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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5)

高战看那僧人步履之间,十分矫健,落地无声,恍如飞絮,心里暗暗纳闷。按说禅林上院既是灵镜大师隐迹之所,寺中僧人各负武功倒不稀奇,只是,偌大一座禅寺,不见僧人影踪,好容易叫出一个人,又率直拒留游客留宿,言语之中,竟然十二冷淡,这却使人猜解不透了。

难道说,寺中真的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抑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他只觉这座祥林上院透着十二分古怪,满心狐疑,假作在殿中观赏佛像,暗暗却倾神澄志,注意着四周情况。

看过了正殿“释伽”和“十八罗汉”,高战负手漫步,转过后殿。

但他刚到转角处,却陡见一条人影,在后殿门外一闪而没。

高战此时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耳目何等敏捷,但竟未能事先发觉殿后有人隐伏窥一探,而且仅看见人影一闪而逝,居然连那人的衣着也没有看清,这真使他骇然不已。

他仅只微微一怔,便假作没有看见,反背着双手,仰头—一细看那些木雕泥塑的神像,口里不住低吟,显得赞赏不已,兴味正浓。

这禅林上院规模甚大,前后三进神殿,左右又有偏殿,每一尊神像莫不金壁辉煌,灿烂夺目,高战独自儿浏览,足有两三个时辰,方把三进正殿看完,其中并未遇见第二个寺中僧人。

那暗中窥察的人,也没有再被发觉,高战倒有些失了主意了。

日影西堕,天色暗暗下来。

高战迫不得已,正想退出寺外去,蓦地,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

那脚步声参差不齐,至少有两人以上同行,但并不是向殿里进来,却是沿着殿外一条通道向后院行去。

高战久未发现人声,这良机自然不肯白白放过,当下深深吸了一口真气,肩头轻晃,已掠到殿门侧一陰一影中,从门侧镂花窗格中偷偷望出去,望见竟是登山时途中所遇的两名中年和尚,正急急向后面赶去。

从他们脸上看来,似乎有什么极重要的大事,四道浓眉紧紧皱着,气嘘嘘直奔向通往后院的大门。

才到门边,突见人影疾闪,从门后跃出另一个魁梧的红衣和尚,低声喝问道:“法明,法慧,可曾听到消息么?”

二僧连忙停步,合十答道:“弟子们已听到确切讯息,烦请师叔转报方丈。”

红衣僧人道:“方丈正候你们消息,快进去当面秉报吧!”

二僧应声随着红衣僧人匆匆进人后院,过了不片刻,院门口脚步声又起,霎眼又有两名僧人如飞而至。

那红衣僧人倏忽再现,神情紧张地道:“法静,法海,可曾见到无为上人?”

法静法海躬身合十道:“承上人金诺,今夜四更,定然赶到。”

红衣僧人长长嘘了一口气,道:“有他老人家来,万事无碍,好吧!你们且去休息,我自会代你们秉报方丈……”

高战正听得出神,突听身后“沙”地一声轻响,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施主,这里可听得清楚吗?”

高战身形疾旋,回目望去,原来那接引自己的黄衣和尚,已赫然立在殿外。

高战大觉尬尴,笑道:“在下不知,原来贵寺果然正值有事,打扰甚久,这就告辞。”

说着举步欲行。

那黄衣僧人迅若飘风横身拦住去路,冷笑道:“施主说得好轻松,禅林上院虽然不中用,也不是施主说来便来,说去便去的地方。”

高战知他误会已生,仍然笑道:“在下原属无心,大师父要怎样才肯放在下出寺呢?”

黄衣僧人冷叱道:“施主既是有目的而来,说不得,只好委曲施主留下了。”

高战忙道:“大师千万不要误会……”

但那黄衣僧人不待他把话说完,大袖猛地一挥,厉声喝道:“踩探一奸一细,还不与我拿下!”

殿外应声跃进四名高大的僧人,霍然一分,铁拳齐扬,登时激起四道劲风,猛向高战遥击过来。

高战心念疾转,暗想:我不可跟他们伤了和气,暂且离寺,今夜四更再来不迟。主意一定,并不还手,腰间微扭,宛若一条游鱼般从四股拳风中闪身出来,急急向殿外抢去!

那黄衣僧人一大声喝道:“那里走!”一顿双足,掠到门前,两袖陡地一交一 拂,竟用的“小天星”内家手法,倏忽间拍出三掌,将大殿正门封住。

这三掌出手,快得好像同时递出,疾风横扫,带得高战衣角飘起一尺多高!

