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好的爱情呢
一大早,林一中到五公里外的山上转悠。经过一处茂密的草丛时,林一中忽然觉得大腿上像被什么东西螫了一下,生生的疼。他挽起裤腿一看,大腿上正冒着鲜血哩,他马上意识到被山里常见的鸡冠蛇咬了。他连声喊救命,却终于顶不住晕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林一中意识到有人把他扶坐在田埂上,然后将他的裤脚挽起来,又俯下身子用嘴吮吸被蛇咬伤的伤口。毒血从那人的嘴里吐出来,直到那血变成鲜红色。那人又就近迅速找了一些草药嚼碎敷在林一中的伤口上,然后从上衣袖口处撕下一条布条,细心地扎上……
半晌,林一中恢复了知觉,他睁开眼睛一看,瞳孔不由得放大,原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春少女,虽然说不上漂亮,但眉眼之间透 出特别的淳朴和善良。林一中真的没有想到,就是这一位小女子危难之中救了自己一条老命。他窘迫地呆坐在那里半天,真不知道怎么说谢谢才好。
不料,那女子却落落大方地说:“伯父千万别说谢字,其实我自小家在农村,经常在大山里找野菜、寻草药,谁能保证不会遇到类似的事情呢?换上别人肯定也会见义勇为出手相救的!”
林一中想站却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地上向女子拱手作揖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看你虽然是女孩子,却也是仗义之人,你现在就随我去家里,我一定要重重地感谢你!”
女子不肯,林一中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顿了顿却心生一计:“看上去,我叫你孩子是不错的,我们中国有句古话,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看我这样怎么能回家呢?不如,你送我回家,我让老伴和你认识一下,说不定今后会是好朋友啊!”
女子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爽朗地一笑说:“哎,伯父,看来只好这样了!”
女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上前去搀扶林一中。林一中艰难地站起身,和女子走过山间崎岖的小路,上了盘山公路,坐上一辆公共汽车,然后差不多半小时就到了林一中的家。
刚到家门口,林一中就大声喊老伴。不料,迎接他们的是儿子林子河。林一中还没来得及向林子河介绍这位救人的女子,女子却脱口而出:“林教授?你怎么在这儿?”
林一中着实吓了一大跳,怎么这女子认识林子河?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问:“子河,快告诉我,你和这孩子怎么认识的?”
林子河吃惊得差点跌倒,他看看父亲,又看看眼前似曾相识的女子,却似乎想不起来她是谁。
女子也许看出了林子河的尴尬,嫣然一笑说:“林教授,我叫查玉琴,是你的校友,你的小师妹啊。几个月前你回母校演讲,那真叫一个精彩, 我都被你渊博的学识深深打动了,崇拜之情便油然而生,所以演讲完我向你要过名片。就在前不久,大学毕业的我还专门到你的研究院拜访……”
林子河仔细在大脑中搜索了片刻,似乎想起来了,却马上腼腆地低下头。林一中大惑不解:儿子为什么作出这一副表情呢?
不料,查玉琴快人快语地说:“不瞒伯父说,我知道林教授没有结婚,甚至也没有女朋友,还大胆向林教授表示爱意,因为我当初填报大学志愿时,就立志献身医学,最好能嫁给医学博士……”
林一中连连感叹造物主真是太神奇了,惊喜得说不出一句话。好半天,他从莫名惊诧中清醒过来,兴之所致,马上娓娓述说了刚才在山上的奇遇。
林子河张大嘴,满脸又透出不相信。林一中嗔怪地说:“你这孩子,要不是玉琴,你爸爸我今天算是彻底回老家了!”
听着爸爸风趣的说笑,林子河才相信了刚才发生在爸爸和查玉琴之间的一切,情不自禁地说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查玉琴也连连点头。
看着两个孩子的兴奋劲儿,林一中也受了感染,悠悠地说:“玉琴啊,我们家子河只知道读书做学问,感情方面很迟钝。但今天的相遇,我看见了你的侠义大胆以及细心娴熟,这对于女孩子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所以既然你对我们家子河有意,那么我同意你们两个人交往。”
林子河看看爸爸,似乎觉得爸爸这样擅自主张不太妥当。
林一中敏感地读出了儿子眼中的意思,但仍然执著地说:“子河,相信爸爸,我的眼光绝对不会错!”
