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同室操戈(4)
何摩凑近了两步道:“上次我在断肠崖上,遭到令狐真及白三光两人的夹击,我奋战了半晌,心中挂念着韩大哥及安氏父子的安危,便放出了一支红色的火箭,不久之后,山上冲下了一个黑衫的人,竟比旋风还快,我只听得令狐真闷一哼一声,被他一逼一退了半步,这时白三光向我一逼一攻,我只道是韩大哥来施救,他口中道:‘何三弟别怕!’我就转身去抵御白三光,把令狐真一交一 给他,哪知他冲到我身边,蓦然暴喝一声,我只觉罡风扑背,忙横移一步,哪知下面是万丈深渊。”
陆小真虽然明知何摩已经康复,而且站在自己身前一步之处,但此时也不禁惊叫一声。
何摩感到她的关心,心中暖暖的,劲也大些了,他朗声道:“我只记得顺手一抓峭壁上的老藤,身一子一荡,后脑碰上坚一硬的石壁,然后醒来之后,已是身在千里之外,而且是在数月之后,五位老人家经我再三相询,但是都不肯告诉我其中经过。”
陆小真想到这一个月来,她天涯追踪着疯狂的何摩,自己心中是多么地委屈,眼睛不由红了起来,何摩误以为她是在一洒同情之泪,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掌道:“陆……小真,我没有受伤。而且一点也没有变。”
他最后这句话是双关之语。小真尚是第一次接触到男子的手,何况又是芳心默许的人,心头突突地跳动,呼吸也变得短暂而急促了,脸上已红过耳根。
何摩默默地凝视着含羞的陆小真,良久,他才如梦初醒,想到自己越轨的行动,忙放下了小真的手,斜斜靠向树干上道:“我虽和韩大哥结义已久,但我和陆二哥对他的出身都不清楚,而且常常不聚在一起。现在想来,那天他本来是要除去陆二哥的,要我去取水,但是我不肯,结果陆二哥去了,幸好如此,否则岂不让他太称心如意了一点?”
陆小真也靠在树干上道:“真奇怪,昨天查汝安问你那韩大哥的时候,他竟推诿不知你最后的行踪,好像完全没有断肠崖这会事似的。”
何摩翟然一惊道:“难道,那天推我下崖的真是他不成?”
陆小真为人忠厚,她道:“你这话还要再考虑,你仔细想想以往和他相处时的情形再说。”
何摩晤了一声道:“我本就对他那神秘的行动感到兴趣,我本以为他只是要称霸武林,所以可能会暗害陆二哥,但可并没想到他竟是蛇形令主。
“我们是在华山结拜的,现在回想起来,他第一件可疑的事,是我们一路追赶蛇形令主,老是差了一步,有一天在路上发现了铁烟翁张青的一尸一首之后,有三条叉路,当时我随口说这三条路可能会汇合,他却一口咬定不能会合,好像已走过了似地,我心中虽是奇怪,也不料有他,结果我和陆二哥都先后坠入了‘枉死城’中。”
陆小真眉儿一跳,惊道:“枉死城?”
何摩知道她误会了,笑道:“那是一个绝谷。”
何摩接着道:“后来,我们去赴黄山虬髯客的约会,他在信女峰下匆匆而去,说是打先锋,我们赶去,照着他的记号,但每到一处,蛇形令主总是先犯了案,而且总比他留下的记号早个一两日,当时我还对陆二哥说,蛇形令主莫不是冲着俺们来的。结果一到了兰州城,才进城门,便被天全教的骗了,当晚跑到兴隆山,和一温一 嘉他们同时受愚,而蛇形令主同时便在兰州城内安府闹事。岂不是太凑巧了一点?”
