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玉萝卜(7)
来源: 小西 作者: 秩名 时间: 2015-11-02 阅读: 次
四、接头人竟是他
砸戏园子那年是民国二十四年,又过了两年,发生了七七事变,中国的地盘像一片巨大的桑叶,被日本人——一条凶神恶煞般的大蚕,一口一口地吞食。在山东,德州、济南、青岛、烟台都插上了日本太阳旗,进而,唐镇、常城等地及周围的县份,也相继成了日本人的天下。
日 本人侵占整个华北之后,百姓身处战乱,流离失所,啼饥号寒,哪里还有什么闲心看戏。同春班也处处遭到盘查,女伶遭到污辱,还演什么戏?于是,他们像逃荒似 的坐火车从烟台回到唐镇。几十号人蛰居在同春堂院里,惶惶然熬着日子。第二年,县治安维持会张罗着,工商各界开始开门营业,各学校开始上课,戏园子也开锣 了。
张少白的父亲依附了日本人,成了省维持会的要员。张少白也不知从哪里回到了唐镇,依旧气盛得很,依旧风流倜傥,出手阔绰。大概是年长了两岁吧,眼神里多了些成熟和狡黠,说话时也不再拿腔撇调了。
民 国二十七年六月中旬的一天,唐镇火车站一列客车到站,熙熙攘攘的旅客下了火车。只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随着人流来到了出站口。这人体魄健硕,身高肩 宽,乌黑发亮、自然鬈曲的头发上罩一顶乳白色网眼凉帽,浓眉下的一双豹眼被一副宽框玳瑁眼镜遮着。他身着一件银灰色杭纺蚕绸长衫,足蹬一双棕白两色的皮凉 鞋,左手提一个精致的藤制小箱,右手执一把象牙雕花扇骨的折扇。检票员剪了他的车票,旁边的日本兵拦住了他。他从容地从怀里掏出本蓝色布纹白色宋体字的派 司递上去,眼神里闪动着戏谑的微笑,说了句打招呼的日本话。日本兵查看了派司上的照片,对照了本人,礼貌地点点头,把派司奉还。
执象牙扇骨折扇的年轻人乘坐黄包车来到了东洋大旅社,在服务生引领下,走进了预订的212房间。
这 唐镇县,地下有丰富的煤炭,地上有陶瓷、琉璃,胶济铁路在这里设站,因此这里既是工业重镇又是繁华商埠,南来北往的五色人等会聚此地。日本人考虑到,为使 东洋大旅社经营方便,由中国人任经理,大堂执事、服务生、厨师等均为中国人。不过,客人有所区别,原楼即东楼住中国客人,西楼住日本客人。西楼有时接待日 本人的会议。这西楼规格上高一级,宁让房间闲着,也不让中国人入住。
入住东洋大旅社的中国人,一般是来此公办的省、厅、县各方官员,阔老阔少和工商界有身份的人。住在这里,相对安全、舒适,又是身份的象征。
晚 饭过后,那位客人执象牙雕花扇骨折扇,悠闲地步出旅社大厅,迈着方步在大街上东瞧瞧西看看,信步来到了唐镇南边的峨嵋山下的魁星阁。这里林木葱郁,绿树红 墙,是历代东镇城里人纳凉的好去处。日本人初占领唐镇时期,这处胜景荒芜了,魁星阁里关押着一些中国人。日本兵隔着老远就对靠近魁星阁的百姓喝叱,谁还敢 再来这里闲逛?最近一个时期,关押的犯人转移到了别处,县维持会又雇人对魁星阁粉刷一新。阁的四周和孝妇河两岸的杂草差人拔除、清理。阁前的广场、七孔桥 上还安上了路灯。县维持会发了告示,为中日亲善,共存共荣,繁荣市民生活,欢迎市民们到魁星阁纳凉、游玩,绝对安全。从此,来这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执象牙雕花扇骨折扇的人缓缓来到七孔桥上,见这里已有一个人倚着汉白玉桥栏杆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路灯照耀下的五彩的水波。他看到此人手中也执一把象牙雕花扇骨折扇。于是便倚着桥栏杆看水中景物,口中吟出:“葱茏当六月,雨至响沙沙。”
那人也不抬头,但饶有兴致地对吟道:“石径清流激,云峰绮丽花。”
来人又吟道:“紫藤间碧叶,青嶂隐人家。”
那人又接吟:“峨岭晴岚秀,日暮啼乱鸦。”
来人问:“敢问先生,这是不是描写唐镇八景之一的《峨岭晴岚啼群鸦》那首诗?”
那人答:“先生,是《峨岭晴岚啼乱鸦》吧!”
两双手紧紧相握。在桥上的路灯照耀之下,来人大吃一惊:“怎么是你?”那人也慌忙抽手:“怎么是你?”
这的确是那对两年前的冤家,来人是赵天明,另一方是张少白。
两 年前,赵天明揣着“撤职查处”的处分来到了省城济南面见师长。一○二师宋师长一直很喜欢这个年轻部下,这次见了,并没有黑下脸来克他,眉眼里反而带着欣 喜:“来了好,来了好。不过,赵天明,这次我不能放你假回平度老家看望父母了。你立马要到南京去。五个人,人我已经选好了,由你带队,今晚就走。”
赵天明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抱定了当面垂听老师长训诫的思想准备的。
参谋处长客气地说:“赵营长,你先请坐,这都是师长的一片苦心哪!”接着,他如此这般地讲出了宋师长对他“明撤暗保”的如意安排——
唐 镇驻军出了倒卖军火一案之时,正巧南京国防部发来急件,命宋师长选派五名干练年轻军官速到南京参训。这时,省主席又多次催办倒卖军火案。宋师长想,“三连 长倒卖军火案,赵天明作为直接上司,难脱干系,这些人又盯住他不放,干脆让他到南京受训去吧。”于是,他附就了省主席对赵天明“撤职查办”的“建议”,又 让师参谋处长从各团中的连长、参谋中选调了四人,加上一个“撤职查办”的赵天明正好五人。
说走就走,当晚,他们五人便乘上去南京的特快列车,到了南京国防部,那里又通知他们火速赶往湖南醴陵。他们赶到醴陵后,接待人员立即派车把他们送到离醴陵一百多公里的一个深山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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