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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打墙(6)

来源: 百度 作者: 未知 时间: 2017-01-16 阅读:

  十一
  趟热鏊子,成全了三个人,一是张广胜,二是王学增,三是杨寡妇。饭后茶余,成为人们议论的主角。几十年后,人们谈起这件事,仍眉飞色舞,话语中满是感慨和叹服。
  现在,村里人把他视为英雄,平时对打家劫舍的非议被陡然升起的敬畏之心冲淡。想想看,平时被火灼一下,谁不疼得呲牙咧嘴,十八盘热鏊子,人家走下来了。邻居们都挤到张广胜家,他们端来鸡蛋、红枣、芝麻,看到张广胜黑乎乎的脚底,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抬头老婆低头汉,说的是这样的角色不好缠。村里人感情多倾向张广胜,失落的只有杨寡妇。她成了村里的另类,新庄人都远离了她,一个女人如此不省事,犯了他们的忌讳。杨寡妇不理会这些,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她走路头昂着,在家骂刘振德骂累了,便去街上喝酒。傍晚回家时,她已喝得东脚踢西脚,走路骂骂叽叽。
  一天半夜,李锤锤敲开张广胜的门,扛来半口袋绿豆。进屋给张广胜磕了一个头,大哥,我家也没啥,给你点绿豆吧。说着从兜里掏出2块银圆放在口袋上。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团荷叶,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药膏。这是烫伤的药,很管用,里面有冰片,拔凉的,用完我再送来。说完要走,被张广胜叫住,你也穷,绿豆我留下,银圆你拿走!李锤锤说,你这不是骂我吗,多少是我的心意。云云一把没拉住,他走了。
  张广胜从心里感谢李锤锤,送来的药抹在脚上,止住了疼痛,像有一股股凉气从脚下生出。两个月后,他下来了床,脚底上凝结着紫红色的疤。云云在他鞋里垫了一层棉花,他慢慢走出院子,坐在路旁的石头上。
  杨寡妇领着孩子从村西头过来,她装作没看见张广胜,脸昂着。别走!张广胜喊住她。杨寡妇站在那里,脸仍扭向一边。张广胜问,这下你这好受了?
  有屁就放,没屁就散。杨寡妇说。
  那枪是咋回事?
  该咋着是咋着!
  张广胜脱下鞋,把脚抬起,对着杨寡妇,说,咱俩扯平了。
  不行!给我说那个杀人的是谁。
  你还想干啥?
  杨寡妇咬牙切齿地说,我想叫你死!她转身离开。
  张广胜气得捶着腿,你这个日不够捣不烂的……
  张广胜没想到保长会落到自己头上。一天上午,区长王学增带着两个区兵来找张广胜,村里人以为又出事了,都跑过来。您都看啥,没啥事。王区长和颜悦色,大家便走了。
  王庆山去了一趟山东,回来好歹不干保长了。
  张广胜说,我可是个大码子。
  王区长笑了,你这狗日的,给我摆什么谱。不是老子,早把你崩了。
  张广胜咧咧嘴,我反正不能跟你白干?
  我说叫你白干了吗,每月60斤小米,年底再给你一个猪腿。
  张广胜送走王区长,去找王庆山,好好的,不知道他怎么不干了。王庆山正坐在门口抱着个水烟袋,看见张广胜来,也没说话,一指板凳,叫他坐下。趁他喘气的功夫,张广胜问,三叔,好好的,你怎么不干了?
  我劝你也别干。
  张广胜看着他,他吸了一阵烟,说,山东那边都解放了,当保长的都被共产党抓了,毙了好几个。
  你给大叔说了吗?
  还能不说,当区长更毁!我不叫他干,他把我熊一顿!
  张广胜给云云一说,她劝他也别干。张广胜去找区长王学增,他正在下棋,一看见张广胜便明白,老三给你说啥了。张广胜蹲在那里没有吭声,王区长说,共产党杀人,是杀那些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你作恶,别说共产党不容你,哪朝哪代也不容你。走吧,别耽误我下棋。
  他刚要走,王区长喊住他,对身旁的人说,去,给他称60斤小米。
  十二
  这是他当保长第一次办案,案子与杨寡妇有关。张广胜想,怪不得人说,黄蜂刺,蝎子针,最狠莫过女人心。她真能做出来,以往小看她了。这次,阎王爷是她舅,也得脱一层皮,倒霉是她自找的。
  下午,王学增把他叫到区公所,对他非常客气,先是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像是做错了事,很愧疚的样子。张广胜有些难为情。趁没人时,王区长塞给他5块银圆,张广胜一愣,又还给了王区长。大叔,有啥事你说!
  王区长拉过来一个椅子,坐在他对面,说,爷们,大叔对不起你,冤枉你了!
  张广胜像坐在鼓里,疑疑惑惑地看着他,他不明白王区长话的意思。
  杨寡妇不是个东西!王区长说,现在才知道,那委员的枪在她手里。你看看,人要么是她杀的,要么是和外人勾结杀的。
  张广胜心里咯噔一下,那事已过去半年,心里已早已平复。没想到突然又冒出这件事。王区长说,给你个报仇的机会,派两个区兵跟你去,还是你自己把她弄来?
