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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乌云飞驰,月色黯淡,原本开朗的夜空,忽然籁籁下起雨来,绝崖上笼罩着无尽幽森的一陰一影。

凄风苦雨之中,山腰下兔起鹘飞驰来两条人影。

这两人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但身法一般快捷,眨眼间已到了绝崖之下。

蓦地二人身形一挫,其中一个身材纤小的男孩侧耳倾听片刻,急声说道:“一妈一!刚才那哨音分明是这儿发出来的,难道爹爹他们会在崖上?”

另一个秀丽绝伦的中年女子点点头道:“大约不会错的,我清楚地听到崖上还有人声和笑声。”

小孩道:“那我们快些赶去看看!”说着,小一腰一折,人已冲天拔起,直扑绝崖。

他身才腾起,突听得一阵急促的衣带飘风声响,刹时从夜色中又驰来四五人。

这群人高矮俊丑俱有,个个提着兵刃,刷刷落地,便厉声喝道:“是什么人?站住!”

那小孩一惊之下,沉气站住,“呛”地一声龙吟,长剑已撤到手中,沉声道:“你们都是些什么狐群狗一党一 ?深夜聚众拦路,莫非要打劫吗?”

他话声才落,就听有人一大声呼叫道:“并肩子,快上,这小子是姓辛的儿子,别放他逃了。”

一群人刷地一分,将二人围在核心,喝道:“小子,你知道龙门五杰吗?你老子已经成了网中之鱼,难得你也自投罗网,上门送死。”

那小孩横剑立在母亲身边,听了这话,立刻焦急地道:“一妈一,你听见了吗?爹爹果然落在他们手中,咱们动手吧?”

原来这母子二人,正是金童辛平和他母亲张菁。

张菁拔剑出鞘,微笑说道:“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留着只有遗祸天下,平儿,手下不要留情。”

辛平喜道:“一妈一,你先别出手,看我的!”长剑一圈,人剑合一便向龙门五杰冲了过去。

龙门五杰齐声大喝,纷纷出手,辛平初生之犊不畏虎,只见剑影展动,“虬枝剑法”使得风雨不透,竟然毫不含糊,攻守俱备。

走马灯似互拆了十余招,辛平虽勇,无奈龙门五杰个个都有一身深厚的武功,其中龙门毒丐重伤未到,却添了个天稽秀士余妙方,功力更在龙门毒丐之上。

余妙方天赋异秉,幼得异人传授,一一柄一桃花扇曾连败五省绿林三十二寨寨主,虽然名列五杰之中,平时专门独来独往,采一花 犯案,所以上次高战应终南一鹤鲁道生之托,驰援金刀李微时,天稽秀士并不在场,后来得知毒丐鱼鲲暗算高战受伤,这才联同其余三杰,蹑踪追来。

天稽秀士见辛平剑势辛辣,按耐不住,探手从肩上一抽一出桃花折扇,低声喝道:“各位退后,待小弟来擒他。”

僧道农都知天稽秀士这一柄一扇子乃经迷一药 煨炼,施展起来妙用无穷,闻声齐都收掌暴退,那天稽秀士笑盈盈欺近两步,“刷”

地张开折扇,道:“小子,你不要仗着是辛某人的儿子,我在三招之内,如不能使你弃剑受缚,从此就不叫天稽秀士。”

辛平那知厉害,叱道:“好!你就试试辛少侠的厉害!”弹手一剑,疾刺过去。

天稽秀士余妙方冷冷一笑,身一子半旋,避开剑锋,桃花扇对准辛平,“呼”地就是一扇。

辛平突闻一股腻人的浓香扑鼻而来,当时脑中一阵昏眩,亏得他自幼一习一 的正宗内家功诀,连忙闲气撤招,晃身退了三步,诧道:“咦!这家伙扇子上有什么鬼门道……?”

话尚未完,天稽秀士轻笑一声,人如鬼魅欺身又上,桃花扇对准辛平,“呼”地又是一扇道:“小娃儿,你再体味体味我这扇上的好处如何?”

一股浓香直卷过来,辛平晃了两晃,差一点栽倒地上,张菁见了大惊,长剑一领,横身挡在一爱一子前面,娇叱道:“好一个下五门的贼子,竟敢向一个年轻小孩,用这卑鄙下流手段?”

