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2)
这套剑式从“寒梅吐蕊”,“冷梅拂面”,“梅花三弄”,一直到最后一招“踏雪寻梅”。共是一十八式,其中式式都是一精一奥绝伦,花去七妙神君这盖世鬼才的毕生心血,辛平因年岁所限,内功不足,施起来虽则不能发挥至最高效力,可是他站在一棵老梅下,但见手中枯枝上下飞腾,对这十八式都能正确使出。
此时正是梅花盛开之时,金童辛平在梅下使剑,只见点点白梅下落,别有一番气势,仿佛助长这虬枝剑法的威力,辛捷看得兴起,长啸一声道:“平儿小心了。”说罢平推一掌,向辛平当胸按来,辛平知道父亲要指点自己,他虽顽皮,可是对于武功却是自幼即一爱一,当下反手一剑,一招“梅花三弄”,向辛捷左右两肋点去。
辛捷双肩同时左右闪动,避过枯枝,掌式仍然不变前推,辛平闪避不及,手上之剑又不能收回,只有奋起左掌,也向辛捷右掌崩去,两掌一触,辛挺骤然真力一收,辛平重心前倾,几乎跌倒,总算他自幼练功,下盘十分稳固,滴溜溜打了几个圈,双手向空击了几下,才算稳住身形。
辛平满面羞红,连声嚷道:“这剑法不管用,我不学啦。”
辛挺呵呵笑过:“小猴儿,这剑式是梅公公生平绝艺,怎说不管用,你小小年纪、能练到如此,也算是很不错啦,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出手,便破去你剑法?”
金童辛平不服气道:“爹爹你力气大,我剑法自然使不出了。。”
辛捷大喜,走上前去摸一着辛平的头道:“真是我的乖儿子,你说得一点不错,只要功力深厚,任何一门功力都厉害,高手一交一 手,一切招式对方都了然于胸,是以每每打到最后总是真力相拼,所以你在内力方面须要多多努力。”
辛平欣然受教,口中却道:“爹爹,我知道啦,不知要什么时候,我才能练得和高战大哥一般强。”
辛捷笑道:“只要你肯照着梅公公和我教的法子去下功夫,等到你年纪长到你高大哥一样大,功力也就差不多了,你想想看,我辛捷的好儿子能输给别人么?”
张菁见辛挺和儿子厮混,全然没有尊严,真是好笑,想到辛平这小鬼对父母有如兄弟姊妹一般,并无畏惧之心,虽说是自己从小纵容,可是他父亲也并未真正严加管教过,当下装作生气,一皱秀眉对辛捷道:“平儿愈来愈没规矩了,都是你一宠一 坏的,日后他如不听话,你可不能怪我管教不严了。”
辛捷耸耸肩,林玉忍不住笑了出来。
辛平牵住张菁的手道:“妈妈,平儿一向是个很听话,很听话的小孩,从来不淘气。”
林玉挣脱辛伯母牵着她的手,学着辛平的口气道:“是啊,平儿是个很乖很乖的小孩,只是,只是专门和妈妈作对。”
辛捷张菁听她说得有趣,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四人一齐走进屋子,室内炉火熊熊,令人有一种懒散的感觉,辛捷张菁夫妇看着这双小儿女,不停的把松枝向火中加去,没有一刻儿安静,不由莞颜而笑。
正在此时,林汶走了时来,她低声叫道:“辛伯伯,辛伯母!”
张菁见她几月不见,脸上大见清减,悄声道:“汶儿,你又瘦了,你别一天到晚想心事,你有什么难解的问题都告诉我,伯母一定替你设法。”
林汶脸上一红,心内却十分感激,低声说道:“伯母,我心里没有想什么。”
张菁笑道:“伯母像你这样的年纪,成天只懂得淘气,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去招惹一下,心中哪里存着一丝忧愁,汶儿,年青的时候是应该快活些,你不信去问你辛伯伯去。”
林汶点头道:“伯母说得是。”
林玉却插口道:“辛伯伯,伯母当真……当真这么顽皮么。”
林汶化叱:“小妹,别不知规矩乱说。”
辛捷笑对林氏姊妹道:“你伯母教你们顽皮淘气,你们千万别学,如果和她当年那样……那样任一性一,将来只怕……只怕,哈哈!”