暴响声中,高战纹风未动,黄衣和尚却被震得一连晃了三晃,终于拿桩不稳,倒退两步,高战意在出困,腾身拔起,已藉这石火电光的刹那抢出殿外……

但是,当他脱身出殿,扬目一瞥,却不由大大吃了一惊!

原来就在这短短一刹那间,那空荡荡的院子里,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许多和尚,人人怀抱着一一柄一明晃晃的戒刀,一七人一组,遍布在院中每一个角落。

院中群僧,少说也有百余人,但却个个凝神待敌,竟没有一点声息。

这显然是布成一种阵法,而且百余僧众秩序井然,丝毫不乱,单凭这一点,足见这阵法必是久经训练的合击之术。

高战倒不是担心冲不出去,但他原不是寻事而来,假如仗持武功硬撞出寺,难免失手伤人,这场误会,岂非更无法解释了吗?

他略一沉吟,殿里黄衣僧人已领着四名和尚紧追出来。

众僧同声大喝,阵势业已迅速地发动,最近的一组七个和尚“霍”地一合,抢占了左方天干方位,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组七名僧人戒刀斜举,又拦在右方地支位上,那黄衣僧人厉叱一声,满场僧众尽都挺刀而进,彼此穿梭互换,但见整个院子里全是一片寒森森的刀光,映着一张张木然的面庞,你进我退,一交一 叉游走,生像是一丛刀轮,开始转动着向高战直一逼一过来。

高战长叹一口气,探臂一挥,“嚓”一声轻响,长戟已合在手中。

他这里兵刃才到手,蓦闻暴喝声起,左右前后十余前后一柄一戒刀已经一齐卷上来。

高战长啸一声,长戟一抖,划起一道灿烂的银弧,“叮叮”

连声,四周刀锋顿时直荡开去,但一波才退,第二层十余一柄一戒刀又从四面猛卷而来。

高战豪念大发,抖擞精神,从第一招“金戈耀日”开始,展开高家传家之宝四十九式“无敌戟法”,长戟划空,振起“呼一呼”

风声,四周刀光登时一敛。

黄衣僧人见高战这般骁勇;陡又发出一声大喝,阵势忽地一变,百余僧众突然加快步子,飞快地环绕着高战旋转起来,戒刀此起彼落,恍如汹涌的一浪一头,一波未退,一波又到,翻翻滚滚,无止无休。

高战渐渐感觉四周压力越来越重,“无敌戟法”竟有些施展不开了,雄心立生,引吭又是一声厉啸,手上招式一变,竟用了“恒河三佛”所授的“天竺杖法”。

这一来,长戟威势陡增,高战边战边移,不多久,已到前专门前,阵中僧人闪避不及的,一连负伤了七八名。

高战不觉有些懊悔,大喝一声,长戟连演绝学,荡开四周刀影,一拧身,掠上专门瓦顶高声说道:“在下无意与贵寺为敌,失手之罪,容后自当补偿!”

说完,转身如飞隐人夜色之中。

黄衣僧人看得目瞪口呆,自知纵迫下去,也无法拦得住高战,怔了许久,才挥挥手道:“撤阵,击鼓请方丈临殿议事……”

苍茫夜色中,高战疾驰一程,便放缓了脚步,在他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咚咚”

鼓音,历久未辍!

他寻了一处隐蔽的大树,跃上树枝,废然坐下,暗忖道:“这场架真是打得太不应该了,明明是去寻人的,不想却结了冤家。”

从迹象推断,今夜四更,禅林上院必定有大事发生,寺中僧人均已久经训练,合击的阵式,已不在少林“罗汉阵”之下,他们这般戒备森严,难道有什么厉害的对头要寻上门来么?

可是,这个推想又有些不像,试想灵镜大师功力何等了得,有他在禅林上院,论理便有厉害的仇家寻上门去,也不至于急急分派门人到什么无为上人处去求援,这样看来,灵镜大师必定不在禅林上院了。

但他身上那封平凡上人的书信,又分明写的是“掸林上院”,这又是什么原故呢?