天稽秀士色眼迷迷瞧着张菁,他采一花 一生,何曾见过张菁这般秀丽可人的女子,登时心头卟卟狂跳,心一痒难抓,吃吃笑道:“你不用急,余某收拾了小的,自然轮到你啦。”

张菁见他出口轻狂,气得柳眉双竖,怒叱道:“该死的狗贼,纳命来!”她恨透这种专门欺侮妇女的一婬一贼,长剑出手便是杀着,一连几剑,竟将余妙方迫得连退四步,几乎连招架也来不及了。

余妙方心里暗暗吃惊,忖道:“这婆一娘一必是辛捷的老婆,不早下手,定吃她的亏。”

主意一定,墓地长笑一声,左掌虚空拍出四掌,将张菁剑势封得一缓,右手旋开桃花扇,对准张菁呼一呼就是两扇。

张菁随辛捷行道江湖多年,对他这种迷一药 早有耳闻,连忙闲住呼吸,脚下疾转,施展“无极岛”绝世轻功,一晃身到了余妙方后背,长剑一招“冷梅拂面”,斜抹而出。

余妙方倒是骇然一惊,上身一弓,脚尖用力,嗖地前射丈许,借势翻腕向后又是一扇!

张菁那肯上他的恶当,不待他落地站稳,裙衫飘飘,绕身又抢到他侧面,振腕弹起一蓬剑雨,向余妙方当头罩落。

她始终闭住呼吸,仗着绝佳轻功,连气也不让余妙方喘一口,’剑势连施,已将余妙方因在一片森森光幕之中。

余妙方此时如蛆附骨,当真是挥之不去,丢之不脱,奋力应付了十招,桃花扇时开时合,迷香早已游漫空际,但张菁却始终阔气出招,绝不上他的当。

好容易又拆了四五招,余妙方已经汗流夹背,其他龙门三杰着在眼里,又摄于他那迷香厉害,只能远远站着观战,靠近也不敢靠近,休说出手帮忙了。

张菁心一横,紧紧手中长剑,正要立下杀手,将这万恶一婬一贼度在剑下,那知突听身后“咕略”一声响,扭头看时,竟是辛平昏倒地上。

慈母深切,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张菁沉腕急忙撤剑,返身跃到一爱一子身旁,将辛平拦腰挟起,振剑大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不要命的就……。”

谁知才说到这里,猛觉一股浓冽的香味扑鼻而人!

张菁骇然住口,挥剑急冲,但才冲出四五步,脑海中一阵昏,脚下一虚,也跟着栽倒地上。

余妙方放声笑道:“婆一娘一!你纵有三头六臂,姓余的也叫你骨软筋酥,各位兄长,这小杂种随你们尊意处置;只这雌儿,却该小弟享受一番啦……”

一面说着,一面收了桃花扇,探臂来抱张菁!

那知他手指尚未碰到张菁的身一体,突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谁要享受?叫他先享受享受我老人家一顿拳头!”

余妙方猛吃一惊,扭头四顾,却未见到人影,他看看其他三杰,也是个个面带迷茫,瞪目四望!

天稽秀士骇然忖道:“分明人声就在耳边,怎会看不见人呢?

难道闹鬼吗?”他惊惶之下先求自保,刷地张开桃花扇,低叱道:“是什么人?何不现身出来?”

喝声才落,耳中又听人声答道:“你是瞎了狗眼吗?我老人家站在这里好半天了,偏你就看不见?”

这一次余妙方循声低头,才发现一个身高不足三尺的矮子,正两手又腰站在自己身前,瞪着两只牛眼,气呼一呼地说着话。

这矮子一头乱发,身着皂衣,看样子总有四五十岁年纪,却身材矮小犹如婴儿,难怪黑夜细雨之中,一时看他不见。

余妙方久走江湖,阅历极丰,心知越是这种奇形怪状的人,必然身负绝学,最招惹不得,何况这矮子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早已欺身到了自己身侧,单凭这一点,已足见不是易与之辈了。

那矮子大刺刺拐到张菁身前,皱着眉头张望两眼,又晃到辛平身边;从头到脚看了几遍,竟展眉笑了起来,哺哺说道:“好小子,终叫我找到了,我只当你还没有出生呢!”

余妙方怔怔看着,正不解这矮子倒底是友是敌,却见他忽然飞起一脚,向辛平肋间踢去!

那一脚踢在辛平身上,辛平只轻哼一声,身一子动也未动,就像那矮子并无力气,踢他不动似的,矮子跃离地面,双脚连环,眨眼竟踢出二卜五脚,每一脚都踢在辛平身上死一穴一之上,踢罢大喝一声:“小子,还不快醒,再装死我老人家可要发脾气啦!”

