地方去。这话一说他一二、里一惊,酒醉心明白。他想这话怎么像梦中的老所长讲的一样,这样想他更烦躁,不顾后面小周的喊叫,歪歪倒倒、趔趔趄趄喷一路酒气而去。
小镇很短,也就十多分钟就走过。出了小镇,是一片沉寂静穆的山川原野,夜浓得划不开。风清清、树渺渺、水淡淡、月无痕,这情境正适合他的心境。他多想借这样的环境来过滤他的心情,这样的环境使人觉得无烦无恼无忧愁,这样的环境可以浇灭他心里灼灼燃烧的焦虑、困惑、迷茫和忧伤。
正当罗铭静坐于江边一块巨石上心情渐渐宁静时,一阵阵轰轰隆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仿佛是地震时发出的强大而震撼人心的声音,这声音使人感到的是恐惧、惊骇和绝望,绝望后是发自心灵深处的最后的呐喊。日你先人,杂种……罗铭莫名其妙地大喊了一声。这是煤老板运煤的车队,有十多辆吧,每天夜里轰轰隆隆开走,也许是趁夜里人少好赶路,也许是逃避什么。总之,车队一过,犹如兵荒马乱年代过军队一样,叫人心里慌慌的,闷闷的。
罗铭突然看见不知从何而来的人飞身跳上汽车,他们身手敏捷,闪电一般,开始往车下掀煤,巨大的煤块在砸向路面发出沉闷的声音。有的人跳上了驾驶室,把司机掀下车,开着跑了。他暗惊,这地方怎么也出现成伙抢劫的了?出于职业本能,他忙跳下坐着的岩石,向前追去,刚跑几步就跌了一跤,他的膝盖被石头碰得生疼。揉眼一看,哪里有抢劫的人,是自己的幻觉。他长长叹口气,叹得忧伤而忧虑。
他想起了祖父,那个既当过土匪又当过解放军的山里汉子,当年他一家贫困潦倒,苦死苦活还常常饿着肚子。家里的几亩好田被村里一个恶霸看上,想方设法把田弄到手不说,还趁他在外做小生意把年轻貌美的妻子凌辱了。他回来后闷闷地喝了一天酒,天黑后操起杀猪刀把那恶霸杀了,去投靠大黑山一带出名的土匪江晓天。解放军进山剿匪后,他想方设法和解放军取得联系,提供了江晓天驻地的详细情报,解放军剿匪团一举歼灭了江晓天匪部,他立了功,破格被吸收,参加了解放军。但因这段历史,爷爷很快就被转了业,安置到运输社当了一名马车夫。
罗铭刚刚沉静一点的心情又被搅乱了,刚刚稀释一点的酒精又浓烈起来,在体内燃烧了,踉踉跄跄走上公路。不远处的江对面,是那座巨大而喧嚣的煤矿,此刻它也被煤一样黑的夜空吞噬了。依稀看得到煤矿的轮廓,是那座米黄色的洋楼里的灯光照射的,煤炭工们住的工棚呢,是看不清的了。
他突然想去看看这栋米黄色洋楼里到底是啥样子,听人说里面装修得豪华无比,有富丽堂皇的办公室、会议室,还有洗浴、足疗、按摩设备,还有餐厅,餐厅有大餐厅,也有小包间,当然这些都只为接待上面的领导、各方老板而设的。镇里不说孙书记,就是七所八站那些小头头都去过了,回来见人就炫耀,似乎不去就是没见过世面。罗铭听到后用鼻子哼了哼,很蔑视的样子。其实内心很不是滋味,他想倒不是想去这地方沾光,开开洋荤,主要是去不去是做人的面子,是身份,是尊严和体面。这些暗喑地积攒在他内心深处,像种子一样等待发芽。
刚才滚滚而过的运煤车队又搅乱了他的心,他想这狗日的煤老板,运的不是煤是钱啊,不晓得他一天要赚多少钱?钱多得把他埋掉都有剩余,可自己呢,派出所呢,混成这般模样,让人想起就怒,就想做点什么。现在,这座气派堂皇而神秘的洋楼隐藏在黑夜里,只依稀看得见它的轮廓,只看得见几口窗子闪着诡谲的灯光。罗铭突然想去看看它的内容,看看它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他步履不稳、踉踉跄跄地过了桥,朝煤矿走去了。
楼道里有亮晃晃的灯光,但每间的房门都紧紧关着,他知道这些房间的人都走了。上了三楼,见一个女人轻飘飘地敲开一间房的门,人进去门就关上了。罗铭趁着酒意,到了那道房门前使劲地敲了起来。门开了,出来的是一脸惊骇一脸愤怒的煤老板,他说:你,你是罗所长?请里面坐,里面坐。罗铭大大咧咧走进去,一屁股坐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上,罗铭见那女的惊恐地站在墙角,身上似乎还在发抖。煤老板说:小朱,我的会计,罗所长,我的好朋友。煤老板用这种方式算是介绍了双方。他叫小朱去泡茶,小朱泡茶时他的眼光看见了墙角的那张巨大的钢化玻璃茶几,茶几上堆着一大摞尚未拆封的崭新票子,罗铭的眼霎时一亮。钱,那么多的钱,大概有十多二十万吧,比他交上去的创收费还多。
