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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清官

来源: 小西摘录 作者: 未知 时间: 2015-11-27 阅读:
  1.错斩清官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皇城,如果刽子手能算上一个行业的话,那么,说陈五爷是这行的状元,肯定没有人敢质疑。为什么?因为“将军刀”在他的手里。
  说起这把将军刀,来头可不小。当年皇太祖定天下,大力惩治贪腐,砍掉了无数贪官的脑袋。砍到最后,发现最大的贪官竟是曾伴他打天下的李将军。皇太祖异常愤怒,当朝宣布处死李将军。
  李将军临死前求皇太祖一件事,让刽子手陈大板给他行刑。皇太祖恼恨李将军,恨不得能将他凌迟,但文武百官都在,只能表现得宽容一点,就点头答应了。不过皇太祖还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李将军要指定陈大板当刽子手,难道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皇太祖就让太监去问个清楚。太监一查才知道,这个陈大板是刽子手中砍头最利索的,传说一个死囚被砍之后,飞出去的头颅还惊呼了一声:“好快的刀!”皇太祖颔首称赞,在行刑前特地召见了陈大板,赐给他一柄“将军刀”,并告诉他,以后这把刀专斩贪官,任何人不得干涉。从此,“御赐将军刀”就这样流传了下来,成了刽子手至高无上的象征。
  将军刀传到陈五爷手里,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了,据说砍过李将军之后,这把将军刀就没再用过,但它的威信不可小觑。陈五爷凭着它,可以号令皇城所有的刽子手,也就是说,死囚的行刑都由陈五爷一手安排。
  不久前,有个死囚姓周名烈,原本是个五品官,因为得罪了三品大员李荣升,被判斩首。这个周烈生性正直,为官清廉,家人没钱交“断头钱”。有点资历的刽子手都嫌没有油水可捞,到了行刑前,请假的请假,装病的装病,推三阻四,不愿出手。陈五爷又不能随便派个新手去糊弄差事。周烈大小是个五品,加上又是清官,如果行刑时出了什么差错,恐怕会遭人唾骂。
  陈五爷最后决定亲自出马。时值九月,天气还有些燥热,陈五爷来到刑场,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时辰一到,挥刀问斩。
  死囚周烈从容不迫,甚至还面带着微笑。陈五爷在刑场混了这么多年,如此从容赴死的人,还确实不多见。周烈向陈五爷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陈五爷没有说话,只拿手试着刀锋,以确保刀刃的锋利。周烈这时开口了:“陈五爷,久闻大名,想不到还能死在你的刀下,这一趟辛苦你了。”
  陈五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放心吧,保证一刀断头。”作为刽子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能和死囚多费口舌,以免牵出乡情之类,影响行刑。
  周烈惨然一笑:“陈五爷,我在牢里听说要交‘断头钱’,可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银子。虽然这是陋习,但我周烈生不负人,临死也不能亏待了你,等我断头之后,我项上有块玉坠,也还值二三两银子,如不见笑,你就收下吧。”
  陈五爷扭头将周烈仔细打量了一番,默默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时辰已到,陈五爷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手起刀落,周烈人头落地。陈五爷弯腰看了看周烈项上的刀口,非常平整,可见周烈并没有承受太多痛苦。陈五爷顺手拿过周烈项上带血的玉坠,没再停留,转身就离开了刑场,只听身后围观的百姓一声声叹息:“可怜了一个清官!”
