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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男生(6)

来源: 未知 作者: 笑一笑 时间: 2016-02-01 阅读:

  等我又叹了一口气,他说话了。
  你说人家比你大,提出分手,这是可以的。你接着又给人家写了封悔过书,这就错了。就比如杀鸡,杀了第一刀也就算了,你偏不让它死,再给一刀,残忍不残忍呢?
  我想辩解,但是,在他的这个“杀鸡”的比喻面前,我感觉自己筋骨松软,实在打不起精神。
  这时,架子笑了笑说,王越,我那天把你的忏悔信送给贝思婷时,你知道她是什么反应吗?
  我看了架子一眼。
  架子说,她哭了!你一定觉得她是被你感动的吧?不,是害怕。
  架子的话让我有点难以理解。
  架子绘声绘色地说,她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王越一定是被我逼急了才写这封信的,他一定很苦,我做得太不应该了。
  我低下了头。
  架子说,你把事情做到了这个熊样,贝思婷竟然还为你心疼,竟然还谴责自己,真是太多余了。架子不无嘲讽地说。但是她的担心是对的,是非常准的。
  我懂架子的话。我之所以写那封忏悔信,是因为贝思婷因情而病的消息像墙一样压住了我。在这种负荷下,我实在挣扎不出来。我只有那么做,才能喘上一口气。
  就是这样,架子说,她还是相信了你,还是低三下四地回到了你的身边。她低三下四的样子,我一点都看不下去。狗日的要说谎,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贝思婷为什么偏偏在你面前那么贱,连一刀火纸钱都不值!我想不通,一点都想不通。
  说到这,架子显得很激动,也很委屈,两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看,一副努力克制的样子。
  我嗫嚅着说,我也累啊……我……
  架子笑了笑说,你就别说你的难处了。我大说过,一亩旱田种八分,两分必撒荞麦种。你知道你的荞麦种是什么吗?就是你这个破干部身份,就是你这个了不起的前程,说白了,让你娶一个比你大五岁又是农村户口的女人,你总归是不情愿。这就是你肚子里的那块五花肉,你是永远都不会跟贝思婷说的。
  架子的话像一根竹竿,一直捅到了我的心坎。
  我有过许多和贝思婷独处的时候。有一次,公社大院里的干部都下队了,卧室里就剩下了她和我。我躺在床上,她贴在我身旁坐着。像往常一样,她很少说话,只是在认真地看一张报纸。但是,我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颤动,能感受到她急促而异常的呼吸,此时,只要我轻轻地碰她一下,她就会像一堆细沙,细腻而柔顺地散落开去。但是,我冲动了半天,竟然连一个握手的举动都没有。不知为什么,每当我想靠近她时,我的心里都会伸出另一只手来,然后紧紧地拽住我,令我不能越雷池半步。今天,架子把我的这只手找出来了。
  我有些恼羞成怒,是抵抗也是推诿地说,即使这样,又有什么错吗?君子还固本呢?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感觉这句话说得太无情,甚至有些无赖。
  果然,架子像口小钢炮,一下子就被我点上火了,他说,那你还在我面前绕什么花线?鸡巴哕嗦到现在,不就是想让我再送一回断交信嘛,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拿刀子在这个傻女人身上再来一家伙嘛。不可能!
  架子说到“不可能”三字时,声音很大,打雷一般。说完,他厌恶地看了我一眼。我也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接下来,架子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咧开大嘴,亮出一副大黄牙,咔嚓一声,就把酒瓶盖咬开了,然后咕咚咕咚倒了半碗,一仰脖子,喝了下去。我也倒了半碗,也喝了下去。
  对于我来说,一口气喝完半碗酒,简直就是找死。第二天醒来时,黄秘书告诉我,是架子用板车把我拖回公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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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贝思婷和我突然失去了联系。没有电话,人也没有再来。疑惑中,我心里的那种对架子的失望之情,渐渐转为了感激。我知道,在我进退维谷、马陷泥泞之时,无论是多么原则性的问题,架子都不会从我身边走开。世界上不会再有这样一对朋友,从来就没有过一次相同的观点,甚至互相看不起,讥讽、嘲笑,当众奚落更是不断,但是就是不能分开,这对朋友无疑说的就是架子和我。
  今天是计划生育宣传日,邱书记却让我跟他一起下乡。邱书记在前,黄秘书第二,我尾随。当三部自行车从公社院门口鱼贯而出时,我既兴奋又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老邱从来就没有带我下过乡,平时,在他眼里,我好像是一个尖尖的东西,刮风的时候就拿来顶顶门,没用的时候,怎么看都显得多余且缺少安全感。
  中午,我们在朱家畈吃饭。因为书记下来了,饭桌上丰盛了许多。此地酒风重,饭桌上劝酒是难免的,当我想表现一番,以改变一下邱对我的印象时,邱却黑着脸,把队长给我斟的酒倒在了他的杯子里,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他们都是公社的干才,将来是要接班的,你可不能把他们喝倒了。队长听邱这么说,忙向我连连道歉,软得如一截裤带。
  如果说邱的这些话已让我意外的话,吃饭时,邱的另一个举动让我完全错愕了。中午是有肉的,那肉块有些大,邱就把那肉夹成两半,肥的放在他的碗里,瘦的放在了我的碗里。
  吃完饭,邱和队长蹲在田头聊庄稼去了,黄秘书和我站在树下等候,这时,黄秘书突然轻轻地拍了下我的肩头,微笑着看了看我。我问,什么意思?
