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婆娑
整个八月,风野都比较空闲,从九月中旬以后渐渐忙了起来。
前一段写的“试问医疗行政”的文章颇受好评,所以现在又着手写“为医者戒”的系列报告文学。另外,还要继续写六月以来一直承担的“走近名人”专栏以及保险公司的公司史志。忙,说明有事干,不是坏事。但是,写得好,人家下次就期待着更好,这是个很大的压力。
总编辑说过好几次了,“顺利的话,有可能获得纪实文学奖”。这或许不过是鼓励之辞,但是听了觉得心里挺舒服。
“好,我非干出个样子来。”
风野面向书桌暗下决心。如果得了奖,-子对自己大概会刮目相看,再不会嘲讽什么“爬格子的”。兴许就此把注意力从年轻人身上收回来呢。
“为了不输给年轻男人也得干出个样子来。”
本来工作与年轻男人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但是风野下意识地把二者联系了起来。
这次采访不单局限在东京,还要去了解各地的医疗实际情况,所以往外跑的机会很多。
十月初,为了调查一家逃税大产医院的情况去了趟大阪。当然,因为是周刊杂志的工作,交通、住宿全可以报销。
在大阪住了两夜,第三天晚上赶回东京,一出羽田机场,立刻给-子拨了个电话。
“再有一个小时我就到了,给准备下晚饭。”
“你在机场随便吃点再过来吧。”
满以为-子会高兴的,回答却是如此冷淡。
“人家紧赶慢赶地刚回来,一个人吃饭多没劲。简简单单的就行,快点给我准备吧。”
“知道了。”-
子的回应仍然十分消极。
昨天通电话时,-子还高高兴兴地问今天几点的飞机。怎么说变就变了。
可能公司里遇上不顺心的事。风野潇洒地挥手拦住一辆出租车。
每当钱包皮鼓起来时,风野出手都很大方。路上,在首都高速路幡谷出口处堵车,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下北泽。
“喂!”
风野打开门,把手提包皮放在地上-子只是从里边探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迎出来。
这样的迎接方式,让人感到扫兴。风野想先洗个澡,但肚子饿得厉害。
“先来点啤酒。”
风野脱下衣服,直接换上睡衣坐到桌前-子从冰箱里取出啤酒,递过杯子和开瓶器。风野自己起开瓶盖猛灌了一口。
“啊,痛快。”
风野今天一早起来就没停脚,采访过程顺利,看样子能出篇不错的稿子。啤酒不能助兴,-子冷漠的表情让风野觉得意外。
“对了,给你买礼物了。”
风野从提包皮里掏出一个嵌着象牙的小盒子放在桌上。
“不知道合不合你意?”-
子朝桌上看了一眼,仍然站在煤气灶前看着烧鱼。
“下个月还要去一次大阪,咱们一起去吧,星期六、星期日你又没事。”-
子没有答话,把-鱼干、米饭、酱汤摆放在饭桌上。米饭好像是接到风野从机场打来的电话后现做的,还冒着热气。从量上看饱餐一顿是足够了。但是,显然这不是下功夫做的。
“不打开看看吗?”
风野喝着啤酒,示意-子桌上的小盒子。
“谢谢!”-
子客气了一句,伸手解开系着的围裙,脸上没表现出高兴的神态。
“怎么样?”
“挺好的。”-
子点着头,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欣喜地喊“我真高兴”,同时鞠个大躬。
“跟我去大阪吗?”
“还是你自己去的好。”
“哎?出什么事了吗?”
风野夹了一块鱼,手悬在盘上-子摇摇头。
“你可不大对劲啊,我刚回来你就……”
“啊,装得还挺像。”
“装?我装什么了?”
果然是不在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事。风野对-子说今天回来,而且就是这个时间回来的,并没有撒谎哄骗-子。
“到底怎么回事?”-
子起身到灶边上,一边烧水一边说:“你夫人找你呢。”
风野全明白了。去大阪的这几天里-子与妻子之间的确有事情发生。
“刚才你太太来过电话。”
风野把吃了一半的饭碗放在桌上看着-子问道:
“打到这儿了?”
“那当然了。”
妻子肯定知道风野与-子来往,也肯定知道-子住在下北泽一带。两三年前,-子寄来过一张贺年卡,妻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有一次,-子来电话是妻子接的。当时妻子问:“你住在什么地方?”-子就说了。
不过,即使知道这些,妻子也不会有-子的电话号码啊!