他原想说“只怕难找到婆家。”可是偷眼望见张菁神色不善,连忙干笑混过。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一个苍老的声音吟着唐诗,渐渐走近,辛捷连忙走出,展开轻功,迎上前去,口中喊道:“梅叔叔,我们回来了。”
梅山民迈着大步,手中捧了个酒葫芦,他见到辛捷,点首连道:“好,好,平儿这下可放心了。”
辛捷道:“梅叔叔,你把虬枝剑式传给平儿了!”
梅山民微笑不答,仰起头又喝下一口酒,口中反复高唱着:“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一步步走向屋去,辛捷跟在后面,也一同进去。
晚饭后,老少三代围在火边欢谈着,辛捷看着这一家人相聚在一块,此刻真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他心中有一种安适的感觉,因为他已回到家了。家,这千万他乡游子所向往的地方,毕竟有它值得令人怀念之处。
新正初三一过,辛捷夫妇启程赶赴打箭炉。
又下雪了,辛平和林氏姊妹围在门口,依依不舍,大有人去楼空之感。
辛平高声喊道:“爹爹,妈妈,快回来呀!”
张菁笑笑,心中也有不舍,便说道:“平儿你好好学武艺,将来也可以代你父亲去做些锄强扶弱的事、免待你父亲一年到头马不停蹄的跑来跑去。”
辛平点点头,上前点燃一个冲天炮,嗤嗤一声,直冲上天,硝烟弥漫中,辛捷张菁双骑如飞而去。
打箭炉,西去禅院。
大厅前广场上灯火辉煌,高高矮矮坐了六七个人,请僧有俗。
其中有一个衣着黄色袈裟的僧人,头如巴斗,双目炯炯有光,正是禅院主持大和尚嘉西穆,他转身向后座一位道家打扮少年道:“清虚道长,月已当中,那姓辛的小子怎还不来?
莫非是畏缩不敢赴约么?”
旁边一个俗家打扮中年瘦汉插口笑道:“这小子如果不来,多半是知道道长在此,又害怕三位大师追魂飞蝶的绝招。”
这瘦汉是青藏一带大盗,唤作大力神李天来,人虽长得枯瘦,可是天赋异禀,神力惊人,有一次他一手抓住一只巨犀独角,抵住不让犀牛前冲,最后两犀牛力尽屈服。自此而后,李天来威名大震。有一年,他在川边作案,不该劫财后又想劫色,被辛捷撞上,两人言语失和,动起手来。
当时辛捷本可取他一性一命,可是怜他一身神力,功夫不错,平日为恶尚少,是以剑式微微偏去,削去他一只左耳。
李天来引以为终生奇耻大辱,逃回老家苦练大力鬼王抓,五年之后,大有成就,恰好辛捷与西禅寺三主持喇嘛结梁,三个喇嘛深知辛捷各扬四海,岂是易于之辈,是似遍请西南西北成名人物,准备将辛捷毁在打箭炉,那李天来正愁自己一人去找辛捷报仇,未免人单势弱,如此良机岂可错失,于是欣然应邀。
那道装少年脸色始终十分凛重,他是西昆仑金光观清虚真一人,那西昆仑武功另成一派,与中原武学反道而行,可是历年来能人迭出,隐约间已是青藏高原武林盟主,所以清虚其人年纪虽青,西去禅寺主持喇嘛仍然礼敬非常。
道装少年道:“先师太乙真一人当年肩上中了辛大侠一剑,苦思破解之法,闭关三年仍然不得要领,是以郁郁不欢,临终之时忽然澈悟,原来辛大侠所施的剑法是失传已达十年的少林绝艺大衍十式”。
西去禅院首座主持大喇嘛嘉西穆讨好笑道:“管他什么大衍十式,洒家想来总不曾强过贵派降魔杖法。不瞒道长,当年洒家在尊师手下走不到十招,就败在尊师降魔杖下,如非尊师手下留枯,酒家这板巴斗大头早就被打破了。”
那瘦汉也凑趣道:“待会姓辛的小子来了,要他尝尝道长西昆仑绝艺,莫说我们西方无能人。大衍剑法又怎样?我李天来从来没听过,任是再凶,我想也有法子破去。”