  黄秘书说,苟富贵,无相忘啊!
  什么意思?我再问。
  黄秘书向不远处的邱书记看了看说,昨天我跟书记到县里办事了,查副县长召见了书记和我,提到了你。
  提到我?我很意外,脱口而出。提到我干什么?
  黄秘书撇撇嘴说,别装了,以后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滚稻草铺的弟兄就行了。
  这个黄秘书是全地球最虚伪的人,平时,凭借是邱书记的秘书,见谁都颐指气使的,对我从来就没有过笑脸。说什么不要忘了一起滚稻草铺的弟兄,上个月,我们在防洪大堤上值夜,他占了两床被,我只好盖草包皮。但是,他今天这个有点献媚又有点嫉妒的样子,让我第一次感到,人一旦有了靠山,你对面的人就会又歪又斜,甚好!
  下午,我和邱书记刚回到公社,广播室就有人喊,王干事,有电话找你。
  我心里一紧。我估计是贝思婷,因为我们已经又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但广播员告诉我,是大姐找我。
  我回了电话。电话里,大姐直逼我和查嫒媛的事,要我务必于这个星期做出最后决定。大姐的语气一点都不好,以往说话中,那种带点商榷的口气全然没有了。大姐说,这个星期就来我家,好歹把事情团一下。这年头大树枝子多的是,你再肉(磨蹭),人家就飞了。我知道,这个事到了我非表态不可的地步了。我本来还想支吾一下,结果嘴上还是说,哦。
  星期六,我离开了折子坡,但是,我没有去喊城,而是去了浮头公社,因为我的初中同学、好朋友、和我一起被录取为乡镇干部的朱大字就在这个公社当团委书记。
  在浮头,我听到了一个十分意外的消息,朱大字早在半年前就调进了喊城教育局,做了教育局长未来的乘龙快婿。现在在教育局中教科工作,已经官至股长。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进了喊城我就给教育局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转到了朱大字的办公室,朱大字以他高亢而快乐的笑声证明了这件事。就这样,带着一种惊诧、羡慕和莫名的嫉妒,我走进了朱大字的办公室。
  朱大字明显光鲜了,整个人像是刚从花生壳里剥出来的样。他满脸春风,神采飞扬,穿着一件我从来就没有看过的咖啡色猎装,笔挺的,一件白色衬衫也是笔挺的,脚上的皮鞋是高跟的,亮得滴黑,和我们一起在喊城党校培训时相比,整个判若两人。我心里自卑起来,下意识地将腿向桌子后面挪了挪。我的皮鞋已经被雨水浸湿了,显得很旧,很硬,如同一条腌制过头的咸鱼。裤腿上溅着许多泥点,有一种很旧的感觉。好在朱大字还是在学校的那个样子,说起话来摇头摆尾,无法无天的,对我也没有一点小看蔑视之色。他先是问到我的工作,接着问到我的婚姻。
  我主动要求朱大字把门关上,然后把我和贝思婷以及大姐逼婚的事情说了。
  大字说,这个关键在你。
  我满腹愁云地说,我很为难……
  大字笑了,说,都丢不掉是吧?
  我叹了口气。
  这时朱大字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说,都是一锅出的,我把你当兄弟说话。王越,政治无良!你真以为我们这些老农民的后代靠实干就能走出浮头,能走出你那个斑鸠蝗虫都想死的折子坡?不行的!你我没有靠山,就活该在那里干一辈子,永远都走不出来。说到这,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三本书来。一本叫《梦的解析》,弗洛伊德写的。一本叫《厚黑学》,民国老宣写的。一本叫《人性的弱点》,美国人卡耐基写的。我进门时带来一本书,书名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和朱大字说话时,顺便把这本书放在了桌子一角,这时,朱大字像是要拍死一只虫子似的将他的书往我的那本书上重重地一拍说,回去看看这三本书。他分明在揶揄我说,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王越,我跟你说吧,钢铁怎样才能炼成要看用什么炉子。在折子坡那种炉膛里,你一辈子也炼不出来,最后只能成为炉渣。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朱大字立刻来劲了。他有些神秘地说,你知道当初老岳母找人向我提亲时我是怎么想的吗?就一个念头,同意!我的理论是,老婆可以换,命运难改变。有马先骑上再说,顾不上它是瘸的还是瘫的。说到这,他又说。你知道吗?我们那一批,凡是长得你我这样漂亮的,都走了这条路!所以,这门婚事你一定要答应。答应了,你进了天堂,不答应知道是什么结局吗?那就不是在折子坡干一辈子的事了,而是你还能不能干下去的事了。
  在朱大字说这句话时,我分明看到,我的小臂上由小到大,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时,朱大字又嬉皮笑脸起来,他压低声音说,这么在乎那张脸干什么。女人蒙上脸,下半身都是一样的,但是,你要是在这件事上蒙上了眼,下半生就不一样了。说到这,他推了我一把,我看你就降了吧,将来,我还指望你这个县长女婿拽一把呢!
  和朱大字的这次相见,彻底改变了这件事的曲线,当晚,我就接受了大姐买来的两张电影票,和查媛媛走进了电影院。
  15
  车子在我的伤心处走得很慢。她成家了吗?我问。
  架子说,你想让人家为你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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