陆小真道:“你们在路上或许太招摇了一点。”
何摩断然道:“我们买了一部旧马车,陆二哥扮车夫,我扮一个书生,怎会招眼,一路沿着韩若谷的指记走的,偏碰上了好几起天全教的高手,现在想来,他是早有了计算我们之心了。”
陆小真抢着说道:“再下次便是在会川天全分舵,你们正要下手之时,韩若谷突然现身了,对不对?况且当时你所找到的蛇形令主的面巾,余一温一 尚在,又是也不是?”
何摩一惊道:“你怎会如此清楚的?”
陆小真本想说,你的事我怎会不关心的呢?但她倒底是个少女,这话又怎能说得出口?
她心中又羞又急,暗暗气何一靡一不知自己的心意。
何摩也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实在弄不清楚为何她又要脸色一变了,只得急忙叉一开话题道:“同时更奇怪的是,蛇形令主那套衣服也不翼而飞,现在想来,他杀了九尾神龟也是灭口而已。”
陆小真惊叫了一声,何摩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小真道:“方才姚畹说蛇形令主就是他,我还不相信,因为他为何也要杀天全教徒,原来是为了灭口,怪不得昨晚那两人刀剑都未及出鞘,而且查汝安还无意说他的衣衫像煞了蛇形令主,对了,一切都对了。”
何摩不知昨夜之事,但也不便细问,何摩闭起眼睛道:“再下面,就是轮到你和我见面的那次了,后来听说陆二哥和查汝安合战天全三大高手的时候,他竟愿意独战查汝安,而让令狐真及白三光来对付陆二哥,可见他是怕被陆二哥认出来。
再然后,就是我和陆二哥上武当山了,那次……”
何摩情不自禁地想极话题扯到陆小真和他在后山不期而遇的事上,陆小真却轻轻地笑了一声道:“那次他又怎样啦?”
何摩无可奈何地窘笑着道:“我下山来赴援陆二哥,正好遇上蛇形令主逃进一个竹林,我和陆二哥赶到,他却忽然装着被蛇形令主从林子中打了出来,其实是撞住我们的追赶,啊!他若是被蛇形令主用推力击出竹林的,但是为何前胸衣上有一大块破洞,这分明应是抓力所致,可见是他自己抓破的,唉,当时我只要走进竹林子去,一定能发现他脱一下来的黑衫及黑面罩!”
何摩痛苦地板着指节,陆小真知道他心中真是十分懊悔,终日追逐蛇形令主,终日要破天全教,但蛇形令主兼天全教主,竟是自己的结拜大哥,这岂只是丢人而已,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于是,陆小真半带安慰地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骗人也只能骗一次啊!”
何摩忿恨地道:“他何止骗了我一次!”
不料山坡上有一人尖声道:“他何止骗了我一次,啊!”
何摩一怔,陆小真羞得急忙道:“畹儿,你!”
畹儿从山坡上蹦跳跳地走下来道:“谁骗了你啦,是不是陆姊姊?”
何摩向她一揖道:“多谢姑娘指点我的迷津,要不然我被韩若谷欺骗了一辈子还不得知呢。”
哪知畹儿头一场道:“唁,你的迷津可真不少,她也指点,我又指点,哼!”
何摩一怔,知道畹儿反话都偷一听 了去,陆小真虽然没说什么私话,但孤男寡女处在一起,被人偷一听 了去,到底不好。陆小真被畹儿这一说,真是又羞又急,话也说不出来了。
姚畹笑道:“其实说起来,何大侠也不是我的外人。”
何摩当然知道陆介和姚畹的感情的,他有机可乘道:“是呀,陆二哥是我的结拜兄弟。”
姚畹白了他一眼,赌气道:“谁说陆大哥啦!你那结拜大哥韩若谷是我的师侄。”
何摩及陆小真异口同声大吃一惊道:“什么?”
姚畹得意地笑道:“你们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的师父是金寅达,而金寅达又是我的小师兄,哈哈,你们两个都比我矮了一辈。”
陆小真见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也降了她一口道:“不害臊,凭什么做人家的长辈?”
姚畹一指何摩道:“就凭着韩若谷是他的大哥!”