  皇城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瞬间就阴霾遍布。当天夜里,竟然下起了一场冰雹。随后,陈五爷每天一到午时,就头疼不已。一开始,陈五爷以为是偶受风寒,吃了几剂药却不见好转。这样一拖,几个月过去了。有人告诉陈五爷,坊间盛传当时九月飞雪是周烈的冤情所致,所以陈五爷的病很可能和周烈的死有关,不如去周烈的坟头祭拜一番,以摆脱冤魂的纠缠。
  2.祭坟收徒
  陈五爷觉得有些道理,就带着相依为命的女儿婉儿和一堆纸钱祭器,来到了周烈远在百里外的老家邱庄。左右寻访,才在一片荒山之上找到了一处坟包。
  时值冬日,周烈的坟茔非常简朴,连墓碑也没有。乡里人告诉陈五爷,这周烈家族本就不旺,原指着他当上五品官,能光宗耀祖,不想却丢了性命。如今谁愿和一个朝廷要犯牵上关系?所以,几乎所有亲戚都和周家断绝了往来。周烈的妻子受不了打击,自杀身亡,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孩子卖了房子才将夫妻俩草草安葬,然后孩子也失踪了。
  陈五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跪在周烈的坟前,点燃了纸钱,喃喃说道:“周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我陈五只是个刽子手,是个杀人的工具而已。今天我特来向你请罪,请你放我一马。倘能如愿,从今往后,我陈五再不动刀见血。”
  一阵寒风吹过,陈五爷燃烧的纸钱化作一阵黑灰,腾空而起。
  说来也怪,第二天中午,陈五爷的头疼病就没再犯。陈五爷在客栈中向周烈的坟茔方向又拜了三拜,带着婉儿起身上路回家。
  陈五爷膝下只有婉儿这么一个女儿,今年十一岁。陈妻几年前倒是又产下一男婴,却是死婴,陈妻也因为难产撒手西去。有人说陈五爷身上血腥过重,注定膝下无子。陈五爷也认了命,决定独自带着女儿过完这一生,别无他求。
  天寒地冻,陈五爷和婉儿路过一个小镇时,婉儿突然拉住了他,指着前面问:“爹,那个哥哥不冷吗?”陈五爷仔细一看,只见街口有一个小乞丐赤膊跪在冷风之中。小乞丐的嘴唇青紫,但仍然咬紧牙关,直挺挺地跪着。他身前的泥钵里,一个铜子也没有。
  陈五爷路过小乞丐身边时,发现小乞丐的胸口挂着一块玉坠。于是,他蹲下身来道:“小叫花子,如果你愿意,我出五两银子买你身上的玉坠,这样你就不用在寒风中受苦了。”
  五两银子,足可让小乞丐过完寒冬,不料小乞丐扭过头去,生硬地说了一句:“不卖!”
  陈五爷讨了个没趣,起身要走。婉儿却掏出一枚铜钱丢在小乞丐的碗中,小乞丐僵硬地冲婉儿笑了笑。陈五爷拉着婉儿离开了街口,他以为小乞丐会后悔,然后追过来卖玉坠,可是走了很长一段路,小乞丐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陈五爷想了想,又转身回头,来到小乞丐身边,问道:“小叫花子,如果我收你为徒,给你一口饭吃,你愿不愿意?”
  小乞丐将信将疑地瞪着陈五爷。陈五爷哈哈一笑:“你别瞪我,就冲你这份挨冻的耐力,你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就这样,小乞丐跟随陈五爷一同来到了皇城,成了陈五爷的徒弟。小乞丐今年十三岁,没有大名,只记得小时候家里人都叫他阿狗。于是陈五爷就说:“从今天起,你就叫陈阿狗了。”阿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刽子手行刑还归陈五爷调配,但陈五爷为了兑现在周烈坟前许下的承诺,从此封刀,不再上刑场。陈五爷赋闲在家时,又物色了一个徒弟。
  这个徒弟名叫叶孤水,比阿狗大三岁。叶孤水自小父母双亡,有个大他十几岁的哥哥,哥哥占有了家中所有的财产之后,还算良心未泯,花了些银子,将叶孤水送到了陈五爷门下,以图将来这个弟弟能谋口饱饭吃,不会再来找他分财产。
  刽子手是一个血腥的行业,拿不上台面,俸禄也不多,但因为行内有“断头钱”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所以暗地里收入还是颇为可观的。和所有行业一样,有好处就有竞争。死囚家里富有的,“断头钱”就会多交一些,派去的刽子手往往资历深,技术好。反之,没收到“断头钱”的,多半是新手上路,没人知道新手一刀下去是什么情况。
  3.偷师学艺
  阿狗说是学徒,和长工也差不了多少,家中大大小小的杂活全由他一个人打理。陈五爷每天会派给他许多活计,如若完不成,就会责罚他。
  叶孤水倒没有这个顾虑,因为他是交了银子来的,虽然偶尔也会在陈五爷面前卖力地干活表现,但还是以学技术为主。