煤老板让那女的出去,他在递烟给他时见到了他的目光和怪异的表情。煤老板一惊,这人莫不是要抢钱?想想又觉得不对,堂堂的派出所所长怎么会抢钱呢?他这个时候是个典型的醉汉,醉汉之外还是派出所所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抢钱的。但看他那见钱而闪光的眼,他就知道这人是穷疯了,见了钱本能地兴奋,可这钱不是他的是我的。煤老板想起他平时的羁傲,想起在公路上与他相逢的那一幕,他就决心戏弄他,让他知道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让他拜倒在这堆钱面前。
煤老板说:不瞒罗所长,刚才这女的是我的情人,我一人在外孤独呀。她要给老家的人买房,这堆钱就是给她的。养条狗也要给根骨头吧,何况人家是人,让你搂着睡搂着玩呢。罗铭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堆钱,在钱的金色光晕里他看到了瘦骨嶙峋的行将毙命的老所长,看见了白发苍苍泪水涟涟、扑通一跪的老奶奶。罗铭忍不住,用讨好的口气说:老总,能不能把这钱借我用一下?我不会赖账,你放心……
煤老板眼睛一亮,说:罗所长不是开玩笑吧,你一个堂堂的派出所所长怎么会向我借钱?你可是代表政府形象的。罗铭说:我真的需要用钱,这事只有你能帮我。煤老板说:你是不是也要给情人买房子?该的,该的,咱玩了人家不能拔出东西不认人,真是这样我借。罗铭见他一脸嘲弄的笑,知道是调戏他,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住。想你是啥东西?不就是个用几包洗衣粉也洗不干净的煤老板吗?还敢跟我玩这个,他浮了笑,说:毛老板过奖了,兄弟没这能耐,你帮兄弟这一次,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兄弟一定上前。
罗铭说完心里一阵羞愧,连兄弟的话都说出来了,叫人脸红呀。煤老板说:你不说出用在啥地方我不借,你如果是养个二奶的,当哥哥的这钱就送你了,也不讲啥借不借的。他的脸上戏弄的神色放肆了,罗铭心里一阵愤怒,看他那得意神色,恨不得一拳把他的脸打个稀烂。忍了又忍,憋得脸都紫了,还是忍住了。只是胸脯起伏,青筋跳动,眼珠血红。他说:实不相瞒,我所里的老所长得癌症了,要到昆明去做手术,否则活不了几天了。另外,我管辖的地界上有七八个被拐的妇女儿童,也等着用钱去解救,你看……煤老板收去嘲讽戏弄的神色,一脸冷漠,说:这关我啥事?我又不是政府又不是官员,你找错人了。说完起身,打开保险柜要去放钱。罗铭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酒精使他丧失了理智,屈辱使他疯狂,愤怒使他失控。他几步跳过来,一把就把煤老板提起来丢在沙发上,脱下衣服包起那堆钱,说:今天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老子现在就提走。煤老板蜷缩在沙发上,说:你这是干啥?抢……罗铭说:老子不是抢是借,说着又到老板桌那里,用笔大大地写了张借条,扬长而去。
后面传来煤老板的声音:抢劫了,派出所的罗铭抢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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