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哭泣的遗骨(9)
他的神情和语气令人惊讶。他怎么会这么自信?
“那也许是警方的疏忽吧。首先,他们还不知道有这些证明材料的存在。”
浅见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不,即使有这些材料,也只能证明龙满和田口的恐吓行为,并不能掩盖我不是犯人这一事实啊!为什么?因为我没有杀人!在这个根本问题上,浅见先生您搞错了!”
冈沟委屈地望着浅见。
“还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老同情他们。龙满姑且不论,田口不是明摆着是在实行恐吓吗?人不管是谁杀的,可是为了还债而对人进行恐吓,这本身不就是犯罪吗?”
他的语气完全变得像上司对新手训话一般。他的沉着应对也许是因为已经横下一条心,但确实也是因为曾经做过警察才这么从容。
怎么搞的!浅见心想。自己本来是为冈沟的人性所感动才想弄清事情的真相,可是却反而被说教了一番,真没办法!
腊月的风突然寒彻全身。
浅见克制着自己想躲进车里的欲望,抄起手与冈沟并肩眺望着校园。
下课铃响了,在一片喧闹声中,学生们开始三五成群地离开学校。参加课外活动的学生们身着各自的制服在球场上散开。棒球部的学生出现在最后。他们开始跑步训练。冈沟轻轻晃动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模仿孩子们的步伐。
“冈沟你去田口家吊丧了吗?”
浅见突然问道。
“哎——”
冈沟诧异地停止晃动,转向浅见。
“你不是跟田口关系很好吗?登门拜访一次如何?”
“这个嘛,如果有机会我会的,但是他家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啊!”
“我来带路。对!这就去,好吗?开车去要不了多久。”
“怎么行呢?这身打扮……”
“没关系的,我也就这身惟一好一点的夹克衫。比起衣服,更要紧的还是心意。走,走吧!田口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浅见拽了拽冈沟的胳膊,冈沟本能地甩开浅见的手,这让人联想到拒捕的嫌疑犯。
“或许,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浅见尽量做出刁难而令人不快的眼神。
“胡扯!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儿!”
冈沟仰头望天,说了声:“好吧,那就去吧。”
抬腿便走。
经由外环线和常磐汽车道到田口家所在的藤代町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浅见和冈沟都几乎没开口说话,但彼此一定都有满腹的心思。
浅见心里充满屈辱和懊丧,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绝对自信的“证据”被冈沟如此轻易地顶了回去。冈沟坚称“我没有杀人”,令人觉得那只获烧瓷做成的骨灰盒也黯然失色。
总之,“动之以情”之类天真做法也许没能冲破冈沟顽强的心理防线。
浅见心想,如此也罢,但是冈沟对田口的误解却必须消除。即便浅见对事件的调查就此匆忙收场,但是如果不消除冈沟对田口的误解,田口的灵魂是不会安息的。
田口家今天也很寂静,田口的遗孀看上去比上次愈发憔悴。由此可见,事情发生虽然已经过去两个月,不仅悲痛没有减轻,而且又背负上了一层生活的严酷。
“这位是田口的朋友——”冈沟介绍道,两人随即在佛龛前叩首志哀。是否出于真心暂且不论,冈沟也给田口上了一注香,并深深鞠躬。
“您儿子后来怎么样啦?”
浅见一面留意着屋子里端的动静一面问道。
“唉!他一直卧床不起。”
“是吗……”
“他爸爸说要带他去澳大利亚时恢复了一阵子……我想他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您儿子生病了吗?”冈沟礼节性地问。
“是的。”夫人仿佛想知道浅见是否对冈沟说起过此事,迅速瞥了浅见一眼后才回答说,“我的小儿子患了先天性心脏病,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加重。医生说除了做心脏移植手术之外没有治愈的希望。”
“是这样碍…”
冈沟往后挪了挪以正坐姿,然后安慰道:“不过,如果国家现在正在推进的内脏移植法通过了的话,就有可能治好的。”
“也许如此。但是手术费也需要好几百万吧。这么多钱我们怎么花得起啊!这种法律都是为有钱人制定的。”
夫人不以为然地说。
“我先生去世前一天说的‘去澳洲做手术’什么的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事,也许就是一种预感吧。早知道会遇到那种不幸,要是投个什么巨额保险就好了。我把这话跟大儿子说,儿子也哭了,他说爸爸死的时候也一定这么想来着……”笑脸蓦地扭曲了,眼泪刹那间溢出了眼眶。
告别田口家,他们又一次踏上了沉默旅途。
在快到三乡的汇合处时有些塞车。
“浅见……”
望着前方一串串的尾灯,冈沟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你能直接把车开到市区吗?”
“哎?我把你送到家吧!”
“不!”冈沟摇摇头,“如果回了家,我的决心又会动遥”“请就这样一直开往樱田门!”
浅见踩下刹车,扭头盯着冈沟的侧脸。
后面传来一阵尖利的喇叭声,这才发现前面的车已经开出老远。
汽车继续行驶,但是浅见仍然不想加快速度。他在左车道上跟在大卡车后面缓缓前进。他仿佛被刚才发生的令人惊讶的突发事变夺去了大部分知觉,内心一片茫然。
“浅见,我还是斗不过你啊!”
冈沟用含笑的口吻自嘲道。也许浅见“动之以倩”的做法是冈沟当警察时为攻陷嫌疑人而采取的惯用手法。他的这句话表达了自己竟然为这种手法所攻陷的懊恼心情。
“最终达到了你的目的,我有点窝心和遗憾。”
说罢,冈沟便陷入了沉默。浅见也不敢贸然催促他往下说。恰逢傍晚下班高峰时刻,首都高速一路堵车。时间还很充裕,慢悠悠地开车一点也不累。
待驶近市区高楼群时,天已经黑荆右侧的隅田川在静静地流淌,对岸的街灯美如宝石。
“该从何说起呢?”
冈沟冷不丁开了口。
“是啊,那就从杀害龙满智仁的事说起吧。”
浅见说,心想不必讲动机与来由。
“好吧,那就从这儿说起吧。”
冈沟点点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事发时的那一瞬间。
“……我想那是一个因失手而引起的事件,你也那么说过。”
“果真是这样,我一直宁愿如此。”
“你能这样想,就是你与警方的不同之处。警方往往一开始就认定是故意杀人,然后再着手调查。这一点你比警方善良啊!”
“哪里!我只是优柔寡断而已。”浅见微微低下头说,“但是无论是失手还是什么,总之是杀了人。”
“啊,那是。”
“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
“就算是争吵升级为暴力事件,但是如果讲力气你比龙满强得多,你为什么要使用凶器呢?这样的话,就未必是失手……”“你怎么还这么说呢?”冈沟急了,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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