何摩忽然郑重其事道:“姚姑娘,你有没有姊妹?”
畹儿脸色一变道:“你问这个干吗?”
何摩踌躇了一下道:“是风伦,风老前辈要我打听的,他说,去问问看,伏波堡可曾另有个姚婉?”
小真听成“姚畹”,还以为是何摩故意轻薄,怎么直呼姚畹的名字?她心中微微一惊,为何一向拘派的何摩怎会如此说话?
但姚畹脸色一沉道:“正是亡姊姊!”
何摩不料问起了别人的秘事,心中真是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姚畹从怀中拉出了一面旗子道:“这便是金师兄的信物。其中的事情可真是说也说不尽了。唉!”
何摩好奇地接过手来,陆小真也凑上来看,因为伏波堡在武林中素以神秘和闭关自守著称,百年来见过姚家的人可真不多,更无论这类信物了。
小真乍见之下,好像见过这面旗子似的,何摩却啊了一声道:“陆大哥也有一面这样的旗子!”
姚畹像中了一箭似地一跳道:“陆大哥是不是姓陆?”
她这话脱口而出,自己也没考虑,把何摩逗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陆小真笑着道:“废话,我哥哥不姓陆又姓什么?”
姚畹忽然抱住陆小真道:“陆姊姊,咱们是一家人!”
她高兴得眼泪也流了下来。
这一来,倒把何摩及陆小真弄糊涂了,姚畹静下来才说道:“陆姊姊,你家可曾住在一江一 南的扬州?”
陆小真低下头去,姚畹这才想起她从小和家中失散,哪会记得?口中忙道:“该死,我怎么忘了,上次青木道长曾说过一面旗子和伏波堡,对了!我想起来了。”
姚畹见他们仍是一脸茫然之色,一时自己也呆了,她心中飞快想起一个念头,她抓住陆小真的双肩道:“陆姊姊,你记记看,你父亲是不是一个断了左臂的人?你曾否见过这面旗子?”
淡薄的记忆在陆小真茫然的心海中浮沉着,她闭起了双目,但飞过她胸中的都是一片一片的空白,忽然,她觉得身形一晃,那是姚畹激动地在推她的身一体,突然,她脑中飞快地掠过一幕往事。那是一个白天,她坐在父亲的身上,好奇地玩一弄着父亲的衣袖,忽然,她抓了个空,从父亲身上摔了下去。
空荡荡的衣袖——断臂在她的脑中起了连锁的反应,她热泪盈眶了,她无力地点了点头。
姚畹哇地一声,抱住了她,骄傲地笑道:“只有我们伏波堡才能出得了陆大哥这般的人。你父亲是我的二师哥,我们是一家人了,陆姊姊你高兴吗?”
何摩缓缓地回过了身一子去,他迅速地想起了一个问题:“姚畹是陆介的师姑,这多残酷啊!”
忽然,他沉声喝道:“什么人?”
畹儿和陆小真机警地分了开来,山坡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二个人——查氏兄妹。
查汝安见是何摩,不禁一怔,随即笑道:“何兄不认得敝人了?”
何摩实在是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糊涂了,自己的突然置身于塞北,韩若谷和蛇形令主竟是一人,金寅达师徒和陆介都是伏波堡的门下,姚畹一变而为陆介的师姑……世事不是太可笑了吗?
何摩忙摄住心神道:“查兄神出鬼没,何某焉能不错罪了。”
畹儿和查汝明同时叫了一声,畹儿往山坡上奔去,查汝明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奔下山坡来。
她们自有说不完的絮事,陆小真不久也参加了她们的集一团一 。
查汝安心中虽然奇怪何摩怎么又好了,但他还以为是江湖上的误传,或者是何摩“易容术”的又一杰作,自然不能多问,他低声对何摩道:“关于令义兄韩若谷……”
何摩打断了他的话头问道:“蛇形令主?”
查汝安不料何摩已说了出来,便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何摩好奇地问道:“查兄怎么也会怀疑到他身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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