“未必见得。”声音从高处传来,中气十分充足,震得广场上大钟嗡嗡作响,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上在厅门口两个高逾四五丈大弥勒佛像顶上,同时出现一条黑影。
两条黑影忽然长啸一声,一齐向下跳去。待到立地丈余,各自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稳住下坠之势,双双飘然落地。
青虚道人心想:“那辛大侠名满天下倒也罢了,想不到这女子功夫也如此高强,多半就是辛夫人,适才那招‘苍鹰搏雉’,能够凌空打了个圈子,武林中已不多见,而且落地‘平沙落雁’身法,运用这轻一盈美妙,端的已入化境。”
辛捷张菁并肩走上前,辛捷向众人一拱手,对三喇嘛冷冷道:“这三位定是名震西域的西去禅院主持了。”
首座主持嘉西穆合什道:“正是贫僧师兄弟,辛施主不远千里赴约会,真是信人,贫贫敬慕无已。”
说着一指身旁少年道士和瘦汉道:“这位是西昆仑金光观主清虚道长,这位是大力神李天来李施主,李施主原是辛大侠旧认,自拜辛大侠之赐,日夜不敢稍忘,今日辛会,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这嘉西穆原是西藏黄教僧人,天资甚是聪明,不但说得一口流利汉语,而且险诈无比,他藉着介绍,先挑一起李天来刺耳之恨,想使大力神与辛挺先行火并,自己坐收渔人之利。
辛捷听他说西昆仑金光观主,不由脸色微变,张菁也是一惊,向少年道士问道:“贵派掌门太乙真一人可好?外子与妾身一直想赴西昆仑山讨罪,并解释昔年之误会。”
清虚追人是个至一性一少年,闻言眼泪几乎奋眶而出,凄然道:“先师于年前仙去,晚辈已然绩承先师道统,昔年先师中辛大侠一剑,始终耿耿于怀,临终之时犹念不忘,想出施主所施的是‘大衍十式’少林剑法,晚辈功力微弱,明知此剑式是千年来佛门至高降魔大道,但不自量力,愿以本门武学向施主讨教,以尽弟子之责。”
辛挺惨然道:“是非之间,原很难分,昔年一时收手不住,刺伤了太乙真一人,想不到竟使真一人郁郁以终,此事归结起来,错在我当时年轻一性一急,清虚道兄,你为师雪耻,用心甚苦,就请动手罢。”
张菁急道:“且慢,令师风格高昂,得道已久,在生之时,必然不喜道长与这些低三下四的坏胚交往吧!”
那首座喇嘛城府甚深,闻言淡淡一笑,可是他两个师弟和大力神却按捺不住,咆哮如雷,那两个喇嘛汉话本来不太纯一熟,此时急怒已极,藏语脱口而出,叽哩咕噜说一通。
清虚道人淡然道:“辛夫人教训得是,贫道与这几位朋友原无一交一 情,辛大侠只管出手,贫道之事且不忙在此刻解决。”
他这句话意思就是表明自己决不站在恶迹甚著的喇嘛一边。
张菁知金光观主武功非同小可,她怕辛捷让清虚道人,弄得不好就要吃亏,那是再战正主儿,可就有些麻烦,是以出言套住清虚道人。她见清虚道人果然中计,不由暗喜道:“这道士是直一性一子,名家弟子,气度端的不凡。”
那首座喇嘛心内大怒,但面上不动声色,暗道:“好哇,老子辛辛苦苦请你来,你竞假撇清撒手不管,待会连你这臭道士也一齐杀了。看看洒家手段。”
辛挺朗声道:“三位大师约在下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嘉西穆正要开口,他师弟西去禅寺第二位主持达和尔一操一着硬的汉语,结结巴巴道:“你!你杀我徒儿……我……我要杀……你。”
辛捷长笑一声道:“大师快人快话,这是死约会,不见不散,就请划下道来。”
嘉西穆干笑道:“好说,好说,你辛大侠剑法通神,内力一精一湛,贫僧师兄弟三人只有甘拜下风,不过,不过咱们也有样小小的玩意,倒要请辛大侠品评品评。”
辛捷冷冷道:“久闻西方恶金刚师兄弟三人追魂飞蝶阵天下无双,今日有幸见识,真是生快事,大师请吧。”
