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男生(5)
来源: 未知 作者: 笑一笑 时间: 2016-02-01 阅读: 次
我积极过头地要参加会议,不过是想见到贝思婷,这点我想你们也能猜到,但是在会上,我没有见到她。
散会后,我心思低低的,一点都不想回家,中心校附近正在放映电影《家》,于是我买了一张票坐了进去。这是一种黑白电影,爱情的戏份很多。尽管看的是别人的爱情,心里却有一种深入其内的痛切感,这种感觉令我不时地想流泪,但有煞风景的是,在电影放映的过程中,我身后的两个女孩一直在说话,我正在为此而懊恼时,忽然我听到了贝思婷的名字。是的,一个嗓音有些嘶哑的女孩分明在说,我姐病了。好几天了。
电影散场后,我做出了一个超出性格底线的举动。我追上了那两个女孩,并勇敢地向她们打听了贝思婷的消息。那个声音沙哑的女孩就是贝思婷的妹妹,叫贝思菡,我好像听架子说过,贝思婷有个妹妹,正在喊城跟大姑读书,现在看来就是她了。此时,当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思菡一边不停地打量我,一边下意识地向后退。好久,她才用很土很难听的方言说,你怎么搞的呀,我姐眼都肿莫缝了(看不见了),书都不能教了。你是怎么搞的呀!说完,嘴角向里一拧,像是要哭了。我正要说什么,她一转脸,拉着朋友快步走开了。思菡比我小不了多少,她看我的目光中充满了埋怨和鄙视,所以当她走远时,我感到自己特别渺小和无用。我彻底崩溃了。
回到家,我就找出了纸和笔。很快,那一张张纸就如一口口深而干涸的大坝,储满了我的内疚、疼痛、不安和悔恨之意。
写完了这封信,我就快步向岔口走去。我知道架子看到这份信后会如何嘲笑我,也知道架子一定不会再为我去那涧送信,因为这是一件让我自己都感到失却信义的事,更不符合架子的性格。但是,这些都没能挡住我的脚步,我在那些野草迷乱的小道上健步如飞,简直就像一个慷慨赴死的大英雄。
事情要比我想象的顺利,架子愿意送这封信,不过他终究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接着又是一边笑一边摇头。架子的笑和别人不同,架子对某件事有好感时,脸上是毫无表情的,而他的笑里往往有不信任、嘲讽、蔑视和愤怒的成分。这一次不会变了吧?他问,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泥沼般的疑虑。我狠狠地点了一下头。他又笑了笑,但并不看我。他的这个样子让我很不自在,很心虚。
第二天,架子就把信送了出去。这封信送出去后,我想象着一个浪漫的情景:贝思婷接到信的当天,必然会连夜赶到我家,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委屈得放声大哭。届时,我自然会陪她大哭。母亲、大嫂、大哥和全村的人也会在一边默默流泪。天上还会下起滂沱大雨,以渲染这种类似于破镜重圆的悲壮情绪。可是,信送出去很久了,那涧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大约过了二十多天,贝思婷才在架子和知了的陪同下来到我家。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贝思婷见到我后,一点激动和被痛苦洗劫的样子都没有,还是那么冷静,那么矜持。她这个样子使我不得不想,过去的一个月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
不久,我考取了聘用干部并被分到了折子坡。在折子坡,正当我分秒难挨、万难齐全的时候,贝思婷出现了。她出现在折子坡的当天上午,我正在从小庙队回公社的路上。那天,太阳不知怎么那么大,那么毒辣,好像一直在追着我对准我烤灼,当时,已经精疲力竭又热又渴并万分沮丧的我,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那条滚烫的山路上,就在这时,一场倾盆大雨不约而至了。所以,当我突然发现贝思婷站在公社门口等我时,我感觉到了一种寓意。
接下来,贝思婷每个星期都会来看我,并为此吃尽了苦头。折子坡离那涧有七十多公里,为了能保证每星期和我待足七个小时,贝思婷一般会在星期天早晨五点出发,上午九点到折子坡,下午四点再到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小汽车站赶最后一班车。久而久之,对我来说,星期一到星期天上午九点这个时间段就变得十分难熬,那时,我像一个在沙漠里干渴了很久的孤魂,每时每刻都面朝那涧,全神贯注地倾听雨季到来的声音。
12
大姐比我大二十三岁,平时我和大姐之间的交谈,既像是姐弟,又像母子。那天,我们在二月的屋里从上午九点一直聊到吃中饭。
大姐说,我们姊妹八个,六个在土里刨食,我虽然说进城了,也只是个小医生,一筐桃子就看你一个红了。
大姐说,在庄子上,我们老王家女孩多,男孩少,一直被人欺负。你头上能顶一绺子乌纱,那些烂心的就不敢再小看我们。
大姐说,妈一辈子好强,把脸看得比天安门还大。我们能和政府里的人做成亲戚,她心里可如意呢?