高战百思不得其解,决心今夜四更,再赴禅林上院去探个究竟,他想:如果真有什么大胆强徒敢到这里侵扰,自己正好挺身而去,以赎适才撞阵时失手的罪衍。

月儿悄悄爬上了树梢,远处海面波光粼粼,景色幽寂,普陀山好像已经沉沉入睡了似的。

高战一日未进饮食,肚里不觉有些饥饿,忙在树上跃坐行功调息,直到体内真气运行两个周天完毕,睁开眼来,又已精神奕奕,饥意全消了。

他看看天色这时才三更不到,但反正已别无他事,便纵下大树,觅路重回“禅林上院”

而来。

远远地,高战已经望见寺外大门早已关闭,院内漆黑森森,不闻人声,不觉又奇道:看这模样,似又不像有事的光景?

既已来了,索一性一探个明白,高战展开轻身之术,掩掩遮遮蹑足来到寺外,寻了一颗巨树,身形一纵拔起,轻飘飘隐在树上。

三更过后约有个把时辰,陡听远处顺风传来一声震耳的怪笑之一声 !

那怪笑声亢长激厉,划过夜空,分外摄人心魄,而且来势十二分迅速,正是遥遥扑向“禅林上院”来的……

高战精神一震,纵目向笑声来处望去,夜色依旧深沉,竟未发现有何异状?

笑声才落,“掸林上院”中忽然“咚咚咚”击了三声鼓,顿时一声梵唱,全院灯火突明,寺门开处,缓步行出两列灰衣僧人。

这些身着灰色僧衣的和尚手执火炬,神情凝重地缓步而出,沿着那两排夹道巨松,每隔三五步,便留下两名僧人执炬看对而立,一直延伸到二十丈外,列成这一整齐无比的火巷。

院中空地上,早已黑压压站满了百余名僧人,人人右手抱着戒刀,左手坚掌问讯,但从专门通往正殿之间,僧人分列为二,让开五尺宽一条空地通道。

高战好奇地顺着专门望进去,只见正殿前雁字排开一十八名红衣僧人,暗合十八罗汉之数,另有四名黄衣和尚,簇拥一张巨大的藤床 ,床 上闭目合十,跌坐着一个身披金色袈裟、光面无须的老年和尚。

高战居高临下,一瞧那藤床 上的和尚,心里登时一阵凉!

敢情那和尚仅余大半个身一子,两一腿自膝盖以下一齐折断,用两幅白布包裹一着,而且特意掀一开架裟,将一双断腿全展一露在外面。

老和尚肃容而坐,脸上神情木然没有一丝表情,双手之间,却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念珠,倒是他左右四个黄衣僧人,个个都显露出愤惫的神色。

高战认得其中一个黄衣僧人,便是白天在大殿上想拦阻自己的人,此刻不禁暗暗对他生出几分歉意和同情之意来。

他私心猜测:全寺和尚,只怕全在此地了,其中不知谁是灵镜大师?莫非是那断腿的方丈不成?

高战久已听辛捷和张菁讲叙过灵镜大师武功超凡人圣,常骑一只巨鹤邀游四处,容貌枯瘦,大约已有二百岁高龄,但他自己却没有机会亲眼见过灵境大师的慈容,如今仔细在暗中端详那藤床 上的断腿和尚,觉得他那枯瘦模样似乎有几分像,但灵镜大师怎会断腿呢?何况也不见那头通灵巨鹤!

他一面尽在猜疑,一面有些着急,因为他要是无法找到灵镜大师,今后的事,便全都难以进行了,天下那么大,他又怎能在短短几十年生命中,踏遍每一个深山大泽,寻觅灵镜大师或是金英的下落!

正在一胡一 思乱想,倏忽间,先前那怪笑之一声 又起……

这一次笑声仿佛就在近处,而且仅只短暂的一瞬,笑声已在林边消失。

殿前四名黄衣僧人和十八名红衣僧人尽都神色微变,同时高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高战骇然失惊,皆因这声佛号之中,竟隐夹一着佛门至刚降魔大法“狮子吼”内家功力,他确知那曾和自己对过一掌的黄衣和尚绝无此种高深的功力,那么,这二十二名僧人之中,一定另有内功深厚的高手在内了!

佛号中,藤床 上的断腿僧人突然抬头睁目,眼中暴射一出两道寒森森的摄人目光!

蓦地笑声又起,其尖锐声韵,竟似穿裂过那浑厚无比的“狮子吼”内力,直刺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高战连忙镇摄心神,注目望去——笑声敛处,二十丈外的树林尽头,已施施然踱出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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