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医悲情劫(5)
来源: 小西文摘 作者: 未知 时间: 2016-03-12 阅读: 次
“怪不得哟!”竹妹听得泪花花在眼圈儿里转,“我说呢,你的银针总是小心收放,有几回还用竹筒装好,挽扎进你这条断腿的空裤管里,真就像……就像电影里的特务,在腿里藏着一部小电台那样!”
白祥云不禁一下给逗笑了。竹妹脆生生地笑着,跑到前面的灌木丛里,摘回几朵黄色的小花,递上来说:“闻一闻,有股淡淡的清香呢。我上次在你诊室翻一本书,插图就有同这花、这草芽一个样的,是一种草药对不对?在你们医道中人,说不定又是宝贝呢!”
“哪有那么多宝贝哟!”白祥云笑了,脸上舒展开来。
竹妹有所感触,点点头,说:“有医生说我娘的病,也可以这么治,你说呢?”
“当然可以辅助这么治疗。”白祥云兴奋起来,“待这病好彻底了,我又可以写出一篇好的针灸施治的医案来了。其实,做医生的接触病人不同,医疗过程有异,经验和方法自然各有差别,只要肯积累,不断总结,我想,人人都可以自成一家的,竹妹,你相信么?”
竹妹仰面望过去,没有回答。白祥云征询的语气,郑重的表情,使她隐约意识到,这已然是一个人心志的真情流露,贸然的可否,无异于轻率和亵渎。同时,从他身上透出的那种特殊生活历程磨铸而成的风度与气质,在这一刻间,格外强烈地攫住了她的心。她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她从地上拾起拐杖,深情而敬重地递上去,说:“我们走吧,白大哥。”
四 掏真心融嫌化隙 诉衷情鸳鸯合卺
出小镇东头,与大荷塘边村医疗站隔路相对,有不大的一片斜坡地,生长十数株杂树,一二笼竹子,毫不起眼,时有到镇上赶集的山民,憋不住的时候,溜进去大小解应急,镇上的人因此随口叫这儿野茅厕。
这样的地方,也有吸引人的时候。
乡下人苦于生计和用度,总免不了攒半篮子鸡蛋,拎一二只鸡鸭或一两坨猪肉狗肉,到镇街换几个钱花,不想镇市管会一天天管得厉害,赶得这些人在街巷间四处躲藏奔逃,被抓住的连同背篓竹篮儿一齐没收,连秤杆子也给折断,害得卖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买东西越来越难,实在迫不得已的,拣街头巷尾偷偷买卖,更胆小的,镇里镇外找一处处旮旯角角,提心吊胆做一回两回交易。
野茅厕这儿有竹树遮掩,又近在镇街边上,竟成了这类黑市交易的上好场所。这些商贩也被驱逐轰撵过,还在对面的医疗站土墙上写有醒目的标语:“走社会主义道路,割资本主义尾巴。”但这儿毕竟是镇外野地,兼以聚散无定,镇市管会无奈之下,许多时候也就听之任之了。
白祥云这几个月就不时光顾这地方,竹妹娘太过虚弱,药石针砭,必得辅以营养的补充。有时自己不能够去,也请出小脚颠簸的老母亲,在这儿候着,不管多少好赖买上点儿东西,尽量不空手去竹妹家才好。
这天他贪心了些,险些酿成大祸。他与同巷子的邻居老爹合买到了一只野山鸡,本该心满意足,偏又想到小四儿,竹妹家最受宠爱也最淘气逗人的小弟弟,实在想再买到一点儿什么,最坏也想带上一斤半斤果子。五六岁的小男孩,眼睁睁盼着白大哥,三两天去一次,怎忍心看到他小小年纪就要强忍失望的表情。
他这天运气不错。
一个戴竹笠拎麻袋的老头溜进竹林来,悄声叫:“猪肉,谁买猪肉。”麻袋放地上打开,真是膘白肉红的好猪肉。白祥云掂掂袋里的钱,一狠心叫割下来一斤。刚刚交过钱,上面路口跑下来两个人,低声急叫:“快跑,龟儿子割尾巴的来了!”一帮人哄地散开,四窜而逃。白祥云举拐杖甩独腿,去追拎麻袋的人,拐杖冷不丁拄个空虚,脚下一晃,“啪哒”一声,重重摔倒,竹桩子划破手背上的一大块皮肉。
下午,在松树坡,竹妹为他手上的伤好一阵心疼,他心里暖乎乎的,觉得受伤也值。
在竹妹家屋外,小四儿跑出竹林子远远地迎上来,口里高喊“白大哥哥!”他的心顿然一沉,为终究落得个空手而来,好生愧疚自己的笨拙无能。
闲下来时,小四儿趴在他肩头上,睁大眼乐颠颠地问:“白大哥哥,过几天端午节,你会来么?你要不来,我们没肉吃呀!”
傻乎乎、稚嫩嫩的一句话,臊得三个姐姐全低了头。
竹妹臊而恼,生气地要把小弟拉下来,赶出屋去。白祥云护着,叹气说:“端午节看来不行了,过些天吧,小四儿,过些天就是你二姐的生日,我一定让你吃上肉,我们大家都有得吃,好好打一回牙祭,庆贺庆贺你二姐生日!”