大姐说、大姐夫说,外甥女大月、二月也说,在厂里,我们家只能捡最苦最累的工种干,你要能在县委大院找把椅子,这几门子都有盼了。
我在小庄代课时,大姐就带话过来,说,哪怕是在城里娶一个卖冰棒的,也不可在乡下成亲。我和贝思婷的事情,从来就没有跟大姐说过,而且我要求母亲和哥嫂也不要跟大姐说,所以,今天大姐的话就显得很客观,更有鼓动性,当大姐问,小兄弟,我这样可是为你好呢?我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
我问,她现在……在哪里……
大姐听我这样问,马上高兴了,笑眯眯地说,你见过,就是我们医疗室的。
我纳闷了。
我去过大姐的医疗室,那里除了大姐以外,有两个男医师,两个女医师和一个女护士。其中,两个女医师和我大姐年龄仿佛,那个女护士年轻些,但面部残疾,其状惨不忍睹,看上去,像是被牛蹄子踩上了——先是在额部偏左的位置踩了一下,接着又在右脸颊上踩了一下。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女护士时,她正在给一个病人找静脉,我还不无幽默地想,今天,那个病人的静脉绝对没有了。我还多此一举地想到了这个女孩的婚姻,为她算定的结局就是一只木鱼,一炉香。当然,谁要是娶了她,必定也挨过牛蹄子。
就在这时,大姐向我交了底牌:照片上的女孩就是我在医疗室看到的那个姑娘,叫查嫒嫒。
听大姐这么说,我立刻傻了,同时感到自己的脸颊又热又涨,像是刚才被谁重重地打过一记耳光,一种巨大的失落和羞辱感在心中不断地翻滚。我觉得大姐必定是疯了。还有我的姐夫和我那两个外甥女,竟然也如此怂恿和蛊惑这样一门亲事,简直就是别有用心,自私透顶,倒买倒卖,此刻,我就是点燃一堆词汇也烧不尽他们的自私和卑劣。
屋里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屋里静了好长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但令我感到龌龊的是,这个时候,大姐先前那些打动我的话,竟然又像小虫子一样翩翩飞来,它们张着一对对小小的彩色的翅膀在我的心田盘旋、吟唱,发出近似于一丝清风掠过柳叶的声音,这让我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这时,大姐说,这丫头就这点短处,其他样样好。勤快,脾气温和。说是高干子女,一点架子都没有。平时,倒巧的事跑得远远的,吃亏的事,伸手就接了过来。还不讲究吃穿。业务上更不用说了,不管多细的血管,一针就能挑出来。
大姐真可谓巧舌如簧,一口气用了那么多溢美之词。一时间,它们像一层层迷雾,挡住了那个查媛媛的脸,也让我的心尤为迷乱。
见状,大姐向我进一步摊牌:查家是托厂长来说的,条件不遮不掩,三步走,定亲,调动,结婚。说是三步,对于你来说,是一步登天啊!
吃完中饭,我就在大姐家睡了。摊上这么大的事,我居然睡着了,还做了梦。我清晰地记得,窗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不知是人的还是畜的,纷乱难辨。
我醒后,大姐知道我要走了,她为我打好了洗脸水,又准备好了雪花膏。这期间,我估计大姐会再做我的思想工作,结果她一个字也没提。不过,当我走到院门时,她喊住了我,然后把查媛媛的那张貌美如花的照片放在了我的衣袋里。
13
我特地从书店买了一本《周公解梦》。这个离我一千多年的周公姬旦说,如果在梦中能听到可以辨析的声音,通常表明意外事件或疾病的发生,也可能意味着遭受损失甚至更大的灾难。
这种解释对于我来说无疑成了一种诅咒。从大姐家回来的一个星期,我神魂不定,坐立不安,查媛嫒和贝思婷像两枚西瓜球,在我脑子里乱转。它们转动的速度很快,我感觉自己谁也抓不住,又感觉自己谁也不想抓。那天,贝思婷来电话。我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的电话失去了兴奋感,以至于我磨蹭了好久才拿起话筒。贝思婷在电话里小声地不安地充满歉意地说,因为期末考试,这个星期不能来了。我先前说过,在折子坡,我就像沙漠里的一个干渴的孤魂,贝思婷就是我日日渴盼的雨季,但是那天,我对她的这个电话一点遗憾都没有,而且还有轻松之感。第二个星期,当贝思婷打来电话时,我竟然撒了谎,说自己在下队,请她不要过来。后来,这种谎话我又说了三次。这是星期四上午,我正在广播室和黄秘书聊天,贝思婷突然出现在了公社门口,我吓了一跳,转身就逃了。当夜,我没有回公社,在下面的狗套子队住了一宿。
我在回避贝思婷的同时,也在回避大姐,这期间,大姐打了好几次电话我都没接。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还没有勇气将自己交给任何一方,尽管在我的内心,角力的双方已经失衡。
三月十二日,这是贝思婷和我连续四个星期都没有见上面的日子,架子来了,并在公社门口堵住了我。我知道架子是为贝思婷来的,但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卧室。
出乎意料,架子找我是想从公社磷肥厂倒买些磷肥出去,与贝思婷毫无关系。当然,我帮不上这个忙。架子立刻把我奚落了一顿,说我混得太差。这还不解气,“视察”了我的办公窒后,又嘲讽我说,你太讲究虚名了,跑到这个破庙里当小鬼,就落个好听啦……直到我把他带到小集镇上喝上了酒,才堵住他那张臭嘴。
其实,在和架子喝酒期间,我是希望他能主动提到贝思婷的,这样,我既可以了解一下这阶段贝思婷的反应,也可以借此谈谈我的纠结和痛苦。可是,他把一壶酒都喝到八两了,也没提她一个字。我终于忍不住了,就把大姐催我相亲、我和贝思婷多日未见以及由此引发的内心混乱与痛楚一一说了出来。当然,我保留了两个部分,一是查媛媛的家庭背景,二是查媛媛的形象,我怕架子借题发挥,骂我攀高枝。
架子听我说完这些,忽然不喝酒了,他点上一支烟,然后在那默默地抽起来。他的脸上有花生皮,我没敢提醒他,更不用说出手帮他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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