别看他个子矮小,这一声断喝,竟然声若巨雷,余妙方听得心神猛震,不由自主掩耳急退了一丈以上,但说来奇怪,辛平却应声打了两个喷嚏,伸臂舒腰,悠悠醒来。

矮子点头笑道:“不错!不错!算我老人家没有走眼,果然是你这娃儿!”

龙门四杰全不知这矮子是谁?见他言语迷乱,神情却像疯颠,本待不去招惹他,及见他居然一轮脚尖将昏迷中的辛平踢醒,不禁个个大惊失色,逍遥道人倒提长剑跃身而至,双手一拱道:“敢问尊驾是谁?难道是存心来架兄弟们的梁子么?”

那矮子理也不理,就如没有听见,只顾柔声问辛平道:“娃儿!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辛平睁开眼来,见那矮子和自己差不多高矮,模样十分有趣,忙答道:“奇怪,我好像觉得肚子有些痛,想要大便……”

矮子闻言大喜,把头连点,道:“成了!成了!你快去大便,解完立刻回来。”

辛平从地上翻身爬起,腹中_阵雷鸣,两手提着裤子跑了几步,忽又回身道:“不行!

我妈妈还没醒来,我得……”

矮子挥手道:“你只管去吧,有我老人家在。你还不放心么?”

辛平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只觉对这矮老头极是信赖,听了这话便匆匆钻进旁边的草林中去了。

那矮子侧耳凝神倾听,片刻间,草林中传来一阵连珠炮似的“劈拍”声响,矮子喜得双眉一掀,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成了!这一次当真成啦!”

逍遥道人直着眼看他弄神捣鬼,心中狐疑不止,忽又沉声道:“喂!朋友!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连话也不屑跟在下讲吗?”

矮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既不生气,也不回答,两手叉着腰,低头徘徊兜着圈子,不时停步笑一笑,用手轻轻敲着前额,竟似在思索一件难决之事。

逍遥道人气得脸色发白,望望其他三杰,一面孔尴尬神情,长醉酒僧也大不服气,大步走了过来,厉声道:“喂!施主请了!”

矮子扬目一望,问道:“你这和尚在那里出家?”

长醉酒僧一怔,道:“洒家是在五台山出的家,这位施主矮子不耐烦地一摆手,道:“五台山还能出什么好和尚,你滚吧!别在这里惹我老人家生气!”

长醉酒僧听了这话,一股怒火猛升起来,厉声喝道:“施主究竟是何方高人,既是不屑与咱们一交一 谈,洒家就要得罪了。”

那矮子充耳不闻,仍是叉着手大踱其方步,有时甚且从长醉酒僧和逍遥道人身边擦身而过,连正眼也不看他们一眼,龙门四杰人人气歪了脖子,长醉酒僧第一个按耐不住,大喝一声:“卖狂匹夫,吃洒家一掌!”“呼”地一招“破一浪一推舟”,直撞而出。

那矮子身形微顿,也不见他抬头作势,只将左手向长醉酒僧发出的掌力一招一引,掌沿疾翻,却硬生生将那一股劲风带得撞向这一边的逍遥道人。

逍遥道人猝不及防,骇然大惊,仓促间挥掌一迎,“蓬”然间响,和长醉酒僧各被震得倒退两步。

壶口归农和天稽秀士望见,齐声暴喝,一左一右飞身掠到,那壶口归农猛伸右拳,直捣过来,招出之后才叫道:“矮东西,你也接我一拳。”

矮子怪眼一翻,好像很是生气,右手一招一引,那壶口归农只觉自己的力道被一种无形吸力黏住,不由自主,竟打向长醉酒僧身上。

长醉酒僧连忙闪让,身后碗口粗一株小树应声折断。

龙门四杰尽都吃惊,皆因这矮子何曾使过半分力,全是导引其中一人真力去袭击另外一个人,不但恰到好处,而且令人防不胜防,四杰不禁住手。

矮子也不反击,仍是两手叉腰,低头徘徊,不时用手敲着前额。

天稽秀士心念一动,微微挥手叫三杰退开一丈,趁那矮子不备,一抽一出桃花扇一连就是两扇,喝道:“矮子,躺下吧!”