竹妹听得心下一热,鼻里一酸,泪珠儿几乎随之掉下来,急忙背过身去。
白祥云把一个女孩子的普通生日,看重为一件要好好庆贺的大事,存在于这户本性良善、淳朴的人家中隐秘而微妙的嫌隙,悄然弥合了。
这是竹妹十九岁的生日,老祖母为要按照老习俗,择取吉日定下婚期,早早将竹妹的生庚八字告诉给了白祥云。
生日这天,大姐一早担满水缸,接着拿出她的桃木梳子,推竹妹去梳理收拾,好早些上镇街接人。三妹和小四儿则把屋子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将老堂屋收拾得整整齐齐。之后,姐弟三人,还有老祖母,都来送竹妹,一直送到竹林子外。
竹妹过了一个最为快乐的生日。
这天,母亲撑持着,执意到灶上,亲手做了她放心不下的两道好菜。
这之后不久,就是竹妹到镇上看电影的那个夜晚。
影片还是那部《白毛女》,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再好的兴致也没法认真看下去。竹妹拉拉白祥云袖口,两人走出了放电影的小学校的大操场。
街上空无一人,夜雾凉丝丝的弥漫。白祥云身高,腿长拐杖长,一甩一撑,便是好大一步,竹妹反有些跟不上。她胆怯了,也或是在夜色遮蔽下胆儿大了,伸手去挽住他。这一来成了真正的掣肘,弄得两个人都不灵便,慢则慢行了,但次次摇晃,踉踉跄跄,竹妹咯咯笑,白祥云也嘿嘿地乐。
到了大荷塘边,竹妹才说出大姐、三妹和村里另几个姐妹也来了,相约电影完后聚齐了回家。听街那一边操场上,电影刚演到喜儿逃进深山去。白祥云再笨,也知道不该让竹妹独自去等候,便邀她回头到街上家里去。坐了一会儿,竹妹说要出去散步,挽了他便走向荷塘边的医疗站。
白祥云的诊室,竹妹当然熟悉,一进去,径直入里间午休室开灯。她说不让外间亮灯,过路人会以为在急救病人。一边说,一边用厚纸围了灯泡,让里间也暗下来。
白祥云这才有些紧张,猜知今晚会有事。竹妹要他坐近些,望着他,很为难很吃力也很坚决地说:“我有话问你,白大哥。我不理睬别人说是非,可我还从来没问过你,我大姐也要我问清楚:我听人说……说你……腿是烫断的……”
“是呀!”白祥云有些急了,“谁都知道的呀!”
“说你烫断后一直……大热天都要溃烂,夏天里常要洗了脓血,才能睡觉……我当然不相信,只是这些天听得多了,才想问问。”
白祥云如雷轰顶。还曾有人当面这样开他玩笑,不就是玩笑吗?没想到,还真有人会信以为真,或这样的加以想象。一个残疾人,他本来就存在外在形象的缺陷,竟会给人想象、夸大,进而讹传坐实为无比的丑陋!他成了一个令人恶心的可怕的怪物了。他禁不住脸上开始抽搐,嘴唇哆嗦起来。
“白大哥!”竹妹惊慌了,一把抓住他,“难道……?不,不会的,不会的!”
白祥云一下跳起来,满腔的愤怒烧得他一脸紫涨。竹妹抓紧他,两眼由惊慌而惶恐。这使得他强自冷静下来,重又坐下。
“竹妹,”他轻轻拉过她的手,握在他宽厚温热的掌中,“相信我,竹妹。就在前两天,我把确定我们婚期的帖子送到你家里后,我还在反复问自己,我到底能不能给予你幸福,让你生活得好好的。竹妹,我能,我能够。我虽缺少一条腿,但我可以使用手、脑子和技术特长弥补。就只怕不允许我使用,但那样的日子,我也熬过了好些年,也还有那么多的病人信任支持我。现在,我处境好一些了,今后应该比现在还要好呀!”
他放开竹妹,用手解开挽扎在腿根的空裤管,说:“你就亲眼看看这断面吧。其实,稍有伤科常识,也不该做那些瞎想。”
“不,不用了。”竹妹按住他的手,“我就只想听你说说,就放心了。我本来就没相信过别人的瞎话,还说什么……”
她猝然闭嘴,为差点儿失言心突突地跳。白祥云再次跳起来,脸色全变,怒道:“还说什么?说我下身都烫坏了,连小便也是插管子导出来,装在挂腰间的橡皮瓶子里,对不对?”
他身子隐隐颤抖,一下跌坐到床头。忽而,他以几近凶狠的动作解下腰上的皮带,“啪”地扔到地上,再一把拉竹妹过去,“好,竹妹你……你现在就……就弄个清楚。我不能让你在大婚之前,还心有疑虑呀!”
难以忍受的屈辱和愤怒,使得几滴泪珠滚过他坚毅、刚强的脸庞。他牵着竹妹的手,伸到那作为男人,就容不得被人污辱的地方。
竹妹也已泪水盈盈,无力地听从着那只宽厚温存的手的牵引。很快,她触到了一茎温软,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滚烫急遽地跳动;同时,那些天隐然郁积于胸的痞块,倏地融化消失。一阵快乐与兴奋的战栗传遍她全身:是了,是了,她的白祥云白大哥,是一个真正完完全全的男人!
竹妹觉得一阵眩晕,周身血液急速奔涌。当一股粗浊而滚热的气息扑向她面颊,一双颤抖而有力的手臂拥围住她的腰肢,从她的仿佛就要被灼伤的火辣辣的喉咙里,冒上来一声轻轻的彻透五脏六腑的呻吟。她猛地抽出手,扑上去,紧紧抱住对方的脖颈。
“竹妹,竹妹!”
“白大哥,白大哥!”
屋外夜雾弥漫,荷塘里水波荡漾,山风一阵又一阵,穿街吹拂……小镇的夜晚,这样的美妙、温馨,平静而自然。
五 喜滋滋欲迎新妇 惨兮兮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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