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谜

　　一 遗体失踪
　　舅妈去世，我赶回老家县城西郊玉皇岗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按地方习俗，舅妈家的悼念活动应该很热闹才对，可整栋小楼貌似寂静得出奇。母亲告诉我，舅妈的遗体停放在楼前的那间厢房。
　　舅妈膝下两男三女，楼房是舅爷死后，几个子女凑钱在原址上修建的。房子紧傍公路，平时整栋楼都空着，只有逢年过节，一群子孙回老家团聚才热闹几天。多数时间，舅妈皆独自一人居住在厢房。
　　我朝那间厢房望了一眼，皱起眉头，很疑惑地问道：“舅妈犯忌了？”“没有，她走得挺安详，像熟睡一样。”我母亲轻嘘一口气，指了指舅妈遗像，“你舅妈好福气哦，是没病没灾地终老……”
　　舅妈生日是正月初三，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今年七十八岁生日那天。记得那天我给她拜年庆生时，她有些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体面，精神饱满地拉着我的手说，玉皇岗村很多土地已卖给开发商，她那房子也住不了多久，即将被拆除……当时我本想和舅妈多唠叨几句，但被二表哥兴革拉上桌子搓麻将了。
　　兴革是县城街道干部，唯一遗憾的是，他年纪不足五旬，就彻底聪明绝顶。他们五兄妹，要数幺妹兴卉混得最好，在整个玉皇岗村，也称得上是个超级能人。兴卉在深圳经营的美容中心，现在连锁店都开到广东好几个二线城市。
　　参与悼念的亲戚大都坐在舅妈的灵堂谈天说地。我在人群中没有找到光头二表哥，倒看到表姐兴卉坐在舅妈的遗像旁独自垂泪，伤心至极。
　　楼里楼外，灯火通明，唯独停放舅妈遗体的那间厢房黑灯瞎火。我扯了下母亲的衣襟，低声问道：“舅妈没犯忌，遗体怎么要放在厢房，她那群子孙也未免太不孝顺了吧。这不，连我这个外甥从老远赶回来追悼，给舅妈当面磕头作揖也不成啊？”于是，我坚持拉起母亲往楼前的厢房走去，欲看一眼安详躺在冷棺里的舅妈。
　　厢房连着一块菜畦。那块菜畦，曾是舅妈精心侍弄的乐园。可眼前的菜畦篱笆已拆去大半，许多垄子亦被踩踏得乱七八糟，里面一片狼藉。
　　我打开手机屏光，对着窗子往厢房照进去，里面有蚊香燃烧的点点火星，烟雾弥漫，但不见冷棺。我问母亲：“厢房里怎么没有冷棺？”
　　母亲回答：“冷棺要明天早晨才送来，你舅妈不是躺在屋子里吗？”
　　“什么？没有啊——”我不禁惊叫一声。尽管里面蚊香烟雾缭绕，可我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屋子墙边的确铺着一张竹席，根本就不见舅妈的遗体。我连忙问母亲：“老妈，那里面怎么没有看到舅妈？”
　　“你舅妈躺在竹席上，身子不是盖着她生前最喜欢的藏青色绸缎吗？”母亲边说边凑到窗前，无奈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真实情景。
　　厢房前后各有一扇门，我拽着母亲来到门前，欲进去看个明白，然而大门紧锁着。我又进了菜园子，绕过几架瓜藤去找后门，可后门边堆满木柴和废旧砖瓦，早被堵死。有亲戚听到我们母子俩的议论，接二连三跑出来观其究竟。
　　兴卉匆匆忙忙拿钥匙来开厢房门，可怎么也打不开。几经折腾，人群中有个乡邻告诉兴卉：“这屋子啊前面的门锁早就坏了，你妈在世就很少锁厢房，但里面装有插销，晚上睡觉时，她才会闩门……”
