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就没忘记

不是不想起，是从来就没忘记！
　　
　　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回家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玉兰花的味道，我好奇走到阳台，看见那盆玉兰又出现了，还是一人高的样子，阳光在叶子上跳舞，翠绿色叶子的边缘闪闪发亮。我问爸爸：“这盆玉兰不是很早就已经死了么，怎么又活了？”爸爸说：“没有啊，它没有死，只是冬天到了，花谢了，叶子也要掉，现在春天来了花就重新开起来了。”我好奇：“那为什么去年春天没有开呢？为什么我一年多都没有看见它。”爸爸没有回答。我一着急，就醒了。
　　
　　不用仔细想，他的样子就会很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想起我去他家的时候常常不敲门，就直接趴在厨房外面的窗户上看着他炒菜，吓了他一跳，他会说：“哟！你怎么来了？”
　　
　　呵呵，我的外公，离开我们快有两年了。www.tianeye.com
　　
　　2008年的11月我回了一趟家，带外公外婆去华必和吃饭，当时嘴唇干得厉害，等饭的时候我还出去买了一支唇膏。外公要了一碗面，外婆要了一碗馄饨，吃完以后我要送他们回家，外婆说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几分钟就到家了。我说我送你们过马路吧。外公说：“明天回学校了吧？寒假过来玩哦。拜拜！”看着两个苍老佝偻的背影，我问自己还能有几次机会送你们过马路？
　　
　　这却真的是最后一次。还没过去一个月，那天很冷，我上午刚考完四级回来就钻进被窝，没一会就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外公又病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比较严重，最好抽时间回来一趟。这让完全轻松下来的我仿佛受了当头一棒，我多年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想起那天马路对面他的背影，一手搀着外婆，一边跟我挥手说再见。我立马下床整理东西买票回家。
　　
　　严重的气管炎引起的肺心病，导致大脑缺氧太久，外公已经和原先不一样了，可以说话还能看报，可是他除了舅舅谁都不认识。家人一直陪在他身边和他聊天，逗他，他只会重复别人说的内容。
　　
　　我小时候总是个喜欢乱想的人，会设想各种各样悲伤的事情发生，然后自己一个人伤心。上小学的时候，外公的身体还很好，他会做好了菜走半个小时的路程送到我家来，然后坐一会就走了。放假时我天天都是一个人在家，他每次走的时候我都会在阳台上看着他，一直等到看不见为止，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该有多难过，想着想着就会哭了。去外公家在他的房间里面做作业，会偷偷拿走他的笔，天天装在自己的文具盒里，心里想若干年后我再也看不到他，这支笔就留作纪念。谁也不知道我的小心思。
　　三天以后我又要回校了，趁舅舅出去打开水病房里没人的时候，我凑到外公的耳边说：“我要走了，我还要上学！”外公胡乱答道：“恩！要走的，上学！”我说：“我快要放寒假了，我放寒假以后就有时间天天过来了，你要好好等我，等我回来！”外公说：“那当然！当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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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说话算数的，我放寒假回家，他还好好的躺在病床上，一看见我他就笑了，却说不上来我是谁。我也说话算数的，我几乎每天早上来到医院，陪在旁边，晚上和妈妈一起回家。可是像什么换床单，倒便盆我真的是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只是在一边看着，顶多是看吊瓶里面的药水快滴完了就按个铃。外公的精神也好多了，想起来我是谁，我吃零食他会朝我要，我就喂给他吃，他笑的像个小孩子。
　　
　　我们陪外公在病房过年，看春晚。到了2009年，寒假快结束的时候，我去外公的家里，坐在他房间的藤椅上，窗外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一切如初的样子。玻璃台板下放满了家人的照片，有妈妈喂很小的我吃饺子，有全家福，有表哥小学毕业时的照片，有舅舅舅妈年轻时的合影。三年前外公对我说，你下次来的时候带一张你爸爸的照片给我吧。我问为什么，外公说我把家里人每个人的照片都放在玻璃台板下面，但是没有你爸爸的，你下次带一张给我，家里人就齐啦！后来我就带了一张爸爸在海边的照片给外公，他小心翼翼把它的压在了台板下，笑着说：“这样，家里人都在一起了。”
　　
　　太阳照的我眼睛睁不开，回过神来已经满脸是泪。
　　