原来这三个喇嘛人称“黄教三魔”,大师兄嘉西穆外号“恶金刚”,二师兄达尔和外号“莽金刚”,小弟甸多立外号“勇金刚”,三人早年投身黄教,因为屡破色戒,被黄教掌教赶出西藏。
三人仗着一身武艺,霸占了西去禅寺,一胡一 天一胡一 地的变本加厉,附近也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遭了殃。辛捷在无意中诛杀了个采一花 贼,此人正是达尔和徒弟,是以黄教三魔替弟子报仇,摆下死约会找辛捷架梁。
恶金刚拍拍手,招来三个小喇嘛道:“你去传令全寺僧人不准站在附近,免得误伤。”
说着向大力神看了一眼,大力神知他不愿被人看见独门暗器发射手法,便道:“大师父只管施展,这阵法厉害,在下在厅上恭听好音。”
恶金刚笑道:“好说,好说。”转身向辛捷道:“三位留神,留神。贫僧就要得罪了。”
清虚道人年青气盛,冷哼一声暗道:“这和尚连我也恨上了,难道我西昆仑弟子当真怕你不成。”
辛捷一伸手宝剑出鞘,心中连转了几个念头,沉吟不决,张菁忽然叫道:“大哥,点苍两仪剑法,咱们一起来施,定能破去和尚们的飞蝶阵。”
辛捷大喜,脱门赞道:“菁儿,你真聪明。”
张菁嫣然一笑,反身一拔长剑到手,清虚道人跑到寺内大厅,取出独门兵器降魔杖。
莽金刚达尔和见辛捷夫妇有笑有说,全然投有把他们放在眼中,不由大怒,戴上鹿皮手套,伸手从皮袋中抓了一把铁蝶,就欲放发。
恶金刚嘉西穆沉声道:“师弟莫急,排好阵式再动手不迟。”
说着恶金刚就走前一步,当中站定,他两个师弟一左一右,侧身而站,三人排成品字形。
辛捷起先一直在想破解飞蝶阵之妙法,他想用上乘内功迫起剑气,固然可以破去,但此举大耗真力,这三个喇嘛恨极咱己,非制自己于死地不可,如果耗费真力太多,三个喇嘛再施毒计就不易抵挡,他正在左思右想,忽然被张菁一言提醒,心想点苍两仪剑法正是一切暗器之克星,不由大喜。
辛捷低声对清虚道人道:“这追魂飞蝶奇毒无比,道兄千万小心,而且来势有如漫天飞蝗,无孔不入,道兄请守住前方,敝夫妇从中策应。”
清虚道人见他说得诚恳,连忙点头称谢。正在此时,嘉西穆高喊声“打”,三枚铁碟从三个方位袭来。
辛捷夫妇双双平挽一个剑法,方向一左一右,配合得天衣无缝,两枚飞碟被剑锋削成两半。
那清虚道人挥动长杵。一溜乌光闪起,袭向他那枚铁碟被他反击而回。
原来他这降魔杖是西方太乙真金炼就,内中掺有南荒特产风魔软铜,遇刚而韧,遇柔而刚,追魂飞蝶是一精一钢打成,四周薄如利刃个,碰到这根刚柔并激的宝杖,竟被韧力弹开,锋刃完好无损。
西去掸院三喇嘛一言不发,连连发出飞蝶,清虚道人施展荡魔七十二路杖法,舞得一片乌光,点水不透,辛捷夫妇前进后退,两支长剑布成剑幕,两人脸露笑容,姿态洒脱已极。
恶金刚师兄弟三人,眼见追魂铁蝶己用去将近一半,敌人丝毫末伤,心内颇感焦急,恶金钢嘉西穆用藏语说了几句,他两个师弟立刻慢下来,不再抢发飞蝶。
清虚道人一大感惊奇,忽然嘉西穆一扬右手,一只飞蝶向清虚道人左边飞去,清虚道人心笑恶秃骗沉不住气,乱打起来,准头也没有了,忽闻辛捷大喝一声道:“道兄小心。”
清虚道人一惊,降魔杖一招“横扫心魔”护住前胸,只见那杖飞蝶突然改变方向,走成弧形路线,正向肋下飞来,砰然一声,被杖身打偏落地。
黄教三魔见清虚道人手忙脚乱,哈哈长笑,飞蝶连连脱手,或走直线,或走弧形,辛捷夫妇仗着两仪剑法自是应付裕如,清虚道人可就连番遇险,形势垂危。
辛捷喝道:“菁儿快使‘南极北陲’,走巽位,护住道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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