　　有亲戚朋友发现情况不对劲，私下嘀咕，难道是她死而复生，将里面的插闩给扣上了？虽说世上死而复生的新闻很少，但还是存在的。我心里也略有动摇，甚或生出几分期许，难道舅妈真的复活？
　　“舅妈、舅妈——”我禁不住对着窗子猛喊几声。
　　厢房门最后还是被撞开了，兴卉首先冲进去摁亮电灯，“啊”地惊呼一声。“妈……我的妈呢……”她颤着声叫了几下，头一歪便跪倒在地……
　　挤进厢房的人一齐盯着地上的竹席，无不目瞪口呆：竹席上面的尸垫留有放置过遗体的痕迹，像是舅妈嵌进竹席里留下的，看上去活灵活现，诡异而恐怖。
　　兴卉大声哭泣，陪她一道回老家奔丧的美女员工挽起她的胳膊，安慰道：“卉姐，你确信她老人家安放在这间屋子？”
　　兴卉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恨不得掴她一耳光。
　　众人在屋子里找了一遍，没能找到舅妈，发现门里面的插销刚才确实闩着，地上散落有门框被撞裂掉下来的木屑。而屋子仅有的一扇窗子完好无损，上面钉的塑料布依然沾满蜘蛛网。大家面面相觑，迷惑不解，一具冰冷的遗体怎么会不翼而飞，难道会凭空升天？
　　顿时，院子里所有的灯都亮堂了，大家开始四处寻找舅妈的遗体。
　　玉皇岗靠近公路的一片地，早让开发商给买下。舅妈楼房周围已是瓦砾遍地，一片荒芜。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拆迁，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在死熬价钱。而舅妈的房子至今没拆，她并不是为了喊价，而是恋旧，想在这里寿终正寝。
　　房屋的产权登记在二表哥名下。他是干部，自然不会唱反调，可舅妈不依，对拆迁公司的人说：“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了，等我死后，你们再来拆掉房子吧……”就这样，舅妈也便成为玉皇岗开发片区的钉子户。
　　现在舅妈去世了，这栋在玉皇岗村曾经荣耀一时的楼房即将被拆除。可问题是，舅妈未入殓，她的遗体怎么会突然消失？
　　二 玉镯来历
　　想起去年在网络上阅读到的一则新闻，称四川某偏远乡村连续发生多起墓葬女尸被盗案件，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莫非玉皇岗一带也有盗尸恶魔，其目的何在？
　　深夜里，大伙儿分头寻找舅妈的遗体。几位老年亲戚重新在厢房里查看一遍，结果从墙边一张凳子下面找到一只玉镯。他们都认得这只玉镯，说是舅妈的心爱之物，生前一直戴着它。兴卉也确认，她从深圳赶回来奔丧时，看到母亲手腕上仍戴着这只镯子。他们几姊妹商量过，要等到送舅妈去殡仪馆之前再摘下它。
　　见那只玉镯有几分眼熟，我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映着灯光，看得清里面有条金龙在游动。凭直觉，镯子应该有些来历，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金龙玉镯。据史书上记载，金龙玉镯均出自于皇室，是御用之物……难道是舅妈复活了自己摘下玉镯，然后逃离厢房？不可能的事情啊……
　　这时候，有人把一位老大娘搀扶进厢房。我眼前一亮，记起前一会儿在舅妈灵堂里看到过这只玉镯。因为老大娘手腕上正戴着一只相同的玉镯。
　　兴卉告诉我：“老人家是奎大娘，是我妈生前最要好的老邻居。这不，她一直陪坐在我妈遗像旁，伤心欲绝。”