通过住址查电话号码是个办法,但是那张贺卡还保存着吗?妻子能不声不响地在挂历上记下男人夜宿不归的日子,就完全可能留着那张贺卡。
也有可能妻子看了风野的记事本。一般记事本都放在上衣口袋里,有时也放在提包皮里,偶然还忘在书房的书桌上。本子上清清楚地写着矢岛-子,只要有心查找并不困难。
曾经有一次,妻子又为风野外宿发脾气时说:“说不定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发生点什么事,你起码把你在外边的地址留给家里。”当时,风野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心中为妻子摸不准自己的去向而暗自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妻子竟然把电话打到-子这里,实在胆子不校妻子若是尝到甜头,今后总往这里打騷扰电话,或是找自己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以前想不到妻子能做出这种事,现在只得提心吊胆。
“真是她吗?”
“我能瞎编吗?你太太说得明白,‘我家男人没在您府上打扰吧?’就这么说的。”
“那你答话了吗?”
“我不能装不知道吧?她好像是有急事。”
确实,若没有急事也不至于往丈夫的情妇家打电话。
“你跟你太太说的是明天回来吧?”
风野对妻子说明天回去,但是连夜赶回来悄悄在-子这里过夜。要是妻子有所察觉就可能已经往大阪的旅馆打过电话。
“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勉强到我这儿来呢?”
“其实并不勉强。”
“反正我不想让人说成偷嘴的猫。”
“我老婆她……”
风野话刚出口就咽了回去。对什么“妻子”,“老婆”这类词-子格外敏感,她希望自己被人这么叫。所以,稍不小心就可能招致不必要的罗嗦。
“她是那么说的?”
“还有呢。什么你知道体贴妻子啦,孩子们都喜欢你啦。多好!”
“说我和她彼此相爱?”
“夫人过生日时你送过一条项链吧?明年是结婚十五周年,还准备一起去欧洲旅行,是吗?”
的确,风野给妻子送过一条项链,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而且还是因为孩子们说妈妈过生日必须送礼物,才临时跑到百货店买了一条项链。去外国旅行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两年前在老家时,母亲说,你们明年就结婚十五年了,带上妻子出国看看。妻子是还没出过国,但当时风野并没有明确答应一定要出国。
“这话都扯哪儿去了……”
“还说你知道心疼人,她可幸福了。”
妻子为什么说这些?吹嘘八字没一撇的出国旅行,让独身未结婚的-子听了又该做何感想?看来,妻子有意刺激-子,显示自己的优越地位,如果-子因此一怒之下与风野分手才正中下怀。
“她乱说的,不要放在心上。”
“我能不放在心里去吗?”-
子气哼哼地吼起来。妻子与-子从此进入公开的敌对状态。该如何不留隐患地收拾局面呢?不过,风野眼下更关心的是电话内容。
是出版社有什么急事?或者是乡下的母亲病了?还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可是,如果事情真的很急,妻子不会在电话上没完没了地乱说一气的。最大的可能性是出版社方面关于工作的事情。但是,手头上该交的稿子都交了,剩下的稿子也不急。
“那,你后来怎么说的?”
“我当然说不在这里了。她又接着说:‘你不过是我丈夫众多情妇中的一个。’我实在气极了,就对她说,你今晚上多半回我这里过夜。”
风野听得目瞪口呆-子真是不管死活,弄得自己毫无周旋的余地。这简直是妻子与-子的正面冲突。
“你还说过,‘我妻子为人宽厚’吧?你听听她是怎么宽厚的!什么‘他不过是一时寻欢,我把他暂时借给你,什么时候他再甩了你,让你受累了。’”
“‘是啊,我倒挺想把他还给你,可是您家先生非往我这儿靠,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就这么顶的她。”
“天哪!”
风野搔了一下头发,把杯中啤酒一口喝干了。虽然只是电话上的交锋,却也够绝的。风野更想知道妻子为什么特意打这个电话,真有急事的话,也不能放着不管。
面前就是电话机,往家拨个电话立刻就能清楚。
然而,在暴怒的-子面前跟妻子通话无异于火上烧油。拎子的脸甚至有些亢奋地扭曲起来。
这个电话只能在外边打,也只好再换一次衣服。
“我得去看看情况。”
见风野饭吃了一半就要走,-子马上就说:“请您快回家吧!”
“不是回家,我去趟公司。”
凤野进了里屋脱下睡衣,换上来时的那身衣服,领带也没顾上系,在衬衫上套上西服,正要出门,-子在背后喊道。
“您别忘了拿提包皮。”
“我去趟公司,一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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