　　临走那天，趁病房没人的时候。我摸了摸外公额前的头发，弯下腰对他说：“我明天一早要走了，我要回学校上课。”外公点头说：“嗯，走好，路上小心。”我说：“你要等我，我过节放假就回来。”外公说：“好，我等你，等你！”
　　
　　-在学校的两个月，我和妈妈经常通电话，妈妈在病房的时候会把电话给外公，让他跟我说几句！我问：“爹爹你想不想我啊？”他会回答：“想你，当然想你。”这是外公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09年五月端午节我回来了，那时候他的情况恶化，一直昏睡不醒，什么东西都没法吃进去只靠着输液维持生命。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使劲呼吸，心脏艰难的跳动，双眼闭着，谁叫他他都不会再答应了。他的手还有力气，我走的前一天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使劲攥着，我奇怪他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我的手腕握出红印子。和舅妈进电梯的时候，我问，等我暑假回来还能不能看到爹爹？舅妈说，等不到了。
　　我戴着耳机把小时候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小时候很长时间是和外公外婆一起住的。看到了那几十年的老浴室，外婆每次把胡搅蛮缠的我洗好了以后送出来给外公，外公再背着我回家。外公会想着点子做一些有好玩又好吃的东西，特别是叫不出名字的放在油锅里炸出来的小星星。外公会听到音乐就扭来扭去，还做鬼脸逗我开心，我都十五六岁了他还是那样逗我。在长辈面前我总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就像外婆至今还说妈妈连衣服都洗不干净一样，外公连开水都不让我倒，怕我烫着，恨不得吹凉了再给我。直到外公走后我在红袖里发了文章，下面有一条评论说：你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外公是多么幸福地事情啊。
　　
　　家中阳台上的玉兰花开得灿烂，香气扑鼻。他爱养花养植物，他家里大大小小有三十多盆植物，每天呵护备至，夏天下暴雨的时候外公会冒着雨把院子里的植物一盆一盆的搬回来。几年前的夏天，外公突然叫车运了一大盆花来我家，说这是玉兰花，春天开花很香，也很好养。爸爸很喜欢，定时浇水，施肥，那盆花长得高高的，在内阳台上也能晒到太阳，透出无比的生命力。
　　
　　突然很心疼，我想在病床前一直看着他，可是我必须回去。
　　
　　我是从医院直接去的车站，临走的时候，我摸摸外公的额头，没有再在他耳边说你要等我，我知道他这样艰难，等起来很累的。走出病房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记下了他躺在那里插着氧气的样子，我想着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
　　
　　09年的6月4日早晨8点20分，我正在上着英语课，收到爸爸的信息：爹爹走了，你请假回来吧。
　　
　　我竟然那么镇定，起身就走了，回到宿舍收拾行李，然后立马去车站，坐在车上发信息给辅导员请假。辅导员回复说要调整好心情，不要太难过。我其实没有多大的悲哀，84岁已是高寿，外公是睡着睡着离开的，很安详，他不会再痛苦了。
　　
　　外公走后没到一个月，家里的那盆玉兰突然就凋谢了，花掉了一地，叶子一片一片的卷曲，变黄，慢慢落下来，没过多久就干干净净。正值七月盛夏，这盆玉兰也随外公而去，没能成为他生命的延续。
　　
　　第二年的夏天，我家的小区也有一位老人去世，乐队敲敲打打甚是热闹。妈妈站在窗子旁边看的入神，我问妈妈你怎么了，妈妈说：“我想他了，我老是想他，想我小时候他还年轻的样子。”我不知道外公年轻的样子，但是我看过照片，是他和单位同事的合影，头发很服帖，是六十年代流行的发型。妈妈问我你想他吗？我说我想，一直都想。
　2010年底，外婆家的房子要拆迁了，外公的房间，这个老家都将不复存在了。以后我再也不能走走儿时的路，坐在外公的房间里晒着太阳，看看他的照片，也不能在厨房的窗子外面偷偷看他忙活的样子。我不知该拿什么怀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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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闷热的中午我总是缠着外公给我钱买雪糕吃，我一闹脾气就往外跑害的外公跟在后面追，表哥太调皮把我藏在在衣柜里然后跟外公说我丢了害得他好找…还记得三友巷墙壁上长着苔藓的青砖啊，还记得小路上两边民国时期的闺房，还记得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
　　
　　不是我没想起。是从来都没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