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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打墙(10)

来源: 百度 作者: 未知 时间: 2017-01-16 阅读:

  十九
  夜晚,张广胜正在推牌九,云云来喊他,说有人找他。他以为云云不想叫他赌博,他说,我玩一会就走,你放心,我不会叫你那里面生锈的。牌场里一阵大笑。云云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我啥时候管过你,是杨寡妇找你。张广胜一听是杨寡妇,笑了,娘们都喜欢大的。广胜离开牌场,问云云,都半夜多了,她找我干啥?我咋知道,你不是说她喜欢大的吗。云云笑着说。
  确是杨寡妇找他。张广胜一板杨寡妇的肩膀,又睡不着了,来找我?
  看你那个熊样!杨寡妇骂他,黄区长叫我捎信,叫你这就去乡里。
  张广胜疑惑地看看她,真的?
  我还能哄你。
  张广胜急急忙忙离开家,心想,这娘们啥时和黄区长挂上的?
  黄区长看见张广胜,连说,快来,正在等你。他把他拉到屋里,低声说,交给你个任务。有人报告,芦苇滩南边有个放鸭子的小屋,姚根生、李锤锤都藏在那里。湖里你熟,你先去探探路,我这边集合人。张广胜连连点头,他刚要走,黄区长又喊住他,不要走漏风声。
  张广胜离开乡公所,心想,谁摸得这么准?他想来想去,想到杨寡妇身上,暗暗骂着,这娘们不是个省油的灯!
  黄区长已把人集合好,迟迟不见张广胜来,会不会叫他们打死!黄区长骂着。他问文书啥时辰了,文书说鸡已叫三遍。黄区长从椅子上弹起来,不等了,走!他又喊过文书,你带几个人,张广胜在家,你把他绑了。
  黄区长带人摸到芦苇滩,天已放亮,他们看到了那个小屋,实际上就是个庵子。小屋用芦苇编成,是放鸭人留下的。芦苇滩的南边有一片硬地,那小屋便趴在那里。他们悄悄围过去,屋内空空,不像有人住过。黄区长看看四周,芦苇沙沙作响,气得把手一挥,烧掉!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文书跑过来报告,张广胜一夜没进家。没进家?他能死哪去!黄区长又骂起来。有人告诉他,张广胜好招鬼打墙。
  什么鬼打墙?
  文书给他讲了经过。
  还有这怪事!
  张广胜确是又招了鬼打墙。黄区长一帮人赶去时,他正在坟头上睡觉。有人想喊醒他,被黄区长止住,他掏出枪来,对着张广胜的裆部就是一枪。张广胜嗷得一声滚下来,刚要站起,被黄区长一脚跺倒。
  您娘的X,你办的什么事!
  张广胜揉揉眼,一看黄区长,又瞅瞅周围,瘫在地上,我该死!我该死!
  他又招鬼打墙了!有人替他求情,他们已看到坟头周围光洁的小路。
  黄区长看看周围的坟头,娘的X,邪乎啦!去!找几个铁锨,把坟子扒了。他读过书,不相信这怪事。有人把铁锨、抓勾借来,他们站在那里,看着黄区长。看什么,还不快扒!
  人们挖的挖,扒的扒,突然,坟头里一阵响声,人们急忙闪在一边。黄区长也听到了响声,他围着坟头转了一圈,然后蹲下来,用手扒着土,坟头内又是一阵响动,黄区长用枪对着坟头砰砰两枪,倏地,一道白光从他耳旁穿过,他啊得一叫,仰面朝天,周围的人拔腿就跑,他一翻身,也逃离坟地。
  张广胜又一次被免职,接他保长的是杨寡妇的男人刘振德。
  那一道白光救了张广胜。我曾多次问他,那白光是什么?他说是鬼气。问村里人,村里人也说是鬼气。40多年后,镇里在那地方建了一个养鸡场,推土机轰隆隆地推着坟头,我亲眼看到一群群的黄鼠狼在那里乱窜。有的一棵树上挤着七、八条黄鼠狼。魏二手持棍子刚一敲树,一只黄鼠狼嗖地窜到他脸上,他惊叫一声,血从一只眼里流出来,他的一只眼就是那时被黄鼠狼咬瞎的。筹划养鸡场的正是姚根生,固龙乡已改成公社,他是公社书记。省、市、县三级投资20万元建成了一个大型的养鸡场。在那个年代,20万元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人们常常议论,把20万摆开,会有多大的面积。20万成了鸡场的代名词。有人问,你在那里等我,20万,人们自然知道是那里。鸡场建成后,常有大批的人员来参观。令姚根生恼火的是,每当鸡长成该出售时,会有成百成千的鸡突然死去,狗在后面追着拉死鸡的卡车乱叫。
  他曾多次请外地专家查看,也没找出鸡死亡的原因。鸡场倒闭,改成养猪场,同样如此,最后死得只剩下几个公猪,气得姚书记吐血。赵社长私下请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告诉他,这是一片鬼地,鸡的血都叫鬼喝了。
  直到现在,这片场地还荒芜着,里面长满野草,成了黄鼠狼横行的天下。场子无人看管,却从未少过东西,这里的东西有晦气,谁也不愿把晦气带到家里。