　　奎大娘比舅妈年纪大得多，差不多八九十岁了。我不由自主地多瞧了奎大娘几眼，只见她的眼瘩皮几乎要将一双眼睛给盖住，仅留下一道细缝，勉强能看到光亮。但她耳朵还灵敏，说话更不糊涂。
　　我讨好地坐到老人家身边，亲热地叫了声“奎大娘”，顺势握了下她的手腕，然后意味深长地问道：“您老人家也戴着和我舅妈一样的镯子？”
　　奎大娘人倒直爽，眼瘩皮跳动几下，摇了摇那只戴有镯子的左手，道出了镯子的来历。原来，奎大娘从外地搬至玉皇岗村时就和舅妈家住在隔前搭后，关系要好，相处和睦，两家的菜园子连在一起。那年，她俩在菜园里挖排水沟时，意外地挖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镯子。奎大娘请高人看过，说那是官府人家留下的长命镯，是灵性之物，可以避邪防病，于是两个女人坚持戴到现在，少说也戴了五十年……
　　听说舅妈尸骨未寒的遗体突然失踪，奎大娘将怀里的拐杖狠狠杵了杵，手腕上露出的玉镯闪现一丝金色。她把兴卉叫到身边，脸色微变，低语道：“兴卉姑娘，你妈是不是惊动了张玉皇，如今被他连肉身都给收拾回去了？”
　　我相信，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奎大娘的话，不少人将诧异的目光投向她老人家。兴卉肯定不会迷信老一辈人的那套理论，她思忖片刻，捏了捏奎大娘的手，有些气愤道：“奎大娘，世上哪来什么神啊仙啊，我妈遗体不见了，一定是什么人和我们家有怨恨，才暗地作祟捣鬼，盗尸恐吓，闹得我们家不安宁！”
　　实际上，奎大娘的猜疑与迷信，源于有关玉皇岗的一个古老传说。
　　县志上记载，玉皇岗这一地名颇有历史来由。这里，曾经有座规模不小的玉皇庙。相传老天爷张玉皇在乾山学成道法以后，来这里用仙丹神水为众多平民百姓治过病，还连续几年为平民百姓呼风唤雨，庇佑他们五谷丰登，年年有余。后来张玉皇得道飞天成仙，那些受惠百姓为了纪念他，共同筹资修建了玉皇庙。一时间，庙宇道徒云集，香火旺盛。直到土改时，玉皇庙才遭到破坏，“文革”期间完全被拆除……
　　而在民间，真正流传甚广的并不是这个关于张玉皇庇佑百姓的神奇传说，更吸引人眼球的东西是，民间还有个关于玉皇庙藏金的传说。相传明末郑成功收复台湾前，率兵来此地修整过庙宇，并且在玉皇大帝的正殿里埋藏了金银财宝。以至于后来庙宇被拆除多年，仍有寻宝者前来玉皇岗村探寻财富。虽然经历了几代寻宝人的秘密寻找，终无所获，但藏金传说依然在当地民间流传甚广。当然，这个坊间传闻县志上没有任何记载。
　　这一惊一乍，转瞬凌晨两点钟都已过去，但仍没有找到舅妈遗体的消息。大伙一时不知所措，惴惴不安。兴卉征求两个哥哥的意见，问他们要不要报警。
　　二表哥兴革虽说是街道干部，但大表哥兴盛是舅妈长子，还得由他拍板。兴盛若有所思，一脸痛苦地道：“妈养了我们五兄妹，现在她过世了，而我们连她的尸骨都没能守护好，假若这事闹腾出去，人家不笑掉大牙才怪！”
　　兴卉焦急而又恼怒：“怎么办啊，总不能让你们的几个妹妹兴师动众去想办法！”
　　兴盛更是沮丧不已：“妹伢，我们不是在到处寻找吗，说不定……”一大家子人，彻夜未眠。
　　三 纹身飞走
　　第二天清晨，家里帮厨的师傅在菜园里摘菜时，突然发现了舅妈的遗体。我们赶过去时，只见舅妈的遗体躺在菜园边的一条枯沟里。由于有枯枝杂草掩蔽，昨晚在寻找时大家可能疏忽了这个就近的地方，也根本没有预料到，舅妈的遗体会在菜畦那条废弃的枯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