“这……”可能查玉琴也觉得太突然了,犹豫半天才终于甜甜地说,“谢谢伯父,我也相信这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林一中看着儿子,止不住抿着嘴笑。继而,父子俩竟异口同声地附和着:“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我们说好的爱情!”查玉琴脱口而出,林一中父子俩击掌称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林一中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他太高兴了。因为林子河多年来潜心学问,28岁时已经获得人工受精 与试管婴儿专业博士学位,成为台湾某著名医学研究院人类非自然生育的专家。但另一方面,林子河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个人问题一直悬而未决,这无疑是压在林 一中和老伴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自己戎马大半生,命途坎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今天一大早他就是到山上去排解连日来的忧愁和烦闷。可现在好 了,他长期压抑的心灵彻底放松了。
不几天,林一中得知查玉琴还不曾落实好工作,便要求林子河去向领导申请让查玉琴做他的临时助手,林子河乍听这话先是一愣,然后说爸爸想得可真周到。几天后,他去和领导讲,本来特别欣赏林子河的领导知道他们的传奇爱情故事后,满口答应。
2.婚礼悲歌
既然如此,林一中想一定得给儿子、儿媳举办一个隆重的婚礼。查玉琴满口赞成,却又嚷嚷着说:“隆重倒不一定,浪漫而有意义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样才算浪漫而有意义呢?”林一中来了兴趣,好奇而又亲切地问。
“爸爸,这个我也说不太清楚!”查玉琴调皮地眨眨眼睛说。
“你们放心,爸爸会放在心上!”林一中严肃地说。
几天后,参加完一个会议的林一中回家就对林子河说:“快告诉玉琴,有关部门将在最近组织大陆、台湾的登山爱好者举行一次攀登珠穆朗玛峰的联谊活动。你问玉琴,这算不算浪漫而有意义的婚礼?”
林子河马上打电话给查玉琴,查玉琴兴奋地说:“谢谢爸爸,这就是我想要的浪漫而有意义的婚礼!我和子河都是登山爱好者,肯定报名参加。”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查玉琴抑制不住的开心,林一中饱经沧桑的脸上马上笑容灿烂。他是大陆人,大陆、台湾的登山爱好者能共同参加这样的联谊 活动,他太欣慰了,所以他竟然举着双手对林子河说:“孩子,你和玉琴说,这个活动不仅对你们个人,而且对两岸的人民都很有意义,爸爸全力支持你们,希望你 们的爱情婚姻也因此步入幸福的轨道。”
全家人开始积极筹备这个特别的婚礼,林一中甚至和老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等孩子们登山回来后,我们全家又该开始下一项任务了……”老伴不清楚是什么意思,林一中笑着说:“早生贵子啊!”
出发的时候,林一中千叮咛万嘱咐:“安全第一,万事小心;活动结束,迅速回家。”
查玉琴又现出顽皮的神情,打趣地说:“行了,爸爸,你这样像做文章的,我们都牢牢记住了!”
林子河和查玉琴出发后,林一中和老伴天天在家掰指头盼归期,可哪知道晴天里响了一个霹雳——
五天后,查玉琴一个人回来了,却不见林子河的踪影。林一中从查玉琴的眼睛里似乎看出了不妙,疑惑地刚要开口,查玉琴却抢在先说:“子河……子河,他回不来了……”
“子河到底怎么了?”林一中声音和身体一样弓弦般紧张。
查玉琴脸上的神情像泼墨样的漆黑,她压抑着声音说:“子河与一批登山爱好者登上主峰后返回来时,忽然狂风大作,子河跌进深谷失踪了……”
林一中眼睛瞪得比玻璃球还圆:“你们没有寻找?”