香风卷过,那矮子仍是不闻不问,举手左右一拨,那挟着迷香的扇风突然分袭逍遥道人和壶口归农,道人见机得早,慌忙阔气门退,总算没有吃亏,壶口归农却慢得一步,登时被迷香薰倒,一头栽在地上。

矮子笑道:“你这朋友倒很听话,叫他躺下他果真就躺下了。”

天稽秀士气得浑身发一抖,沉声喝问:“朋友,是相好的亮出万儿,余妙方总有一天要再会会你!”

矮子道:“何必延期呢?现在咱们不是相会了么?你还有多少法宝,尽可施展出来。”

天稽秀士一跺脚,道:“二哥三哥,咱们认栽啦,走吧!”

酒僧探手抱起壶口归农,四人慢慢而去。

那矮子也不追赶,只冷冷说了一句:“各位慢走,我老人家不送!”便又低头兜他的圈子去了。

待辛平大便完了回来,龙门四杰已去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矮子低头徘徊,圈子越兜越小,简直就像在奔跑似的。

辛平见母亲仍然昏迷不醒,惊呼道:“老伯伯,你没有救醒我一妈一?”

矮子身形突停,诧问道:“什么?谁救醒你一妈一?”

辛平急道:“错啦,那几个狗贼全跑光了,从哪里再找解药?”

矮子更诧,道:“什么解药?那儿来的解药?”

辛平道:“方才你不是用解药把我救醒的?求你也救醒我一妈一好么?”

矮子在身上一阵乱掏,刹时零碎杂物掏了一地,却急道:“我那儿来的解药?你不要胡说八道。”

辛平突然想起崖上的爹爹,连忙将张菁背在背上,拔脚向崖便跑。

那矮子肩头微晃,拦在辛平前面,寒着脸道:“小子,你想往哪里跑?我找了你几十年,好容易找到,你竟想跑吗?”

辛平急道:“老伯伯,你一定弄错人了,我今年才十二岁,你会找了我几十年……?”

那矮子忽然一把拉住辛平的手,眼中充满喜悦之情,道:“不错!不错!我要找的正是你。”

辛平见这矮子说话颠三倒四,心里更急,用力想一抽一回手来,那知连拍两次,那矮子的五指竟如五道钢箍,紧紧一抓住自己,竟然一抽一摔不开。

他心里大惊,沉声问道:“老伯伯,你要干什么?”

矮子激动地道:“我要你跟我去做徒弟,好娃儿,可怜我踏遍天涯,找了你足有五十年,万幸今天才在此地相遇,你无论如何不能再离开我,快跟我去,我把天下最高的武功传给你,你愿意吗?”

辛平年幼,见这矮子半疯半傻,纠缠不放,心里又急又怕,只得哄他,道:“你要我跟你去学武固然好,但我一妈一现在中毒昏迷,爹爹又在崖上有难,我总得救了他们才能跟你去呀!”

矮子一听,欣然大喜,松开手叫道:“原来只为这个,你怎不早说!”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运掌如风,“拍”地印在张菁背心“命门一穴一”上,同时并指如戟,风起电落点了张菁“大迎”、“天容”。

“肩外俞”三处一穴一道,张菁果然身一子懦动,悠悠醒来。

辛平正惊讶不置,那矮子已一股风似的扑上绝崖,身法快得宛如一缕轻烟,凭辛平的目力,竟未看清他是怎样走的。

张菁睁开双眼,辛平便迫不及待的将怪矮人的事说了一遍,张菁也吃惊不小,急道:“这人功力竟有这么古怪?怎的从未听你爹爹和外祖父提起过?”

辛平道:“他现在已赶去救爹爹了,咱们要不要跟去看看?”

张菁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咱们快去!”

母子二人施展轻功驰登绝崖,这时细雨已止,一轮皓月高挂在空中,崖上银色如洗,二人放眼看时,地上躺着辛捷和高战及水月庵那青年女尼,那古怪矮子正和白发婆婆拳掌兼施,激斗在一起。

张菁和辛平急急奔到辛捷身边,只见辛捷气息均匀,毫无受伤的迹象,高战却沉沉昏睡,伤得不轻,那女尼早已气绝,一只手仍紧紧拉着辛捷的手,另一只手齐肩折断。

张菁一时惊呆了,辛平游目四顾,又发现那位曾和白发婆婆同往水月庵投过宿的少女,也颓然倒卧地上。

这时候,矮子和白发婆婆正打得难解难分,彼此全力挥掌出招,周围一丈之内劲风回旋,声势端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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