  这事是真的吗?张广胜怀疑杨寡妇的胆量。
  这还有假,王区长说,她要把枪卖给王庄的王家,要60块大洋。
  这个熊娘们,张广胜骂道,给我两个区兵,把她捆来!王区长随即喊了两个区兵跟着张广胜去逮杨寡妇。自从张广胜趟过热鏊子,他成了当地的名人。
  他带着两个区兵走在路上,不时的有人给他打招呼。到了刘振德家,叫区兵堵住门口,他一进院,刘振德迎出来,张……张保长,屋里坐。
  你媳妇哪?
  在屋里。
  杨寡妇看到张广胜来,坐在那里,手里揽着孩子,眼皮也没翻。张广胜向外一哝嘴,你先出去,我找您媳妇有事。刘振德走到门口,一看两个扛枪的区兵,折转身,冲着张广胜,你想报仇?
  我是公事公办!
  刘振德翻了脸,在院里喊叫着,张广胜,咱处几辈子邻居了,得积点德,平地三尺有神灵。张广胜一招手,叫区兵把他哄出去。
  张广胜坐在她对面,杨寡妇依然不理不睬,他冷冷地说,你胆也够大的。你知道我来干啥?杨寡妇没有反应。我来抓人!有人把那委员的枪卖给王家。
  杨寡妇的脸一下黄了,她惊恐地看了张广胜一眼,低下头去。
  看来是真的,这娘们真是找死!张广胜问她,人死了,你藏他的枪干啥?
  杨寡妇沉默了一会,泪流下来,您把我的钱拿走了,那是俺娘俩的活命钱,俺咋活,我不想换两个钱吗。
  你不想想,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杨寡妇咬着嘴唇,说,死就死,她抹着脸上的泪,活着也没啥意思!
  门口的两个区兵没拦住,他爹闯进来,小三,事过去就算了,咱不能再干绝户事。张广胜说,我这是公事!两个区兵把他爹劝走。杨寡妇的儿看见他娘哭,钻到她怀里哇地哭了。张广胜坐下来,看着哭哭啼啼地杨寡妇,临时改变了主意。我给你说,我爹说的对,事过去了就拉倒啦,好鞋不踏臭狗屎,我也不给你这熊娘们一般见识。
  杨寡妇依然哭哭啼啼,我反正不想活了,你愿意怎么着随你!
  张广胜说,按你的行事,你就是给我磕头也不能饶你。他看着杨寡妇怀中拧动地孩子,你这熊娘们,别哭,我给你出个主意,到区里,你给区长说,你是卖您兄弟的鸭枪。
  杨寡妇止住哭,鼻孔里哼一声,他又不是三生两岁的小孩,能哄了他?
  有我哪!张广胜向她保证,你把那手枪给我。杨寡妇脸一沉,你别哄我,你想把枪抓到手里,再抓我?
  你想哪去了,我想要,我不能叫他们翻你家!
  你翻不出来,我不说,你也找不着。
  张广胜说,你不交,我也不管。你留着,早晚是祸。走吧,跟我去区里。在门口被刘振德拦住,张广胜,你不能这样做,她对不起你,我可没得罪你!
  我又没啥事,你嚎啥,给哭爹的样。杨寡妇骂着刘振德,把孩子推给他,跟张广胜去了区公所。
  王学增正在和人说笑,一看杨寡妇,脸立时变了,喝道,把她捆上!杨寡妇吓得跌坐在地上。几个区兵过来,被张广胜拦住。王区长一瞪张广胜,你干啥?杨寡妇用衣角抹着泪,王区长,我冤枉,我是卖我兄弟的鸭枪,我哪有手枪,我有天胆!
  王区长疑惑地看看张广胜。
  是这样的。张广胜说,我问过了。
  王区长看看他,哼地一声,这是什么龟孙事,一甩手,转身走进屋里,又回头说,张广胜,我再不欠你的了!
  已是傍晚,张广胜在前面走,杨寡妇跟在后面。张广胜说,从今天开始,咱俩扯平了。杨寡妇没有吭声。
  你咋不说话?
  我说啥,我叫你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张广胜问她,我害你,你没害我?我差点死你手里。
  你死你活该!我哪,我以前吃香的,喝辣的,现在清受罪!
  刘振德对你够好的了,别不知足。
  狗屁!软得给柿子样,我看着就烦!
  我看出来了,张广胜点着头说,你这人是欠揍!
  一天揍你三顿,你就好了。
  我就是欠揍。
  张广胜停下来,你不要给我犟嘴!你要知道我是保长!我跟你说,刘振德不敢揍你,我敢!
  你敢,给你!
  张广胜停下来看着她,幺,看你能得,敢给我上劲!他一把把她抱起,把她抱到路旁的坟地里,看我怎么摆治你!
  你放下我,你不放,我这就骂你!
  骂呀,骂呀!他三、两下把她的裤子退下来,哟,真白,给白面发馍样!张广胜嘴里啧啧有声,杨寡妇还要挣扎,张广胜把她按在坟头上,在她身上发着狠,嘴里喊着,叫你能!叫你能!
  杨寡妇一掐他的腰,你不能小点声!
  我就不小声,我就不小声!
  哎哟,你慢一点!
  我就不慢!
  真是个大码子!
  我就是大码子!
  张广胜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唱:
  西门外放罢了,
  三声炮,
  武云昭登上了,
  马鞍桥,
  帅字旗迎风展,
  鼓声阵阵,
  一杆枪搅得它,
  雪花飘飘,
  ……
  嚎啥,你个小舅子揍的!杨寡妇在后面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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