  二十
  几天来,张广胜心神不安。村里的农会会长刘得田、妇救会会长王二妮被活埋,他一听说更坐不住了。固龙镇是一坑浑水,自己是坑里的鱼,早晚会呛得浮出水面,总感觉会有事情临头。晚上,他和云云商量,叫她回娘家,或在亲戚家躲一阵,他不走,云云也不愿意走。
  两人正商量着,刘振德喊他喝酒,在一个村里长大,还是第一次。他有些警觉,问,找我有事?刘振德是个直肠子,说,找你帮忙。以往,他并没有把张广胜当个人物,一趟热鏊子,在他眼里,张广胜变了样。他有种,胆大,肚里点子多。
  许老四给他的酒还剩一瓶,张广胜伸手捞起夹在腋下。刘振德把荷叶剥开,里面是煮好的鸡杂。你不陪广胜喝一杯?刘振德喊杨寡妇。
  我没功夫!杨寡妇说。
  张广胜说,你不来,振德哥能坐得住。
  我管他那熊事!杨寡妇说着提溜个板凳凑过来,张广胜给她倒了半碗酒。
  刘振德头一回当保长,就遇到叫他挠头的事。
  乡里摊给他一个壮丁,后天得送去,不送就来抓。
  张广胜说,愿意抓就叫他抓呗。
  显得我太熊包了。刘振德难为情地说。
  你就是个熊包!这是显得。杨寡妇从心里看不起他。
  你想叫谁去?张广胜问。
  乡里说,二抽一。咱庄上,许家两个儿,刘五两个,还有王铁帽。
  张广胜看了杨寡妇一眼,大嫂是场上人,你不能问问她。
  我才不管他这熊事。
  张广胜喝了一口酒,你叫他们每家出一口袋粮食,接着抓阄,认命,谁出丁谁得粮食。
  刘振德低着头想一阵,许家和王家大小子刚娶媳妇?……
  那也好办,他们不愿意去,就出两个钱,拉一个要饭的顶上就算了。
  刘振德问,那要饭的要是半路跑了咋办?
  你看看这人?杨寡妇嚷嚷道,你交差了,他跑有你啥事?
  张广胜笑了,大嫂说得对。
  好,好!刘振德咧着嘴笑,喝酒。
  刘振德出去撒尿,杨寡妇悄悄告诉张广胜,李锤锤被逮住了。张广胜心里一颤,装作喝呛了,咳一阵,捏一块鸡肝嚼着,半天才说,我知道。
  杨寡妇瞄了他一眼,你咋知道的?
  张广胜笑着问她,你咋知道的?
  张广胜一到家,就催着云云拾掇东西。云云问,这黑天半夜的,咋走?
  黑天半夜也得走!他叫云云到村头等他,谁问,就说给孩子看病。他把被褥放在土车上,锁了门,悄悄出了村。
  他走后五、六天,村里人才知道,有人问,他爹说云云的娘死了。村里人心里明白,是和李锤锤被逮住有关。
  杀害李锤锤那天,新庄的人多数都去看了。头一天,各个村口都贴上了告示,告示中列了许多罪状。
  李锤锤是掩护乡长姚根生被捉住的。他们翻过湖堤,正准备上船时被哨兵发现的。他打死了三个人,不然,姚乡长也跑不掉。刑场设在刚收割完的豆地上,中间的台子是两个太平车靠在一起,上面铺着门板,端着枪的乡兵把人群和台子隔开。
  那天,我骑在爹的肩膀上,我比他们都看的清楚。李锤锤被打断了左腿,乡里用土车把他推到刑场。陪绑的还有五、六个男女,是其它村八路军的家属。李锤锤的样子很难看,他的嘴一直张着,不断有血从嘴角流下来。后来才知道,他一直大骂不止,上刑场前,乡兵用竹片做成的卡子撑住了他的嘴。
  多少年后,我成了公社秘书,成了姚根生的部下,多次陪他去学校做报告,听他讲战斗故事。在我心中,李锤锤才是英雄。当黄区长叫他跪下时,他并不下跪,被乡兵踢倒,他又挺起来,两个乡兵踩住他的腿弯,才使他有了跪得样子。黄区长讲的什么,我没有听到,我的眼一直盯着李锤锤。那天的旋风特别多,旋风卷着尘土、枯草、树叶沿着人群溜上台子,黄区长不时捂着嘴转过身去。
  村头告示上李锤锤的名字上被红笔打上X,地球人都知道,打上X的人都会被枪毙。黄区长原准备枪毙他的,一个女人的话,改变了他的主意。李锤锤是被另一种方法处死的。从那之后,头痛病便死皮赖脸地跟了我几十年,与那天观看有关。那天,我从爹的肩上栽下来。
  黄区长宣判完,李锤锤一班人被带到会场中间,他们都跪在那里,有四个人在李锤锤面前挖坑,不时有人用锨杠测着深度。人们都认为,坑挖好后,把他推到里面,然后填土,这叫活埋。出人意料的是,不是这样的结果,两个人架住李锤锤,几个人往里填土。他们从他的腿下一层层往上填,填一阵踩一阵。填到李锤锤的胸时,他不时地扭动着脖子。土很快埋过他的肩膀,最后只露出他光秃秃的脑袋,几个乡兵不停地用脚把土踩实。李锤锤嘴张着,眼瞪着,脸涨得像块红布,青筋像蚯蚓爬满头部。除他嘴里流血外,他的鼻孔、耳朵里也开始流血。一个乡兵手拿刺刀站在坑的南边,不时回头看看黄区长,黄区长讲完话,走下台来,围着李锤锤看着,然后,他又走到台上,往台下四周一瞟,然后点点头。区兵接到命令,一扬手,刀插在李锤锤的头上,随着刀拔出,一股血柱冲天而起,鲜红的血雨缓缓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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