“当然找过,现在也还在找,可人家说,能找到的希望几乎为零……”查玉琴声音哽咽。
片刻的沉默后,林一中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你们不是在一起吗?可……”
查玉琴说:“登主峰的先一天,我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就抱歉地对子河说不能陪你登主峰了。子河本来要留下来照顾我,我说:‘河,不能因 为我影响你,登上珠穆朗玛峰主峰一直是你的梦想,也是我们婚礼的意义所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子河才依依不舍地随大部队去了,可谁知道竟然有去 无回了呢……”
查玉琴的话还没说完,老伴已经哭倒在地。林一中伸手去拉,不料,老伴顺手给了他一掌,怒吼一声:“林一中,你还我儿子!”
林一中蓦地惊愣在那儿了:“失去儿子就是割父母身上的肉啊,老伴你心痛,我也心痛啊!但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林一中,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是你把这个女人带回家的,又是你支持他们去登山的……”老伴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林一中吃惊得几乎跌倒在地,一个不祥的念头忽地在他脑子里闪过:儿子、儿媳同时去登山,但查玉琴像事先预料好了的一样,无形中躲过一场灭顶之灾,难道她是红颜祸水?难道她是有意为之?
林一中抬头看着查玉琴,发现她脸上惨白得吓人。
就在这时,老伴猛地上前揪住了查玉琴的领口,气势汹汹地说:“查玉琴,你还我儿子……”
查玉琴瞪大眼睛,眼里淌出豆大的泪珠来:“妈妈,您说的什么话?”
老伴不松手,只大声呼喊着林子河的名字,说:“子河,你死得好冤枉啊!”
虽然心痛无比,又充满怀疑,但林一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住地对查玉琴使眼色,又拉开老伴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说:“失去儿子,我们都很伤心,但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查玉琴用手帕揩揩眼角的泪,说:“爸爸妈妈,请相信我和你们一样伤心,我先走了,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们……”
没有人理会查玉琴,她说完话落寞地走了。
老伴渐渐止住了哭泣,眉头却拧成一个大疙瘩:“我就说这个媳妇可能有问题,她之所以接近子河接近你,可能就是为了什么阴谋!她会真正喜欢我们家书呆子?还有,浪漫婚礼就是她的主张啊!”
“你这么说好像有些道理,可是证据呢?”林一中疑惑地问。
老伴直摇头,恶狠狠地说:“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可当初就不该支持他们参加浪漫婚礼!”
“是的,都怪我!都怪我!真不如让我替儿子去死!”林一中脸上流出悔恨的泪水。
“你个老不死的,真的该死啊!”老伴边说边用力拍打着林一中。
“哎,你也别这么说!”林一中军人脾气上来了,“我还不是为他们好?”
“好?好什么好?人都没了……”老伴真动了气,手里加大了力度。
自知理亏的林一中不躲闪,任凭老伴不依不饶地拍打。老伴手打痛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心疼地扑在林一中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好,我们一起去找儿子!”林一中忽地迸出这句话来。
老伴满脸是泪地看着他,又轻轻抚摸着他被打的地方,惊慌失措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打疼你了吧?可没有了儿子,我没着没落的……”
林一中心里也被掏空了啊,他把老伴紧紧搂在怀里,老两口抱头痛哭……
3.女儿柔情
晚上,躺在床上,林一中脑子里尽是儿子的身影。慢慢的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眼前却浮现出自己大半辈子的坎坷经历——
林一中家在大陆,1949年6月,刚满19岁的他正在田间干活,大溃退的国民党15军卫生营几个官兵把他拉走了,让他挑装卫生器械的箱 子。林一中渐渐体力不支浑身虚脱,他成了包袱被丢下了。他还认识回家的路,就赶紧回家,可又被国民党15军山炮营抓住,并命令他背米、背子弹……这一次, 林一中没有上次幸运了,他被盯得很紧,慢慢的被迫当上了国民党士兵,此后,林一中随15军进四川,颠沛流离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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