  也许有人会说,当个刽子手,拿刀砍头,有什么可学的?这可就大错特错了。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刽子手,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面对一个活人,下刀要快、准、狠,还要一刀断头,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叶孤水练习的时候,阿狗都在忙着干活,只能匆匆地瞄上一眼。有时他站在旁边观看,刚想偷个懒,就被陈五爷一声喝责,只能离去。
  叶孤水每天练习挥刀,挥刀只有一招,但刀却是石刀,重量不等。有时夜里,阿狗也偷偷地起来练习。一年之后,叶孤水已经能将最重的石刀轻松地举起、砍下。陈五爷十分满意。阿狗却暗想:也不过如此,这我也可以做得到。
  又是一年,叶孤水开始练习用真刀砍瓜果。陈五爷会在瓜果上画一条线,要求刀落下去的时候,瓜果必须沿着画线处分开,不能有分毫差错。
  阿狗依然是长工,依然没有得到练习的机会。倒是陈五爷的女儿婉儿已渐渐长大,每天帮着阿狗分担一点家务,给阿狗腾出不少时间。阿狗有时就站在院子一角,看着叶孤水练功。陈五爷虽不再反对,但还是从来不让阿狗碰刀。阿狗只好在夜里偷偷练习,争取能赶上叶孤水。叶孤水在明处练,阿狗只能在暗处练。
  春去秋来,又过了几年,叶孤水已经练会了用刀劈竹子。从细竹到毛竹,叶孤水只要一刀下去,竹子肯定会从竹节那儿断开,不偏不倚。阿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自己离叶孤水的水准越来越远了。
  这天夜里,阿狗趁陈五爷已经睡去,偷偷地爬起来,在灶屋里练起了刀。
  阿狗找来竹子,在烛火的照耀下,照着毛竹就劈了下去。可是他的刀失去了准头,竹子不但没断,还掉落在地,撞翻了灶屋里的锅碗,在深夜里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响声。阿狗忙不迭地扶起竹子,却发现陈五爷的身影立在了灶屋前。
  陈五爷冷冷地看着阿狗,问:“你偷学多久了?”阿狗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在心里嘀咕:你不教我,我偷偷地学难道也不让吗?
  陈五爷喝了一声:“跪下!” 阿狗没动,只是犟着脖子看着陈五爷。陈五爷低声喝道:“我让你跪下,你没有听见?”
  阿狗嘟囔道:“我没犯错,我不跪!”
  陈五爷火了:“你不遵师命,就是最大的错。”
  阿狗再也忍不住了,说:“师父,你口口声声收我为徒,却什么都不教给我,是不是因为我没交银子给你?”
  陈五爷没想到阿狗敢顶撞他,大怒道:“你竟然敢这样和师父说话!你给我滚!”
  阿狗的牛脾气也上来了,再不顾忌:“滚就滚!这几年,你是给了我一口饱饭吃,但我也给你当了几年长工,我不欠你什么。”说罢,一头冲出了灶屋,就要打开院门。
  这时,阿狗身后响起了婉儿的叫声:“阿狗哥,不要走!”
  阿狗听见婉儿的声音,眼眶一酸,这么多年来,婉儿待他如哥哥一般。如今两人都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心里都有了一丝朦朦胧胧的情愫,如果今天走出这个院门,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有相见之日。
  阿狗僵立在院门前。婉儿见他站住了,便转身向陈五爷嗔怪地叫道:“爹……”
  陈五爷又何尝不知道婉儿的心意,只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里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阿狗最终还是留下了,只不过从此之后,他和陈五爷之间变得更加沉默。两个人就像两头牛,在背对背地拉着一根看不见的绳索。
  倒是婉儿想得周到,她偷偷地在粗大的木柴上描好墨线,然后让阿狗劈柴的时候照着墨线劈。这些事,陈五爷知不知道?当然会知道一点,但自从那次争吵以后,对于这样的情形,他只有装聋作哑,并像石头一样沉默。
  4. 孤儿身世
  转眼几年过去了,陈五爷老了,连身子都有些佝偻了。
  这年的中秋节,陈五爷坐在院里,看着空中一轮皓月,不禁一声长叹。一旁的婉儿问道:“爹,为什么要叹气?”陈五爷看了看心爱的女儿,说:“爹老了,最近又开始犯头疼病了。”
  婉儿赶忙说道:“爹,记得那年你去了一趟邱庄,回来后病就好了,要不要再去一趟?”
  陈五爷瞥了一眼坐在一边不吭声的阿狗,说:“去一趟也好。”
  阿狗仍然坐着,但身子不知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抖动了一下。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婉儿打开门,是叶孤水。叶孤水手里提着一大堆礼品,冲陈五爷喊道:“师父,我给您送节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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